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胡乱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裳,站起了身来,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大神官转过身,静静地走到前面去,声音犹若清风淡雅,轻轻柔柔的。“跟我过来。”
海芋没有迟疑,跟了上去。
他的白袍迤逦曳地,软缎般的银色发丝披散,随着他走动轻轻扬起,慢悠悠地滑过地上的青石板,而她的目光顺着发丝蔓延到了时光的尽头,心中一片空白。
茫茫然的,却有些说不出的欣喜。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座恢弘的宫殿,殿前种了满园的梨花树,一样望去,层层叠叠地就仿佛是积了一层松松软软的雪花,若是枝头一颤,便会纷纷扬扬地洒落。
而这梨花园之前有一块巨大岩石,上面是铁画银钩的两个字:朝华。
朝华殿无处不美,只是应了侍女小夕之前所说的,这里一个侍者都没有,空荡寂静得很。大神官缓步走到一扇门前:“这里引了后山的温泉。”他转过眼看她,清冽的眸光就仿佛浸在水中的月光,徐徐说道:“早春很凉,你可以进去换洗一番,免得伤了风寒。湿着也不好受。”
海芋心慌意乱垂下了眼睑,胡乱地点了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又顿住脚步:“那你呢……”
大神官静静伫立在那里,闻言,唇边微微弯了弯:“我在庭院中等你。”
“嗯。”海芋轻轻嗯了一声,目不斜视,快步走进去合上了门。
她连衣裳都没脱,就直接走入了水中,连头都给埋入了进去。好一会儿,她才从水中钻出来,捂着涨红的脸颊,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真是要命。
他到底是不是玄钦呢?只看面具之下露出来的下颚弧度和唇的话,就知道并不是相同的容貌,而且两个人的性格也是不一样的,对她的态度也不一样。至少……玄钦绝对不会对她那么温柔。
只是奇怪的是,她看着他,总会产生一种他就是玄钦的错觉。
她在暖洋洋的水中泡了一会儿,才把身上的衣服尽数褪了下来,扔到了岸上去。
她裹了白色的宽大布巾,赤足在殿中转了一圈,找到了衣柜。只是打开,里面全是一个样式的衣服,白色的。跟大神官身上的一模一样。
看来朝华殿真的没别的人来过,而且……浴池什么的,都是他专用的。
想到这里,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烫。
海芋站在衣柜面前发了很久很久的呆,才下定决心,拿了一件衣服出来穿上。
海芋的身材高挑纤细,不算娇小,但穿了他的衣服,就像是偷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童,看起来松松垮垮的,在地上拖得很长很长。
她试着把白衣系了一下,却又把身体的玲珑的线条勾勒得特别明显,她脸上一红,只好放弃了,就那么穿着松松的衣服走了出去。
梨花园的东北处,有一个古朴精美的八角亭台,白玉堆彻,流水涓涓,宫灯在风中微微晃动,而那个白衣如雪的男子坐在石桌之旁,闲闲提着一壶酒,缓缓斟入那晶莹剔透的酒樽之中。那凝神静息的模样,优雅淡然,温柔如风,美好得有些不真实,仿佛在那隐隐绰绰的灯影之下凝结成了一幅恒久的水墨画。
海芋走了过去,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修长的手指轻推了一杯酒到她的面前,他含笑说道:“这是天山雪花白,味道清冽甘甜,你应该会喜欢。”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握着空酒杯缓缓摩挲,说道:“嗯不错,不过我不喜欢。”
这种酒应该是许多女子都喜欢喝的那一种,但她不喜欢,她偏爱那种辛辣刺喉的烈酒,一杯入了喉咙,会有一种全身都燃烧起来的灼热。她喜欢那种感觉。
大神官被如此拂了面子,却并不在意,从容地换了一壶烈酒,又给她斟了一杯。“那尝尝这个。”
“不够烈。”她喝了之后,如是说道。
他含笑又换了一壶,问道:“这个呢?”
“还是不够烈。”
其实海芋不是那么挑剔的人,她只是故意找茬而已,而找茬的理由,大概是因为他看起来脾气太过温和,而她自来了人界所有倒霉的事情都是因为他,她狼狈不堪,而他却云淡风轻。
海芋很失望。
他仿佛永远不会生气一般,非常耐心,也非常温柔,只要她说不喜欢,他就立刻换。几次三番几次三番,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无理取闹。
大神官放下酒壶,微微笑了笑:“下次再请你喝酒吧,抱歉,今天是我招待不周。”
海芋注视着他,并没有接话。
他收起石桌上的东西,一边又往煮酒的炉子里添了添火,从容优雅,没有丝毫得不自在。
良久,海芋开口问道:“今晚相遇,你好像并不意外。”
“嗯,我知道你会来。”他淡淡一笑。
海芋挑了挑眉,疑惑地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之前下令软禁我,却不主动来见我,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还没有想好……”大神官顿了顿,清冽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他眸中含笑,却给人一种距离感。他顿了顿,又柔声说道:“到底是继续逼你,还是帮你?”
