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事情到了这里,海芋已经想到接下来应该会如何发展了,不外乎是记忆搜查了。
不过海芋很好奇的是,既然那个人要陷害她,这种事情不是事先就可以预料到的吗?在记忆中根本就没有去杀紫嫣的那一段,几乎可以说是在记忆搜查之后,海芋就能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那个陷害海芋的人想要从这里得到什么呢?
海芋想不明白,电光火石之间,她联想到了什么。
难道,这跟她遗忘的那些记忆之中有什么关联吗?海芋控制不住,目光再一次看向了玄钦。玄钦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神色淡然,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不得不说,不论何时,想要从玄钦的神情之中看出什么,都只能是无功而返。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怀疑的声音在大殿中响了起来,说道:“话虽如此讲,可若是她有帮手呢?”
是五曜之一的司火上神,离火。
不少人都为之一震,目光若有似无的向玄钦看去。是啊,这也是一种可能,这种可能并不是只有离火看起来了,只是他们不想得罪玄钦而选择了缄默而已。
离火又继续说道:“若是这个帮手,想要帮她瞒过执法者的眼睛,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一个结界而已。这天界中能做到的人,就我知道的,就有三哥。而且你们不觉得,她一个人呆在自己家里,这一点也很可疑吗?”
这三个人是,天帝、画无名、玄钦。
天帝自然不消多说,画无名那狗脾气谁都知道,而跟海芋关系密切的就玄钦而已,这句话的意思,就差指着玄钦的鼻子说帮凶就是你这家伙了。
周围的众人窃窃私语了起来,目露怀疑之色。
“此言差矣。”玄钦开口说道:“离火,你不要试图浑水摸鱼,你这个问题只建立在海芋就是杀死紫嫣的凶手之上。但现在的问题是,你们还不能确定她就是凶手。
离火无法反驳,只得沉默了下来。
这句话一下子点明了重点,大殿之中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这个问题很容易成为一个悬案呀!
玄钦的目光缓缓扫视了一下全场,淡淡说道:“换个角度说吧,就算有帮手,谁那么蠢要进门后再设结界?还故意让那个小丫头看见?能用结界瞒天过海的人,会犯这种错误?会主动把把柄送到你的手中?”
绿萝也说不出话来了,却又不甘心,玄钦竟然为海芋说话,这样回护她!绿萝说:“可是,我看到的,都是真的啊。”
玄钦说:“你看到的可能是真的,但人可能不是你以为的那一个。”
天帝敲了敲桌子,又问道:“海芋,除了离尘宫和战神宫之外,你在家中的这段时间之内,可有什么人能为你作证?”
海芋摇了摇头说:“没有。”
海芋回答完了,垂下眼眸,却突然想起了一件本来事情来,微微睁大了眼睛。这是一件本不该被忽略,却偏偏被忽略掉的一件事,跟今天的事情联想到了一起后,海芋心里都快凉了。
那一晚,海芋本来没想在家里待那么久的,喝完酒之后,她就想要前往战神宫了,走到门口却碰到了结界,那时候她整个人心烦意乱,浑浑噩噩,根本就没有多想,被那么一拦之后就放弃离开了,只是坐在屋子里发起呆来。此时想起来,是不是有人,故意要让她留在那里呢?
毕竟,若是她离开观荷院的话,想要去的地方就只有战神宫一处了。
海芋猛地反应了过来,闭了闭眼睛,说道:“天帝陛下,我很抱歉,我之前说的话……我记得不太清楚。”
“这是想好了更好的说辞,想要改口不成?”旁边有一位上神讥笑了起来,颇为玩味。
同样是五曜之一的上神,司土的镇明。天界里,曾听说过五曜里面有两位跟玄钦不对付,想来便是这两位了。
天帝很是平静,道:“你说。”
“其实,那一天,我从你离尘宫回来之后,就一直呆在观荷院中,从夜晚待到了第二天的夜晚,方才前往战神宫。”
海芋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也不清楚自己该不该说实话,尤其是在刚才已经说过一遍情况下又重新纠正自己,就听起来,怎么像是,一个月描越黑的漏洞呢!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了,天界毕竟跟人家不一样,人的寿命太短,而神仙的时间又太漫长,所以在时间上不像凡人算计的那么清楚。
海芋有些窘迫,不过周围的人也算是理解,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应,不过,一些人的鄙夷和不屑却也是不少的。
那个上神又笑了起来:“呵,为自己辩驳的听过不少,往火坑里跳的蠢人,还是头一遭见呢。”
海芋说:“上神此言差矣,时间对我们来说算什么呢?漫长的时间里,只有重要的日子记得清楚才是正常的吧?对我来说,这几日再普通不过,我又为什么要耗费精力全部记清楚我那天做过什么呢?”
