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时候气势汹汹,以为自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真正走到了观火殿中,勇气又丧失了大半,以至于她在大殿的门口处徘徊许久也不没有迈出一步。
玄钦那低沉磁性的声音,从内殿之中传了出来,淡淡的语气带上了一些嘲讽意味。“既然来了,就进来,只在门口磨磨蹭蹭做什么?”
他这话,落在她的耳朵里,总感觉有些刺,就好像是一个长辈看着无理取闹的孩子一般。
海芋声音虚弱:“我受了重伤,快要不行了,走不动。”
“那你想?”
“你过来,把我抱进去吧。”
“……”
玄钦轻嗤了一声,说道:“油尽灯枯,还能如此没脸没皮,也是一大奇事了。”他似笑非笑:“既然如此,不如就在外死个干净吧,我何必让你来眼前讨人嫌?”
海芋被他嘲讽了一通,再也顾不得装了,怒气冲冲地就往里面走。哒哒的脚步声在这空旷的宫殿中分外刺耳。这个宫殿很有玄钦的 风格,简洁利落,有一种清雅脱俗之感,却不像是离尘宫里那么阴郁。
内殿里也没有人,她继续往深处走,眼前骤然开阔亮堂起来,映入眼帘的是清澈的湖泊,两扇推拉的雕花木门大敞,白衣身影背对着她席地而坐,旁边的小桌案上摆了一个酒壶两个酒杯。
她走过去不客气地在他旁边坐下,提起酒壶就想要倒酒,就听他凉飕飕地说道:“既然重伤难治,酒就不要喝了。”
“今朝就有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她倒了一杯酒,凑到唇边,略略垂眸,“只闻这酒香,我就知道一定是最烈的酒。”
她仰起脖子将酒一饮而尽,灼烧的感觉在喉咙里蔓延开来,她微微阖着眼睛回味了一番,赞道:“果然是好酒。”说到这里顿了顿,想起了什么,她偏头一笑:“昔日在试炼里的那个人界里,你我在月下对饮,我一直嫌弃你的酒不够烈……其实只是找茬而已。不知道现在说一声抱歉,可还来得及?”
玄钦面无表情,那双狭长幽黑的眼眸里,也是无波无澜。“我自认为这天底下少有我不知道的事,今日你就让我开了眼,我竟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在装蒜。
海芋的睫毛颤了颤,半垂着,她凝视着手中的酒杯,用指腹缓缓摩挲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眼睑直视他。
玄钦的目光落在那冷冰冰的湖面上,一身沉寂冷清,殊不知那湖水中的粼粼波光却映入了他的双眸中,从清冷中却透出了一股子难以言传的温柔来。
他的侧脸,刀削一般。他的鼻梁,雪峰一般。他的薄唇,花瓣一般……冰冷的神情仿若在他脸上笼罩了一层薄雾,让人隔雾相望,所以总让她觉得高高在上、难以接近也更是无法捉摸。
直到她看清了他眼底里深藏的温柔,才恍然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着最柔软的心肠。
“玄钦。”海芋动了动唇,轻声说道:“其实,昨晚的事情,我都记得。”
玄钦的身体几不可见一僵,眼睛依然凝视着湖面,下颚却因为窘迫而绷紧了一些,若不是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定发现不了。偏偏他声音还是冷冰冰的,嘲讽道:“这对我来说,不过是小事而已。你不用特意来谢我。”
“不。”海芋弯起了唇角,靠近过去了一些,“我是想说……”
玄钦蓦地转过了头来,扣住了她伸出的那只想要捣乱的手,目光中带起了一些警告的意味。“之前见了我就想躲,现在胆子肥起来了?”
她无视了他的警告,另一只手伸了过去,同样被他扣住了。
他的眼神很危险、也很冰冷,若是在以前,她肯定都被他吓到了,现在心里却淡定得很。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姿势很奇怪?”海芋小小提醒了他一下,她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故意用力压了过去,“你这样抓住我的双手,不觉得太亲近了一点吗?”
玄钦都快被她给气笑了,明明是她在找事儿,现在却成了他的不对。这锅甩得好啊。他皱起眉头,放开了手,谁知道她却趁机半倒入他怀里,就像是没了支撑一般。她哎呀了一声:“上神,你要放开我怎么不早说?害我跌倒。”
玄钦被她缠得没办法,刚想要瞬移走,一根纤细的手指就竖着压在了他的唇上,他僵了僵,有些生气地拿开了她的手,说:“你不要无理取闹,有什么事就好好说,说完就给我走人!”
“好,我不闹了。我方才就想说了,”海芋一本正经道,目光落在他那线条优美的唇上,继续说道:“就想说,你的嘴唇真的很柔软。”
玄钦:“……”
下一刻,玄钦已经瞬移离开了,距离她好几丈的距离。
海芋失去了支撑,差点跌倒在地上,很快又坐直了身体。他冷冷地看了她几眼,转过身就想要拂袖而去,她心里也有些急了,他这一走她怎么还可能找得到他呢?
