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树下等她,就如同以往一样,这令她生出一些错觉,仿佛他们之间相隔的距离不过是眼前这几步。没有背叛,没有逼迫,甚至也没有感情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听说你很想见我。”大神官注视着她,淡淡开口。
这句,听说你很想见我,怎么那么刺耳呢?
海芋的嘴角嘲讽地勾了勾,说道:“是啊,很想见你,想要质问一句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如今魔物肆虐,你竟然不先管管,派出神殿黑骑不说,还蛊惑了两国大军来追杀我。你分得清楚主次吗?”
“当然。”大神官没有一丝犹豫。
海芋的嘲讽更浓,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个让她痛彻心扉的男人。“哦?所以,我才是更加要紧的么?”她低声笑了起来,无意间逗笑了自己。
“算是吧。”大神官对她的嘲讽不以为意,眼中带起了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轻轻叹息了一声,“你若知道我脑子里在想什么,就没那么多波折了。”
“难道我会拍手称赞?觉得你做的无比正确吗?”
“这就不一定了。但是我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达成你的心愿,也是为了让你离开这里。”
海芋静静地听他说了这句话,只觉得胸口阵阵钝痛蔓延了开来,她的笑容有些僵硬,却努力维持着那笑意。她笑出了声来,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步之后,两个人就隔得很近很近了,然后她伸出了手来。
四周的神殿黑骑一见此,神色顿时惊慌,却看大神官淡然如初,只好按耐了下来。
海芋伸出的手指,点了点他的心口,他站着不动,平静的目光给了她一种包容的错觉。
“你真的知道我的心愿是什么吗?”
“天界、玄钦。”
她冷冷低笑了起来,只是笑,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等待着,垂眸看着她,慢慢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谁知道就在他这一动之后,她里可抬起了头来,伸出手贴在了他的面具之上。
她的手指扣在面具边缘,却失去而来揭开的勇气。
相爱的人可以肆意,没有间隙的人可以肆意,但是他们不可以。
大神官依然是静静地注视着她,任由她扣住自己的面具,丝毫不管周围的黑骑怎么看,官兵们怎么想,阁楼上的人怎么猜测。他的目光像是宁静的夜空,里面有她弥漫的寂静和从容。
“你为什么不把自己算上去?”海芋抿了抿唇,声音轻微,一说出口就散在了风中。“难道你不清楚,你也是我的心愿啊。”
他抬起手扣住她扣着面具的手,将她的手缓缓拿开。
“我不值得。”
海芋扯了一下唇角,将手抽走,垂落在了身侧。
“这个世间,没什么东西值得把你留下的。”大神官平静的声音,如同在说一个再浅显不过的道理,“如果你留下你会面对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除了你因为使命的追杀,还有什么?”
大神官嗤笑了一声,声音有些冷,似乎是怒其不争。海芋愣了愣,没想到会听到嘲笑的声音,她不解地盯着他看。他缓缓皱起了眉头,说道:“你来了这么久,还不明白吗?”
当她意识到他声音里的怜悯之后,浑身僵硬。
大神官说道:“你原本身体里有神力,后来却渐渐减弱,甚至没了。你会饿会累,受了伤也无法自愈……你就没有一点疑惑吗?”
海芋迟迟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是的,就像是被这个世界同化了一般,体质变成了普通人。
海芋咬了咬嘴唇,只觉得周围的一切事物再一次模糊了起来,变得那么不真实,就连对面那道白衣银发的男子也模糊了起来,仿若一道幻影。
他柔和却冷漠的声音响在耳畔,如果一道惊雷。
“你就不想想是为什么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锐利的寒芒朝海芋猛地刺了过来,风驰电掣,还在怔忪之中的海芋没有反应过来,眼看那寒芒就要将她绞成碎片。大神官神色一凛,一步往前挡在了她的身前,阔袖一甩。
数道细长银色的光芒射出,像是银枪,朝寒芒来临的那个方向齐齐射去。
轰的一声巨响,天摇地动,原本还混乱的人群愈发混乱,脚下都站不稳了,惶恐地看向发出巨响的地方。那里,出现了一个胸口绽开血花的绿衣女子,她提着刀,清秀的脸上皆是怨怼之色,像毒蛇一样冰冷恶毒的目光盯着海芋。
海芋只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小夕,然而又不是小夕,是占据了小夕身体的神秘人。
“又是你!”海芋回过味来了,冷冷质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占据了小夕的身体?”
