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梦醒时见你

章步凡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阴森的古堡里，这里走廊回环，如同迷宫，墙上成排的火炬燃着妖异的绿色火光。

我不是在珍馐山谷的棉田里睡觉吗，这又是哪——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时，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于是便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章步凡悄悄探头一看，只见两只巨魔正在和一只头长牛犄角，身负蝙蝠翼的恶魔在交谈，那只恶魔只瞧得见一个背影，她身材修长，臀部圆润，看上去应该是女性。

“你们要加强地牢二层的防卫，公主就关在那，还有这件事不要告诉其他人，明白吗？”恶魔冷冰冰地说。

公主？地牢二层？难不成这里是魔王城？我怎么会到这？莫非珍馐山谷里有隐藏的传送阵，不巧被我触发了？还有这恶魔的声音听着怎么那么熟悉——章步凡的心里满是疑惑。

他有些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确定自己的装备还在，不禁暗暗舒了口气——看来这异世界就和游戏一样，物品总会安安分分的呆在角色身边，哪怕他事实上已经卸下了，就像Minecraft里的猎犬，尽管它们无法渡河，但只要是跟随状态，玩家靠岸一回头，总会发现它们在自己的身后。

“是，魔王大人！”两只巨魔答应道。

那个女人就是魔王——章步凡听后惊出一身冷汗。

不久，魔王和两只巨魔分开了，章步凡犹豫片刻，打算悄悄地跟上那两只巨魔。

以他目前的实力，挑战魔王应该难度很大，但他或许可以悄悄地把公主救出来先，这是章步凡心里打的小算盘。

我对自己的潜行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嗯，只是潜行——身为《刺客信条》老玩家的章步凡如此想道。

于是他就一路尾随巨魔来到了地牢二层，这里阴森恐怖，光线昏暗的牢房里时不时映出蜷缩的黑影。

眼见两只巨魔到拐角尽头的牢房前交接了值班岗位，章步凡认定那一定就是关押公主的牢房。

正在章步凡考虑着怎么采取下一步行动时，一双汗毛遍布的手冷不丁地从后面的牢房里探出，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章步凡惊恐地回过头去，只见抓住他肩膀的，是牢房里的一个丑女人。

她的相貌确实可以说是......令人作呕——鸡窝头，高颧骨，狮子鼻，招风耳，香肠嘴，深眼窝，这些丑陋的特征在她的脸上挤作一团，上面还密密麻麻地遍布着恶心的脓疮和麻子，脖子以下虎背熊腰几乎与男人无异，就像一座大山，更可怕的是，在她衣衫褴褛难掩处，皆露出了乌黑的体毛。

如果我们把相貌丑陋粗糙的人戏称为大猩猩，那她或许就是金刚了吧。

“啊，勇者大人，你一定要救救我啊——”丑女人如狒狒般哀嚎道。

“哇啊啊啊啊——阿姨你谁啊？！”章步凡被那地狱绘图般的容颜吓了一大跳。

“我是安格丽公主啊，勇者大人，你一定要救我出去，我今年58岁了，是一个孩子的妈妈，而且我是不能露脸的王国颜值担当，民众们不能没有我——”丑女人杠铃般的哭声越来越大，终于引来了一大批守卫，把章步凡包围起来。

“你是谁？在这干什么？”一个巨魔守卫厉声质问道。

“啊，受不了了，你们这帮闸总都给我去死！全弹发射——Fire——”章步凡身上的各种强力枪械应声而出，一发一发地打爆了在场所有敌人的头颅......

