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王座之上的嗤笑

“呐，说起来，之前被团长他们带到这里死牢的那个银发的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定时的巡逻中，两名身穿银色铠甲的骑士穿梭在王宫内的过道之中，也许是想找一点点谈资，其中一名骑士向另一个同伴发问道，并用手指轻向地下——王宫的地牢，稍示意了一下。

一旁另一位骑士也放慢了脚步，短暂思索了一下，二人都是训练有素的骑士，在巡逻过程中交谈是禁忌，不过这个话题的确也勾起了他的交谈欲望，于是想了想后便回应道：“不清楚，不过算了算日子，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再不给吃喝的话可能就已经..."

两人沉默了一瞬，双方都是年近三十的老兵，因而总归对那个顶多二十岁出头的小子产生些名为年长者的同情，天知道他做了什么才被团长与副团长一齐亲自抓捕回来，就连与他起的那个辉金级的冒险者都已经在昨天得到了女王的特赦而离开王城，那么为何有要跟一个不过是秘银的小子过不去呢...

这实在说不通，不过不亲自去问桑伦或者希弥斯的话，恐怕怎么猜测都无济于事。

真是有点看不透上头的做法，二人都并未亲自参与三天前结束的调查活动，也不知道调查的结果是什么，继续攀谈的声音也大了几分——王宫内设下的魔法结界的数量让巡逻也不过是一点点保险而已，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不用过于慌乱，所以二人稍稍谈论几句也是无可厚非的。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你们，在做什么？”一声冷厉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团...团长！”二人真的发自内心惊了一瞬，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后，甚至不用回头去看来者，就非常迅速地分开站在两侧闪出道路为后面的人让路，并严肃地伫立在原地行礼，准备听从下一步的指示。

不过二人的闲聊无论如何想必都会被听得很清楚，这使他们相相当紧张。

桑伦今天并没有身穿银白色的铠甲，而身着很朴素的棕色私服，所以都走至身后了二人自然也听不到铠甲的金属摩擦声，说不定还是故意隐藏了脚步？

二人不敢直视桑伦，却看见桑伦身后的银发小子，尽管手腕和脚腕上都拴着银色的锁链也依旧面露微笑地朝二人挥了挥手，看上去气色不错，甚至看上去相当开心的样子，这让二人在放心的同时莫名胆寒。

“下不为例。”按理说应当是要接受体罚，但桑伦这次却意外地没有生气，留下一句劝诫后就迈步离开，当然那银发小子也挥手示意告别，本来想再说些什么的两个骑士又不想再招惹桑伦，于是选择闭口不言地朝反方向继续迈着脚步巡逻。

——

“你似手对手下很严格的样子啊。”

等到听不见身后的铠甲声音后，维洛开口向前方的桑伦问道，桑伦也并没有回头，只是理所当然地回应了一句，话语也相当直接：“啊，因为放松警惕容易死。”

难得地算是反驳了维洛一句，说完后桑伦也没有与自己对视，语气似乎比平时更为严肃，让维洛也多认真几分地听他道:“你不用反驳什么的，人类很弱，这点连我们自己都承认。几乎没有任何种族优势，魔法相性也差得离谱...就算是我这种被誉为所谓的人类中的佼佼者之流，大致也就能与魔界的十三主上平分秋色吧，虽然没有实际交战过，但我倒是可以确信这一点。”

轻叹了一声，桑伦轻合上双眼，那张维洛年长八岁左右的脸成多了几分平时见不到的悲哀，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人类而感到悲哀呢，不过那并不是像欧兰德那种对自己弱小而迫逐力量的渴望，只是单纯地悲叹而已。

也许是时机刚刚好，维洛倒是可以确信桑伦是第一次对人这么说，作为禁卫军的团长，他必须将自信与绝对从容显露给民众看才行，可暗地里的叹息，可没有多少人能够听到。

且不说桑伦有几分谦逊在话中，但人类的确很弱小，这点不假，但某种意义上而言却又不是。

“这活并不全对哦，桑伦。”刻意放慢了脚步，维洛轻笑着打个手势道，“倒不如说正因弱小，人类才会是最为擅长杀死比他们更为强大的存在，这么一种生物嘛。比兽人更聪明，比精灵更狡猾，比天族更贪婪，比魔族更团结...也正因为自身缺乏力量，人类那种追求力量的疯狂才令人感到敬畏啊，这一点同为器之拥有者应当相当有所体会才是。”

发自内心地震惊了一瞬。

这个比自己小上那么多的小子也会有这么独到的见解，显得成熟而又聪明，让桑伦不禁很想称赞。

但为了维洛不要过于膨胀，也因桑伦内心有着几分固执地不愿去称赞他，于是在沉默一瞬后，也只是出言挖苦了一句:“漂亮话真敢说啊，明明只是个半精灵。”

