天色已晚,霞光渐暗。
崔钰也准备休息,好养足精神应付明天的事情。
要了一碗姜汤服下,不一会,就见身子渐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也顿时松了口气。身体若是在这时出了岔子,耽误计划,还真没地方哭。
到了晚上,这间客栈似乎没有什么人,除了小二急匆匆的脚步和楼下大厅酒桌上的窃窃私语外,四下冷清。
好在她不反感安静。找人接了一大木桶热水,打开窗子,想看着月光泡一泡身体。
房间吹进湿漉的清风,算不上多凉,但对身体也不算好。她苦涩的眨了下眼睛,又关上了窗。
走到门边想反锁上门,几步走到那里摸了摸浅赤色的木门,有点诧异。
看起来并不结实,可能还经不住她轻轻的一腿。客栈都是这般节省材料的么?若有人想强闯进房间,可能一瞬间就会被撞碎。就是随便一处找来的栅栏,也比这门粗壮不少。
这被磨平了棱角的女人叹了口气,想了想,苦笑,意识到自己多虑,便除去衣物,轻轻的泡进木桶内。
她太敏感了。
小到风吹草动,大到狂风暴雨,都可以给她的内心带来紧张的感觉。
她认为,与其这样活下去,还不如找到坑害她的人,一刀把其躯体劈成两段。
活下去诱惑力对她并不大。她想着,或许自己很有可能再重生一次呢?就算有再多让她放不下的东西,也还是会放弃生命。
不过,也是在报仇雪恨之后了。
浴桶内的人抱紧双腿,像个孩子一般,泪眼婆娑。
外面的世界不断地刷新她的三观和底线。怕有一天,她会变成一堆毫无脾气的烂泥,任人摆布。
“哐当!”
沉浸在自己悲痛世界中的崔钰被惊醒。
对门的房间的主人似乎回来了。摔门的动静,似乎心情并不怎么好,细细听去,还有沉重铁器与木板轻碰的声音。
修炼者?
听脚步声,似乎身体素质很好,应该是个男性。
之后是稀里哗啦推动桌椅的动静,其间还有沉闷的打击声,是在砸桌子么?如此生气,看样子,没找到他中意的女人啊。
这种男人,还是一辈子不要找到女朋友比较好。
还重金悬赏?有钱的种马。
房间再次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她料想是在脱衣服。
后没了动静。
她不死心又带着好奇的细细感知过去,还是没有声音。
没有了继续听下去的欲望,崔钰不屑的轻哼一声。这种有钱悬赏女人,却没心思努力修炼的人,她绝对见一次鄙夷一次。
刚想收回灵魂感知力,那探出的部分却突然被一道尖芒打中。
那尖芒锋利无比,却只是稍许的点了点崔钰,如若不然,她的灵魂不一定会受到多少的伤害!
虽只是轻微一点,可针扎般的痛苦还是排山倒海。她不敢再造次,将那部分灵魂感知力迅速收回。
双方都不知道对方是谁,可心里都一清二楚,这只是个警告。
崔钰怔怔的看了看门,半晌,见没有找上门来,揉着脑袋松了口气。
不务正业的钱给她多好?还可以做一点正事。
眼看天色不早,爬出浴桶,擦拭干净身体,趴在床上蜷缩身体。
月洒落着令人难言的寒意,透过凉薄的雾气,像是有着无以言状的凄凉。
镇子内的人并不喜欢早早睡去。
斜对街的酒楼兼青楼人声嘈杂,五光十色的灯光绚丽夺目,男的,女的,老的,弱的,浓妆艳抹的,酒气熏天的。无一例外,在酒精的作用下,醉的疯疯癫癫。
颠阳倒凤的事情,对普通人来说,吸引不小。
隔着宽敞的街道和一层泥石墙,透进来的声音并不大。
听着一墙之外的喧嚣声,叹气之余,乏力感冲出牢笼,沉沉睡去。
翌日睡醒,洗漱一番。
愣愣的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太阳,叹气。
低着头,默默走出客栈门,向着迦南学院的方向走去。
她此行的目的,也无非就是提刀杀人而已。
为她的孩子。也为她自己。
泽坤的那一脚似乎把她跺进了地狱。
直至现在,她都没有走出悲伤的泥潭,凄惨的感情就如同阴影一般如影随形。
“整日神神叨叨以泪洗面,还不如杀人后提刀抹脖子。”被斗篷覆盖的纤瘦身影低头这样想着。似乎做出了决定,在旁人看不见的黑袍里,紧捏住了拳头。
街道的行人显然没有被这个披着黑袍,满身晦气的家伙影响到心情。菜市仍旧熙攘,几家破败的店挂着生锈的招牌,早晨的阳光如牛奶一样洒下,一切看起来不能再平常安静。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女人绝望的情绪,也没有人知道她心中挂念着死去的孩子。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恍惚间,她记起了这句逼格很高的话。
说这句话的人,一定非常冷酷,又或者是猜透了世间人情冷暖吧?