海芋急忙开口道:“你别走,玄钦。”
她的声音里有着深深的旖旎,让他的心都为之一颤。
玄钦的脚步顿住了,却没有转过身来,那长长的银发流水一样倾泻,白衣胜雪,清冷的水波映照之下,落了满身清冷静寂。他沉默了一会儿,依然冷冰冰道:“我想我们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义了,如果你要一直这样胡搅蛮缠的话。”
胡搅蛮缠?
好吧,胡搅蛮缠的是她,但是不可理喻的人却是他。
“你昨晚不是对我那么好吗?为什么今天就变了?”海芋咬了唇,不服气地说道:“你是在寄期望我记不得昨晚的事情吗?可你怎么那么笃定我酒醒之后就一定能忘记呢?如果你不希望我想起来,对你来说很简单不是吗?你大可以消除我的记忆不是吗?可是你什么都没有做!”
玄钦僵硬在了那里,垂落的阔袖在风中微动,不知为何却染上了几分萧索的味道。
“你怎么不说话了?无话可说了对不对?”她逼问,根本不打算放过他,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去。
整个战神宫都在他的神识笼罩之下,她的举动、甚至表情,都瞒不过他,他自然看见了她眼中的忐忑和期待,也看见了她一步步与他靠近,直到还有两三步距离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你为何这样纠缠不休?”玄钦叹息了一声,“你我保持从前的距离,相安无事,就是最好的结果了。你若有事,我自然会照应你。”
海芋的心跳蓦地絮乱了起来,呼吸因为紧张而屏住了。在她的紧逼不放之下,玄钦第一次放软了一些态度,说出了这样的软话,没有做出与她毫不相干的那番冰冷姿态。
“可是我不想要那样。”海芋摇头,凝视着他的背影,“我不比你心里装着芸芸众生,忧心神魔之事,我小的只能装下一个人。我的喜怒哀乐都因为他,我想要为他付出所有,燃烧掉所有的热情。”
玄钦沉默了许久,久到她以为他快被她打动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要继续说话的时候,却听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玄钦轻声一叹:“这都是你的错觉,若是你能换一个放在心里,所有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你是说?”
他想要说的是大神官吗?
“不要跟自己过不去了。”顿了顿,他又说:“恕我直言,你的伤势最好还是治一下。”话音幽幽落下,白衣银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她往前追了一步,却是枉然。是啊,他是战神啊,天界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若是他存了心要离开,谁又能拦得住呢?何况是她这一个小小的神君呢?
海芋的心里隐隐作痛,只觉得连呼吸都疼痛了起来。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有人用了一把沉重的锤,重重锤在了她的心间,钝痛的感觉蔓延开来,每呼吸一下都比前一刻更加痛彻心扉。
但是在同时,一把名为愤怒的火熊熊燃烧了起来,越烧越烈,有燎原之势。她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视线中一片迷梦,她狠狠咬了咬唇,大喊道:“玄钦你这个胆小鬼!枉你还是天界的战神!遇到事情你能想到的只有退缩,只有离开,只有放弃,你为什么不好好看看我?为什么?”
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但是她知道,他一定能听见。
“你分明就是大神官,分明就是我的夜白,我以前还唾弃自己同时爱上了两个人,可这两个人都是你。我一直觉得自己有错,可现在看来,我又有什么错?有错的人明明是你!你一直都在耍我,将我玩弄于鼓掌之中!”
宫殿里,一片沉默。
香薰炉静静燃烧,飘摇出白烟袅袅,湖水闪动着清冷的波光……她一个人在这里,近乎歇斯底里,像是一个疯子。
玄钦对她有感情,这一点底气她是有的,可她坏就坏在失去了某些事情的记忆,而这些记忆就是他拒绝她的理由——她根本无法立足于过去来反驳他。
“我通过试炼的时候,出了离尘宫就听说你路过,那时候我真的以为你是路过。后来,又在我家门口看到你路过。”海芋气得笑了,眼泪却蓄满了眼眶,她仰头睁大眼睛,不想要泪水滴落下来,“流光森林里,有人攻击我,你很快就出现了。离尘宫那日,我被画无名所伤,虽然不知道后来你做过什么,但在次前往的时候,离尘宫的巡守小仙慕思对我的态度完全变了。”
她的声音,仿若一个落入湖水中的石子,重重落下,却被淹没无声。
随着时间地过去,她越来越不能确定玄钦是否还在这个宫殿里面,亦或者他早就远去,再懒得看她这个烦人的人一眼。她这么自暴自弃地想着,嘲讽的笑容越来越深,嗤笑说道:“我说的对不对?你倒是出来反驳我几句啊!你总是有那么多理由,也不差这一两个不——咳咳……”
她捂着唇重重咳嗽了起来,原本伤势就没有恢复,她还故意没有疗伤,此时情绪激动顿时牵扯到了肺腑。等将手拿开的时候,满手都染上了血,猩红一片。
因为咳嗽,也因为委屈,眼泪也落了下来,啪嗒滴落在了她的手指上,混入了血液之中,又从指缝之间落到了地面上。
玄钦不知道什么时候现了身,站在她身后几丈之外的地方,静静地凝望着她。
神君哪里逃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