是的，他悄悄地潜wu入shuang了，没有一个人发现了他——因为他们都死了，那个自称安格丽公主的丑八怪也吓得缩在了牢房一角。

呼，魔王城的怪好像也不比王都保卫战中出现的怪强多少——章步凡得意地想道。

“别杀我，别杀我，我真的是安格丽公主啊......”那个丑女人声音发颤地讨饶道。

“其实你也不用撒谎，阿姨，只要你是无辜的，我也会放你出去。”章步凡虽不敢直视她，但还是勉强用枪打爆了关押她的牢房的门锁，“行了，走吧走吧，回头别忘了在脸上糊张康娜酱。”

放走丑女人后，章步凡踏着流淌成河的鲜血，来到了尽头的那间牢房，只见安格丽公主正矗立在阴暗的角落里，背对着他。

“我来救你了，公主大人，我是勇者莱昂纳多·卢本......呃，什么来着？”章步凡自报家门。

然而公主并没有搭理他，依然背着身子。

“哟，没想到公主大人还挺害羞的。”章步凡说着用枪打坏了牢房的门锁，走了进去。

“好啦，我们回王都吧，很遗憾你的父王已经驾崩了，但正因如此，这个国家才迫切地需要你......”他说着将手放在了公主的肩膀上。

然而当公主转过头的那一刻，章步凡感到自己的心肺都停止了运转。

那是一副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婴儿肥的脸蛋，水灵灵的双眸，一如青涩初熟的苹果，却是章步凡不堪回首的过去。

“怎么......会是你......安澜......”章步凡颤巍巍地后退几步，差点跌坐在地。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天选勇者？”“公主”声音冰冷地问，脸上漾起了一丝嘲讽的笑容。

“不，不是这样的！”章步凡闭着眼睛大喊道，但当他重新睁开时，眼前却是一片虚无的空间。

“呵呵......”他身后传来了一个笑吟吟的女声。

章步凡回头一看，只见是动漫社的指导老师——都知，她正凌空坐在自己的上方，身上穿着性感的抹胸，热裤和黑丝，长着牛犄角和蝙蝠翼，额头，小腹遍布妖娆的纹身，正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自己。

“都老师......不，你是......魔王？！”章步凡惊讶地叫道。

“不，我就是都老师哦。”都知一跃而下，来到了他的身边。

“勇者也好，魔王也罢，你所经历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你和蒋天心的幻想罢了。”她绕着章步凡，边走边解释道。

“什么？！”章步凡惊道。

“那孩子拥有将幻想具现化的能力，而你和她都有来异世界冒险的愿望，深藏于心的愿望，所以她便随机得出了这个异世界，并和你一起穿越到这里，而你们之所以能一路这么顺利地过关斩将，也不过是因为她拥有必胜的信念，所以此世万物也应她所想，为你们让路，为你们的龙傲天玛丽苏般的潇洒作为创造机会和条件”都知说。

“那你呢，你为什么也会在这？”章步凡不解地问。

“这个嘛，大概是因为异世界冒险的故事总要有个反派，可能因为枪击那件事，那孩子在潜意识里是对我没好感的，因此她便把我也扯过来担任魔王这个职位了。”都知回答，“但我，还是有办法免受她的意志影响。”

“这一切，真的只是我们的幻想吗？”章步凡双眼无神地摇摇头，“这么久了，我居然还被蒙在自己该死的中二幻想里......”

“不过没事，我说了，我有既然办法免受她的影响，自然也有办法消除她的影响，你可以选择依靠我哦。”都知笑道。

“我不想......再沉浸在虚伪的假象中了......”章步凡抱头痛苦道，“我要......将它彻底击碎！”

说完，他的眼里泛出一道红光。

第二天早上，蒋天心醒了过来，她坐起身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却不见章步凡的身影。

“章......步凡？”

——

都知坐在魔王城大殿中的王座上，撑着脑袋，眼睛微闭，似在打盹，又像是在等待某人，但陪伴她的似乎只有漫长的寂静。

终于，大殿的正门被人使劲踹开了，只见浑身血污的蒋天心正提着滴血的利剑缓步走来，神情愤懑。

“你终于来了，奥莉给，或者说，天心同学。”都知见状莞尔一笑，像是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

“你为什么会在这？章步凡呢？”蒋天心有些惊讶地质问道。

“哎呀，如果事物总是按照既定的程式来发展，没有半点意外，那不就太无聊了吗？”都知像是有些惋惜地叹道，然后她又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说：“不过我可以给你透个底，我们遇到的意外再离奇，也都在既定的路线中哦。”

“够了，我问你章步凡在哪？”蒋天心似乎失去了耐心，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看来你还挺在意步凡同学的嘛，跟我说说，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都知饶有趣味地问。