镇明不说话了,周围的其他人也觉得海芋这番话颇有道理。
海芋说:“我进凌霄殿的时候,天帝陛下就说过了,要我实话实说,所以我就实话实说。在这样明知道会产生误会的情况下改口,不过是相信天帝陛下一定会还给我一个公道而已。我做事从来坦坦荡荡,没有什么好隐藏的。”
天帝颇为欣慰地点点头,道:“不过这样的话,就只剩下一条路可以选了,要证明你的清白,只有记忆搜查了。”
“是。”
海芋微微垂下了头,有些紧张的目光地朝玄钦看去,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心里不安,却又说不上是为什么。不顾这期间玄钦一直都没有说话,想来她的一些对答都还算好了?
玄钦终于说话了:“记忆搜查是怎样的法术,天帝应该再明白不过了。此事海芋不过是有一点点嫌疑而已,因为这一点点嫌疑,便要动用记忆搜查,我以为不妥。”
离火说:“照战神的意思,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了,就任由凶手逍遥法外?”
玄钦冷冷看了他一眼,“很是不错,天帝还没给海芋定罪,你这嘴皮子一动,倒是代替天帝下了论断。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种魄力。”
离火差点被气了个仰倒,见天帝脸色不虞,连忙说道:“你少胡说八道,我没有这种心思,还望天帝明鉴。”
气氛僵持不下,玄钦不肯退让,天帝也难办,总不能就这样放过一个嫌疑人,紫嫣不就白死了吗?
海芋心里叹了一口气,记忆搜查她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没有想过玄钦会这么强势地反对,这有一些反常。而且,若那个人要算计她的话,又怎么能将这一点置于算计之外呢?
那个人想要达到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战神大人,你这样阻拦是不是不太好?有些事做得太过了,反而让人更是心生疑惑了。”
一个白衣女子缓步而来,上了台阶一直走到了大殿之中,正是慕容。
大殿中两侧的上神无不朝慕容看去,这里面不少人都知道慕容对玄钦的心思,因此见到是她来拆台,都露出了一些意外之色。
玄钦冷冷睨了她一眼:“出去,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随即,就有天兵们上前,要将慕容给请出去。
“平日里的话,确实如此,但是今天我绝对有资格踏进这里。”慕容不去看玄钦,垂落在阔袖中的双手紧紧掐入掌心,这几日里得到的消息让她愤怒到几乎崩溃。她反手一指旁边的海芋,快速说道:“你们方才所说我听到了一点,但是记忆搜查对普通人的确是侮辱,但对她……一个身上有魔气的神女,还用得着手下留情?”
此话一出,仿若晴天霹雳。
大殿中的人,不少都皱起了眉头来,还有一些神色疑惑的。但就他们的神情来看,这个消息落在不少人的耳朵里,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为什么?
海芋蓦地僵硬在了那里,不可置信地目光扫过众人的脸庞,问道:“慕容,你什么意思?”
心跳如雷,她突然想起来,这一句话她听过不止一次,便是在试炼之中遇到一个魔物的时候,它也把她当成了同类,还妄想要吞噬她,那时候魔物就是这么说的——
你身上有魔气,怎么可能是神女!
是啊,魔气和神力怎么可能共存呢?于是她直接将那个魔物灭杀了,根本没有把它的话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慕容却将这一点说出来了。魔物兴许是乱说,但是慕容不会乱说,至少,她是有一些依据的。
慕容瞥了她一眼:“字面意思,你身上有魔气,我说得很难懂吗?”
“这不可能!我是神女,神力怎么可能和魔气共存?”
大殿中,只有少数几人露出不认可的神色,其余的,似乎都接受了慕容的说法。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海芋心中狂跳起来,想要从玄钦那里得到一些安慰。
岂料,玄钦只是面无表情,却并没有对慕容的话表示不认可,反而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海芋突然觉得,她迄今为止,对天界、对这些神君上神、乃至对自己的认知,都被彻彻底底颠覆了。
魔气,这可都是什么话啊?
她为什么会跟魔气这种东西扯上关系呢?