“你们连这个都知道吗？”

“我们又不傻，何况这里还有个古怪的家伙挺擅长这方面的研究。”对于维洛的疑惑，桑论倒是表现得理所当然，没好气地解释了一句。

“伊加文吗，确实他在种族与生物面研究很多。”

一边若有思地喃喃着，确实印象中伊加文的确对种族类的研究颇为擅长，很多种野生魔物也了解甚多，甚至要比他的医术都要精湛许多。

但，那家伙并不是魔法方面的专家啊，那这里打从一开始就令人感到有些畏惧的魔法结界是怎么回事?虽然尚未激发，但也足以刺痛维洛的感应神经。

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绝对超过了可以念的出名字的魔法大师可以达到的极限，看来王城还是有许多秘密尚未透露给世人啊，想想也是，毕竟树根那边的结界也是出自王城这边某位之手——不过，就算此刻问桑伦估计也得不到什么像样的回答吧，于是这方面维洛不打算多言。

目前桑伦正将维洛押送至女王接见来访者的王宫内间，说是不在死牢里接见算是对维洛的恩泽，但换句话说那个女王也绝对不会放下自己的颜面去死牢接见人的吧，那个傲慢的女人，她最喜欢的就是等待，等待有求于她的人低声下气地去拜访她。

不过，那也是个智慧与谋略并存的人物，想必此时此刻如何利用自己，那位已经想到个大概了吧，她究竟算到了哪一步呢，虽然维洛也在细细打着些算盘，毕竟相互利用是很理所当然的，但如果说自己要胜过对方的谋略，这点维洛还没有此等自信。

只能但愿那个女人不要把自己利用得太彻底才是。

“对了桑伦 ，你觉得你们的女王是个怎样的人呢？”

转换话题般维洛再次向前方的桑伦发问道，桑伦也并不是没有接话的兴致，但这个问题在他心中似乎很是重要，还是顿了顿，回应道：“如果一定要简单说明到走着路都可以说清楚的话，那是位贤明，聪慧，仁善并且相当有领导力的大人吧...如你所见，免除了奴隶制和繁琐的贵族纳税后，索菲尼亚这些年正在蓬勃发展。”

“啊，我自然不否认那位的政治能力，但我说的是性格啊，你真的认——”

“我们到了。”

刚刚提起兴致搭话，伸出的手都快碰到桑伦的肩膀，却突然被桑伦出声打断，而且仅仅是看到了王宫内间的两扇大门而已，明明只要愿意的话完全可以再说一会儿话的，起码回答这个问题是绰绰有余的，目测估计足足还有二十多米的距离呐。

意思是不想多说吗，那维洛也不想强求，毕竟这个问题也只是一时兴起，身为近臣的桑伦当然是对那个女人绝对忠心，所以应该回避某些问题也是情有可原的。

维洛不经意地向前看去，巨大的银色古朴的门扉也没有看守，反倒像是任人参观的艺术品一样，镂空抛光打磨的工艺也一件不少，并且上面的宝石似乎更多了，说是收藏储存板也不为过。

还是依旧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啊那个女王，这一点恐柏很长时间也不能改掉吧，虽说这其中的原因也不能全推卸给她就是。

“你自己进去吧，玉座虽然奢华，但时间长了也会不耐烦的。”也许是见维洛一直愣着神，桑伦见那副傻样便一皱眉头，提醒维洛应该动身才是，维洛一耸肩，将双手上的锁链摇晃地叮当作响，并向桑伦投以相当礼貌的微笑。

面对这显然的明示，桑伦无奈地沉下声没好气地说:“知道你被锁住很不快，但且忍耐一下吧，也别忘了你阶下囚的身份。何况...女王殿下喜欢着人被锁住的模样。”

语毕，也知道自己僭越的桑伦挪开视线，并保持缄默。

那就设办法了啊...不知在笑些什么，维洛颇为用力地推门，虽说门很厚重，但可能有装有什么特殊的机关，比方说机括，总之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似乎原本设计的就是能单凭一人之力将门推开。

——

一进入内间，便感到一股隐隐的寒意钻入自己的身体，并且附着在每根骨头上，地理位置特意选在对阳光敬谢不敏的位置。名贵而又妖艳的水晶有序地嵌在沉稳的青色石质的墙上，除了最顶上镶上的魔力照明水晶之外，两侧每间隔一段距离就设有一个烛台，发出的却是感受不到温度的幽蓝色火焰，但也并不是燃烧灵魂的那种。