“这，这不关你的事！”蒋天心的脸上闪过一抹娇羞的神色，但她随即镇定下来，继续严厉地喝道。

“不说也没关系，你们旅途中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话说酒精和吊桥效应什么的，真是放纵情欲的好借口啊。”都知遗憾地摇了摇头，“算了，也是该让你见见你心心念念的章鱼哥了，出来吧。”都知说完打了一个响指。

清晰的脚步声在大殿中回响，只见神色黯淡的章步凡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手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枪。

“步凡——”蒋天心激动地跑上前去，像是都要流泪了，但却被章步凡举枪逼在了原地。

“步凡，为什么？”蒋天心讶异地望着他，却见章步凡神情冰冷，眼里泛着凌冽的红光，就像黑暗中的野兽一般。

而且，蒋天心感到他的浑身散发着一股绝望到令人窒息的气息，绝望到仿佛割断了对生的执念。

“醒醒吧，天心，你还要做梦做到什么时候？”章步凡不带任何感情地劝诫道。

“做梦？你在说什么啊？”蒋天心焦急又疑惑地问。

“你还不明白吗？我们现在都被困在自己的疯狂幻想里，你以为我们真的那么厉害？真的那么幸运？那只是因为你在yy我们是如此浪漫潇洒罢了，但我们其实什么都做不到，我只是个平庸的高中生，你为我打造的这一切不过是像奶嘴一样的安慰道具，你以为我很享受吗，不，我只感受到被当小孩耍的羞辱和梦碎的痛苦！”章步凡痛苦地抱头喊道。

“你凭什么认为这些都是幻想？而且，难道就因为这一切都是幻想，你就可以自甘平庸，堕落？那你在更加残酷的现实中怎么过活？”蒋天心大声问道，“而且你这些年又何尝不是沉浸在另一份幻想中，像个受虐狂一样在自己曾经的黑历史中自我折磨？”

“？！”章步凡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抓了一把。

“你一直都在逃避，既放不下失望的种种，又不敢去面对它......”蒋天心说着声音哽咽起来，温热的泪水夺眶而出，“你说我们所经历过的这一切，都不过是自己浪漫潇洒而不切实际的幻想，可生活又何尝不是如此，虽然它更加现实，更加辛苦，可是，你若整日对它愁眉苦脸，它又怎会向你报以微笑？”

“所以，即使我们所经历的这一切，到头来只是一场梦，一场空，我也誓要拯救这个世界的天下苍生，直到最后一刻——旋风狂袭·龙息！”蒋天心说罢狠狠地抹了一把泪水，眼神重新坚定了起来，她将利剑往地上一插，顿时唤出了巨大的龙卷风。

“那你......那你就溺死在自己的幻想里吧——全弹发射！”章步凡说着召出了全部枪械，直直地瞄向了旋风中的蒋天心。

在呼啸的风阵中，章步凡隐约看到了神色变得柔和的蒋天心，她的嘴角仿佛漾起了一丝释然的微笑，这令章步凡的脑中闪过一丝迟疑，仿佛就像心里最柔软的一根弦被撩动了一般，但他最终还是决定发起攻击。

“Fire——”章步凡一声令下，所有枪械尽数开火，犹如整齐的炮兵列阵，子弹如蜂群般呼啸着飞向蒋天心，然而就在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蒋天心忽然解除了周围的风障，任由子弹一发一发地打在自己的身上，霎时间，血舞飘洒，她如同破碎的瓷娃娃般踉跄了几步，骇然倒地，在冰冷的地板上绽出了一朵美艳绝伦的曼殊沙华。

某位伟大的文人说过，悲剧就是将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那么，蒋天心现在的惨状则淋漓尽致地诠释并升华了这句话的内涵。

“天心——”章步凡眼中的红光忽而消逝，只剩下刻骨铭心的悔恨和苦楚，他像是疯了一般地跑到蒋天心身旁，抱起她残破的身躯，不停地呼喊着。

“步凡，是你吗......”蒋天心如回光返照般奋力睁开双瞳，她每发出一点声音，都会从口里咳出浓稠的鲜血，“我感觉，眼前好黑，好冷......”