身边走过几个吆喝叫卖的小货贩子,一旁阁楼边探出一颗打着哈欠的脑袋,脚下摇尾乞食的黑白相间小狗对着裤脚轻撕轻咬。
她小心翼翼的踢走了有些莫名眼熟的小狗,斗篷下的含水的眼睛望去,那狗毛上的黑色倒像是染上去,墨水一般的黑色四面八方的向着白色侵去,令人好笑的是,只有狗背上有一泼墨色。
她记起了什么,低垂的杏目满是失落,回过头专心走路,不再关注周围的景物。
娇小的黑色身影和这安乐的景象没有违和感,反倒令人觉的她天生就应当这样颓废一般。
没有很突兀,也没有特立独行的感觉,反倒,很自然的,于井市融为了一体。
“与周围格格不入”这种事,似乎只适合于从前还未被磨去棱角的崔钰。
有时候,人们将这种事情,称之为“成长”。
没什么好争辩,是对的是错的,都不重要,人们的世界观不同,自然也有不同的答案。
记得,非天把这种事情,叫做“怂”。
她笑了笑,其实也还差不多吧?不都是退了一步么?
路程不算长,也才半柱香的时间,崔钰便来到迦南学院。
周身的景物熟悉起来,远远看了看磐门所在的领土,那桥边似乎还有治安队的几个糙汉子在巡逻查视。
脚步抬出,却收了回去。转过头,径直去往白帮领地。
她四处寻找泽坤,却连一根毛都没有发现,拦下一个白帮的小学弟盘问,才知道他已经在天焚炼气塔修炼半月之久。
当即迈开腿,去往那边。
斗气护住经脉,推开古朴的黑色大门,走了进去。
拿出纳戒内的环首刀藏于斗篷之下,素手摩挲着刀尖,隐藏在黑色之下的眸子里蕴含着狠意。
她不知道泽坤在哪一层哪一间修炼,只好一间一间的找,像个织衣服的老奶奶那样耐心,又有不厌其烦搬取食物的工蚁那般的韧劲。
一间...两间...三间。
不知找了多长时间,在推开下一扇门的一瞬间,看到了那个恨入骨髓的人。
泽坤还在闭眼盘腿修炼,并不知道危险近将来临。
他听到修炼室的门被推开,误以为是其他要进修的学员,未多加在意。
下一刻胸口就被尖锐的物体狠狠刺入。疼痛几乎让他失了理智,体内的鲜血比平常流血的速度更快流失,他恐怖看去,却发现刀身上的金莲闪烁着妖异的光。
这刀会吸血!
“噗嗤。”
还未待他做出什么反应,崔钰就拔出利刃。
血流如注,四肢逐渐发凉,肺部被狠狠洞穿使他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临死前的悲鸣都如母鸡般可笑。
“咯...咯...”
临前,他看见斗篷下,那张绝美的小脸满是痛恨,流着泪水。
那未冷透的身体倒在地上,血液顺着石室的门缝隙流出,像一条小溪一般。
她怔怔的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嘴里念叨着“死了”“死了”之类的话,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蹲在地上哭出了声。
她还以为会癫狂的大笑之类,却没想到心底这样脆弱不堪,可能...都经不起一颗石子的重量。
“娘...娘亲给你报仇了,这..就去陪你。”
闭眼,右手的刀对着脖子发狠一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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