才发现这片空间每个角落都铺有地毯，并且触感相当柔软，看来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这里有四根看上去是支撑负重的柱，但夸张地满镂雕花纹，不过隐约地可以感受到魔力波动，就仿佛篝火冒出的些许热浪吹拂自己脸颊的那种感觉。

维洛直接的抬头，仰视着那位端坐在王位的女性——也许这就是那位女性的目的所在吧，看起来似乎等了很久的样子，女性稍稍侧着身子，一只手搭在金质地的扶手上，另一只则是轻托住脸颊，任由长度略显夸张的水蓝色头发倾泻而下，不加以修饰的头发看上去像海中泛起温柔的波浪一般意外地美丽，双目微合后那睫毛轻拢，看上去完全无防备的模样。

上身的衣物也相当华美，虽然没有用以宝石的装饰，但精心裁剪的布料与花饰的礼裙也足以衬托这个女人的美，修长的双腿穿着双高跟的鞋，连鞋面也有青蓝色的花饰...她的双腿惬意地翘起，从这个角度看上去真是让人浮想连篇啊...轻扬起了嘴角，维络苦笑了一声。

跟印象中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地没有丝毫慌乱啊...依安提雅·因佩尔，仍旧是的印象中那幅不愿让他人接近的模样——美丽几乎掩盖了她的才华与智慧，真实的她绝不是出现在民众视野中那个亲民的女王殿下。尽管维洛不否认她是个杰出的领导人，但也不意味着自己会甘愿成为她的棋子，猎犬，玩偶，鬼牌。

“诶呀，这不是有人吗?看来我小憩地有点长了呢，明明是我提出的要求，这么一来真是失礼。那么请吧，本王允许阁下来到我身边。”恐怕早已察觉维洛驻足多时，睁开眼睛后，依安提雅用她那颇有特色的温柔的语声让维洛走上阶梯，刻意修建得颇高的一层阶梯，去向她的身边。

顺带一提，依安提雅只在强调王权时会用“本王”自称，换句话说，现在留给维洛的时间可不多。

拖着手腕与脚上的锁链 维洛无言地一层层走上阶梯，无论在哪一阶，都免不了直视那双幽蓝色瞳中散发的视线，让本就温度不高的王之间更加令人寒冷得发颤。

依安提雅也一直保持着优雅的笑容看着维活一步步地拖着叮当作响的锁链然后站在自己的身前，饶有兴致地向维洛投去目光，更像是在审视灵魂。

随后，维洛缓缓伏下身，单膝跪了下去，将头也一同低下，口中轻声说道:“贵安，我名维洛，初次与您相见，依安提雅殿下。”

稍稍有些惊讶，似乎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场景，依安提雅吃吃地笑起来，细指轻抚嘴唇，笑道:“真是吓我一跳呐，我可听桑伦君说‘那是个不怎么听话的小子’啊，这么庄重的态度我可没想到，当然若是维洛君你这是在向我求婚的话，说不定我会更高兴。”

还是免了... 一扬嘴角维洛抬起头也回击道:“我也从桑伦那听说您可是位温柔善良的人呐，不过看上去也并不全对。”

“哦，难道维洛君你觉得我不够温柔与善良吗？”比起疑惑更像是质问，依安提雅回复维洛的语气颇为微妙。

“啊，您的傲慢与虚荣都快让我反胃了呢。”

将笑容稍销收敛后，伊安提雅也并未表现出怒意，低头与维洛对视着，随后伸出纤细的手，轻抚着头上的王冠。那只王冠却意外地朴素没有那么浮夸，没有多余的宝石的装点但依旧称得上精致，大小刚好能够固定在头部相应的位置，它冰冷的色调像是在排斥投向它的目光。

然后依安提雅红唇轻启。

“我不会对你的言行感到生气，维洛君，倘若此时你我是阶下囚与君王的身份，想必我会将你处以极刑吧，但作为器之拥有者的话，你我的地位是平等的，不过我坐着相对舒适的椅子罢了，”满面笑意的依安提雅的确没有在意维洛失礼的样子，轻笑着开了一个玩笑，然后发问道，“以灵魂交换无比的智慧与生命，虚荣与傲慢是附带条件，这笔交易难道不划算吗？”

“是吗，我倒不觉得呐，欲望和傲慢迟早会将您美丽的躯壳蚕食殆尽的哦。”

“被同是器的拥有者这么说教可真是有失颜面啊，我会好好听取建议的，”缓缓站起身，依安提雅上前两步，依旧俯视着维洛，伸出手轻抚住维洛的脸颊，让他直视着自己。

这还真是双可以说难得一见的眼睛啊，铁锈一般无光的黯谈，倒挺适合他的嘛，依安提雅内心讥笑着，出言道，“明明我们是一路人，无论做些什么终将会被人唾弃的人，不得已才戴上面具的人——不过，嘛...”