“对不起，对不起啊！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自以为是害了你！你刚刚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要放弃防御？！”章步凡歇斯底里地哭嚎道，苦涩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蒋天心的嘴边，与鲜血混作一片。

“可能这一切，真的如你所说......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蒋天心颤巍巍地将布满鲜血的手掌贴上章步凡的面颊，他紧紧地捂住她的手，焦急而绝望地想要感受她愈渐冷却的体温。

“但是......你要相信自己，你其实真的，很了不起......比如很多时候，明明面对的，是几乎不可能成功的挑战，但是为了守护我，你仍然知其不可，而为之......”蒋天心说着噙满了泪水，“你总是......不想让在意的人受到伤害......能够依靠你，亲近你，为你所护......我真的，很幸福......”蒋天心说完，含笑闭上了饱含泪花的双瞳，抚摸章步凡的手也无力地滑落下来，蹭过章步凡脖子上系着的玫瑰红子弹。

“天——心——”章步凡痛苦地仰天长啸，仿佛觉得有一把锋利的剑从自己的口腔刺入，直穿心脏。

“好了，现在产生幻想的载体已经破坏了，相信过不多时，这个世界就会开始土崩瓦解，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都知笑着拍拍手，轻描淡写地说。

“不，我要和她在一起，我不要分开......”章步凡语无伦次地嘟囔着，使劲地擦了一把满面横流的涕泪，但他还是颤抖地把蒋天心轻轻放在地上，像是害怕惊醒一个只是陷入沉睡的少女，随后他站起身来，拿出携带的的步枪，指着都知说道：“我还要继承她未竟的遗志，我要......杀了你，万恶的魔王！”

“你要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天心同学所创造的幻想，而且现在这个世界或许已经开始崩解了，杀了我没有任何意义。”都知无奈地叹了口气，“何况你已经失去了她的必胜信念加持，你真的认为你能杀的了我？”

“你根本不懂，天心的一颦一笑，就是我的必胜信念，它们就像钢印一样，深深的烙在我的脑海中，这个世界也是一样，不管它多么荒诞愚蠢，第二天，太阳仍会照常升起。”章步凡义愤填膺地说，他忽然感到胸口有些发热，低头一看，原来是胸口的玫瑰红子弹正在闪闪发光。

章步凡取下那颗子弹，顺手将它推入枪膛之中，瞄向王座上的都知。

“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头一回把世界搞得一团糟了，这次就顺应一下套路吧。”都知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坦然地闭上了眼睛。

“夕阳枪手·血色的誓言——”章步凡呐喊着扣下了扳机，一道红光如龙般夺枪而出，凶猛地吞噬了王座上的都知......

——

章步凡费劲地睁开双眼，两行清泪顺着他的面颊流淌下来。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窗外鸟鸣清脆，已是次日清晨。

“是梦......吗？”章步凡擦了擦眼角的泪痕，“为什么......我会感觉那么心痛？”

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发疯般地冲出家外，到隔壁猛敲蒋天心的房门。

“天心，天心，你在吗？”章步凡一边敲一边焦急地呼喊道。

然而屋内并没有传来回应，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求求你，不要抛下我......”章步凡痛苦地把头贴到门上，难受地啜泣着，整个人都跪了下来，像个受伤的孩子一样。

“章鱼哥？”一个清脆的声音从章步凡身后传来，章步凡猛地一回头，只见穿着整齐的蒋天心正拿着书包惊讶地望着她。

“天......天心，你没事？”章步凡止住了泪水，顿时感到又惊又喜。

“对啊，我刚刚不是去上学吗？只是东西忘带了，所以现在我又折回来，唉，今天恐怕又要错过公交了。”蒋天心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太好了——”章步凡激动地一把抱住了蒋天心，一边摩挲着她的长发一边低声恳求道：“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蒋天心虽然感到内心有些五味杂陈，但还是接受了他的亲近，她悄悄地靠近章步凡的耳朵，俏皮地轻声笑道：“以后请更多地依靠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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