海芋只觉得心中狠狠漏跳了几拍。
她垂下眼睑,抓起桌上的酒杯放到唇边,却发现是空的,于是又讪讪放了下来。
见此,大神官给她斟了一杯热酒,低沉的声音缓缓解释道:“你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被允许留在这个世界,作为神殿的大神官,我自然不能让你坏了人界的规则。”
海芋接过了杯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嘲说道:“你以为我不想离开吗?我试过了,不行。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嗯,我知道。”大神官微微点了头,说道:“你都狼狈成那样了,要能走,早走了。”
海芋身体一僵,有些尴尬,掩饰一般地端起酒杯喝酒,却被烫了一下。
“所以,我要怎么办呢?既然逼我走这个方法用不了了,那你想要怎么帮我?”
大神官在人界里再怎么样被尊崇,地位再怎么超然,在她的眼中也不过是一个会老会死的凡人,她潜意识里并不认为他能帮助她什么。
“具体的,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不过你可以去三个国家都走上一走,看看有没有离开的方法……我能为你做的,只是让神殿黑骑按兵不动,给你一些时间而已。”大神官放下了手中的酒壶,看着她,淡淡说道:“但是,我只给你三年时间。但三年之后,如果你还没有离开的话……”
“我明白。”她打断了他的话,又问道:“那人界的通缉令呢?”
没有神殿黑骑的确是少了大部分的麻烦,但除了黑骑之外,几乎所有地方都在通缉着她呢,她可不想走到哪儿都被人人喊打喊杀。
“那个我没有办法啊。”他幽幽叹了一口气,语气之中相当无奈:“我是神殿大神官,自然只管得了神殿。”
骗人吧!谁信啊?
海芋差点没白他一眼。
但得到了这个结果的她,已经很满足了,毕竟之前连一辈子呆在神殿的心里准备她都做了。
“好吧。”
他看着她笑了笑,阔袖轻拂,又给她斟了一杯酒:“也无需急于这一时,把伤养好了再走吧。”
她应了一声,不怎么耐心地接过酒杯就一饮而尽,然后起身就要离开。
她不敢多在他身边多呆,也不敢跟他多说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她不想这么快就走,只是不走又觉得怪怪的,心跳特别快,浑身都轻飘飘的,仿佛整个人都虚弱了起来。
真是莫名其妙。
她起身就走,脚下却踩到了过长的衣裳,一个趔趄差点就栽倒。
大神官即使扶住了她的手臂,帮她站稳。
她不动声地退开了一步,郁闷地说道:“你这衣裳也太长了些!”
他淡淡一笑,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我的衣服,自然是宽大的。”
“……哦好吧。”她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挥了挥手,想要快步离开这个地方:“我走了。”
“不过那衣服我未曾穿过,柔姬姑娘大可放心。”
她又趔趄了一下,稳住了身形后,加快了脚步,走到他看不见的转角时,她干脆提着长长的衣摆在夜色中飞奔了起来。
耳廓热得慌。
砰!
她推开了厢房的门,力气不大,却也不小,但在神殿中格外寂静的夜中,还是惊动了不少人。
黑衣侍卫们,还有侍女们,统统看了过来。
眼前的女子身上裹着一件过于宽大的白衣,湿漉漉的墨发披散,白皙如瓷的脸颊皮肤上透着晕红,一直清冷的眼睛此刻居然是水汪汪的。
傻眼了。
不是因为此刻海芋的异常,而是因为他们认出了她身上那件衣服。样式、布料的品种、以及上面特有的花纹等等,无不表明这是一件男人的衣服,而且……还是属于大神官的衣服。
不过神殿的众人都对大神官无比尊崇敬畏,所以根本不敢往歪处想。
所以,愣了一霎之后,所有的黑衣侍卫、侍女全部心有灵犀,不动声色、齐刷刷地转移了视线,该守夜的就去守夜,该巡逻的就巡逻……全然把海芋给无视了过去。
没什么好质问了的,大神官的衣服都在她那里……还能说明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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