依安提雅上扬的眉头微微一皱，紧紧地盯着维洛的眼瞳，因为十分在意，她看不见任何的欲望，那么地平静与恬然，不对他物抱有任何追求之意的欲望，却让人觉得有些可怕。因为，漫无目的地活着该够有多么无趣啊，依安提雅一点也没兴致去想象下那种感受，只会让她发疯吧，她自叹不如地想，又对维洛感到一丝可悲。

不过换句话说，对于一个几乎没什么追求之欲的人，彻底控制实在有点困难。不如杀掉？啊，真是个好主意，不过在那之前，依安提雅还是想尽量让自己手上的牌多一些，放弃本该拥有之物可不是自己的作风。

“你还具是有个好的器啊，起来吧，没有理由让你再跪着，当你决定成为我的所有物时，再向我下跪吧。”有点扫兴般，依安提雅抽回手，向后几步再次端坐在王位上，重新露出温柔的笑容，向站起身的维洛说道，“既然是一路人，如何啊？维洛君有兴趣做我的棋子吗?我会好好利用你一切价值的。”

“真是露骨啊..都不打算稍作掩饰吗?”听了这种话有谁会妥协吗？这么想着的维洛出声回应说。

“我倒是不认为有那个必要，我虽然称得上狡诈，但是不怎么会说谎呢，我这么说只是提醒你应该有所觉悟，带有欺骗性的忠诚我可是非常唾弃的。”

“臣服吗，我想那是不可能的吧，我可是个向往着自由的人啊。”虽然维洛理所当然地这么说着，但这话从一个被锁住的人口中说出可略显讽刺啊，而且不能永远锁在身边，说实话挺可惜的，依安提雅不禁想。

“但是嘛，桑伦君应该有好好帮忙传达吧?他向来说到做到。”

这么说好像也是，桑伦刚回来后便直接向依安提雅汇报情况，当然也提到了维洛。饶有兴趣地提了几分语气，依安提雅喃喃道:“为我打一下工吗，有趣，看起来维洛君似乎也是想向我索取些什么的样子呢。不过会是什么呢?是想一舔我的双腿，是想揉一揉我的胸，啊，我想我能支付的也只能到一个吻为止了呢。”

面对依安提雅轻一眨眼的妖娆，维洛只挤出一个苦笑的表情蒙混过关。

“请不要将自己显得那么廉价...介于可能有被桑伦砍死的风险恕我拒绝。”进入很关键的谈判环节了，维洛自有打算，只是在这方面，有必要提防着依安提雅，于是维洛小心地试探着说，“我的要求非常简单，并且完成任务的同时也是在领取报酬呐。”

“是吗，那请说说看？”对于这话自己该相信多少呢，不过也没有必要尚未开口就回绝，再次用手托上了脸颊，出言示意维洛说下去，依安提雅倒也是想知道，什么会比自己的身体更具吸引力。

“我们都不想让树出现吧，那么我有必要去见一个女人，就算杀不掉，至少我觉得有必要劝她打消那个念头。”并未指名道姓，不过维洛说的是谁，依安提雅内心相当有数。

哈哈哈——依安提雅不禁有些失态地放声笑了起来，稍作平复后，仍带有笑意，用一只手掌轻捂嘴唇:“我现在越来越后悔没法得到维洛君你了呢，有这份胆子的，我的棋子中可没有。”

“多谢夸奖啊，不过有一点点小麻烦，需要你们这里最好的魔法使帮忙。”这点也是自己必须要做的，于是维洛争取一起搭在这方面说。

这里的结界也好，树根的结界也好，王城还隐藏着非常巨大的秘密自己尚且不知道，别的不说，有那种程度的魔法使帮忙的话，有些燃眉之急也可以解决了，那么重点就是依安提雅是否愿意将更深层的秘密挖出来给维洛看。

“成交。”真是意外，明明自己什么保证也没有，依安提雅这么快就答应了这个还有先决条件的交易，这个爽快的态度倒让维洛有些受宠若惊。

与相当意外的维洛不同，依安提雅摆出似乎早就决定答应的模样，将那红唇轻抿，尽量表现出一副温柔的样子，轻声说道:“我也相信她会很愿意见到维洛君的...那么，合作愉快。”

松了口气的维洛也点点头，再次俯下身行了一礼，耳边传来的是依安提雅的笑声。

那声释然的笑声，听起来却如同嗤笑一般，讥讽着维洛的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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