小夕被她从溪国的奴隶交易场带走之后,就是性情大变,没少在她的后院里兴风作浪。此时想起来,莫非小夕早就不是小夕,而是那个神秘人了?
如果是的话,那些到朝堂上指正她的几个家丁就很能说明问题了。甚至,当初那些谣言都可能跟她有关。
“你猜?”神秘人嗤笑了一声。
“除了放出魔物,你还做过什么?”
神秘人捂着血流不止的胸口,身体因为忍痛而剧烈颤抖,脸上依然露出了得意和讥讽的神情,笑道:“我做得可多了,为了你,我可是费尽了心机。”
“我们无怨无仇……”
“哦,我们的怨和仇可大了去了。”神秘人被她说出的半句话给激怒,双眼几乎喷出火来,立刻打断了她,“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要抢我的东西?你凭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了大神官的身上,生出了一些不甘和痛恨之意,眼中骤然掀起了狂风暴雨,她顿时歇斯底里起来,握着手中的刀就往海芋这里冲来,一步几丈远,速度快若闪电。她的眼睛却一定盯着大神官,尖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帮她?为什么?”
大神官面无表情,狭长的凤眼微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由她冲了过来,然后——他抬手轻飘飘地抓住那把刺向海芋的刀。神秘人的迅猛攻势戛然而止,就仿佛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被拦腰斩断一般。
海芋惊慌地瞪大了眼睛,直到确认了他手上并无伤痕和血迹才敢呼吸,然后才自嘲般挪开目光。
“我不认识你。”海芋说:“你真是莫名其妙。”
“我莫名其妙?我——”
神秘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猛地瞪大眼睛。
大神官握着那把刀,冰冷地送入了神秘人的腰腹之中。
神秘的人眼中爆发出痛楚,嘴唇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怔怔地盯着大神官,不停地喃喃“为什么”三个字。砰的一声闷响,她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海芋下意识去看她的身体,“这是小夕……”
“被摄魂之后,身体的原主人必死无疑。”大神官如是说道。
“你究竟是谁?”海芋抿了抿唇,“你到底是谁?这个女人看起来跟你很熟悉的样子,你却还告诉我你不知道是谁。你说过这个人来自天界,那么你跟天界又有什么关系?你是谁?”
大神官静静地看着她,随手将刀扔在了地上,轻描淡写地说道:“一个不值得你留念,甚至想要杀你,什么都不是的人。”
海芋真是恨极了他的这种口吻。
她闭了闭眼睛,“那你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抱着我?”
“我说过,你要感受这个人世间。这一年以来,你知道了的东西不少,却少了一样。所以,由我来给你。”他的声音平静,“现在明白了?”
海芋如遭抨击,如同不认识他了一样,步步往后退。就连被围攻受重伤的时候,都没有过的跌跌撞撞。
因为她没有尝过被心爱之人背叛的滋味,所以他来让她体会吗?
水雾霎时间迷蒙了双眼,她竭力隐忍,才不让眼中的泪水滚出眼眶。
就在这个时候,白日里一道霜白的闪电撕裂了天空,如同裂纹一般遍布天空。森冷阴毒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又是一个不同的声音,却是同一个人。
一个侍卫打扮的男人站在城墙上,歇斯底里。
“你这个卑贱的魔物,你也配自称神女?我一定要让你死在这里,永远也回不去!”神秘人尖声笑了起来,疯狂的声音响彻天地,“大神官?哈哈哈,就凭你也能阻止我?”
大神官神色清冷,眉头皱了起来。
兽类的吼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从远而近,从深而浅……
海芋意识到了什么,大叫道:“你这个疯子!”
“是啊,我早就疯了!只要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什么都好了!”神秘人大叫道,就在这个时候,她抬起眼睛看向天空,眼中闪过了一些疯狂的快意。
下一刻,男子的身影从城墙上跌落,在地上摔成了一滩肉泥。
神秘人走了。
不仅是海芋,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怪物来了。
而阁楼上的祁照熙,脸色在霎时苍白,他的视野比所有人都广,所以他看见了——无数魔物从地下的裂缝中爬了出来,还有些是从那些闪电裂缝中凭空出来的。
数不清的魔物。
他们被包围了,这座城被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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