海芋将手指狠狠掐入了掌心,血渍顺着手指间的细缝就落了下来,一滴直接从阔袖中落至了地上。玄钦的瞳孔一缩,闭了闭眼睛,他早有预料,尽了力来拦,不惜让她怨恨自己也要隐瞒的真相,终于还是要撕裂那层面纱了。
一位上神惊疑地挑起眉毛,问道:“慕容,既然知道了什么,你有话就直说吧,不要这样遮遮掩掩的,有什么意思?你说海芋身负魔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另一个也是点头:“我瞧着你也不是爱胡乱说话的人,有什么就说清楚吧。否则,冤枉了海芋也不好。”
这话说得也是委婉了,事实上,就算不知道当初那件事真相的上神们,明眼一些的也该看出来了——这凌霄殿中站着的,大多数人都是对这件事知情的。不说别的,譬如说天帝,说是对这说辞有疑惑,定然会第一个发问。但方才,天帝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事情,可不就是实打实了的吗?
慕容说道:“上神别急,我既然走进了这凌霄殿,自然不是乱闯,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我自己都要打自己的脸了。魔气这件事,我自然也是要说的。”
天帝神色之间有一些冷意,却也没有拦住慕容的道理,当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得了,要说便说吧。”
随即,天帝一打响指,命人抬过来一面偌大的镜子来。这面镜子没有名字,作用呢,就是专照妖邪,当即天兵们将镜子往海芋身边一竖,那些原本还有疑惑的人就变了脸色。
是的,魔气。
还真的有。
镜中的女子,一身白衣,飘然若仙,虽不说是绝美的相貌,却有一种冰冷的旖旎之感。这是平日里看到海芋时会有的感觉,可此时,这股子冷艳之中却隐隐透出一些暴戾的黑气来,缭绕在她的身上。黑气并不算多,可在天界这等浩然正气的地方,哪怕只有一粒尘埃的黑气,都是一种大逆不道。
海芋浑身冰冷,只觉得整个人都被置于了那万丈冰渊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身为一个封了神位的神女,海芋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还想着,当初那婧婧同她说,那晚看着她在荷花池旁边的脸色渗人,觉得很是奇怪,像是漂浮着一些黑气……原来,她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也万万不敢联想的,竟然是这么回事。
原来这黑气,就是魔气啊。
海芋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一样,僵硬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
绿萝一见她这等样子,心里就觉得快意得不行,嘴角几乎抿不住,就要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来了。她高兴啊,她爽啊,那日在浮世城中,这女人还蔑视她不过一介小仙,可她这仙女是正统的仙,可不似这女人身上有这般龌龊的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玄钦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她身上,绿萝顿时一个激灵,因为心里实在是高兴,还没来得从高兴变为忐忑不安,就听玄钦轻描淡写地说道:“那个小仙,既然已经做完了记忆搜查,在这里站着也是白白站着,让她出去吧。顺道,她听了不该听的,记忆必须洗一洗。”
天帝差点把这个绿萝给忘记了,玄钦说得在理,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毕竟是天界丑事,当即就一挥手:“带她下去。”
绿萝脸色苍白,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天兵来将她带走。
玄钦又补充了一句:“洗完记忆之后,记得明确告诉她,这是我的意思。免得她记恨错了人。”
绿萝心里一片冰冷。她早知道玄钦无情,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能自己感受他的无情,而且,还是为了回护一个她最为厌恶的女人,回护得这般没有道理。
绿萝眼中,猛地涌出了泪水来。
慕容嘴角勾起一些讥诮的弧度来,心里同样是怒火中烧、几欲喷薄,只是她比绿萝道行高多了,又会伪装,面上看着倒是一派云淡风轻。一些不知道的上神们,还道她是一片正气之心呢。知道的呢,就要骂一句这女人够疯狂了。
慕容说:“正所谓,妖邪皆有妖邪之心,海芋沾染魔气这是不争的事实,既然如此又为何要用常理来对待她呢?依我看,记忆搜查没有什么不妥。”
天帝睨着她,心想不就是记忆搜查,只得这样兴师动众的吗?不过慕容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情,他心里门儿清。慕容作为天界之中最接近上神的神女,按理来说,天帝一直都是比较看好她的,就是这女人时不时就要抽风一下,脑子不够清楚。
玄钦说:“不妥。”
慕容趁他还没有说别的的时候,立刻就打断了他:“战神的意思我懂,你说的不妥,不外乎就是海芋自己的记忆混乱,若是经过记忆搜查,恐怕脑子里就更混沌不清了。所以我今日来,也是为了给你们解决难处的。”
天帝:“哦?你要怎么解决难处?说来听听。”
慕容说:“太上老君最新研制出来的浮生酒,不仅可以消除魔气,还可以将那些混乱的记忆给理清楚。哦,不是理清楚,是将那些 不属于她的记忆,全部清除掉,免得她总认不清自己是谁。”
海芋一听这话,猛地抬起头去看慕容,声音有些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不属于我的记忆?我脑子里怎么会有不属于我的记忆呢?”
“这个嘛,喝了这杯酒你就知道了。”慕容勾了勾红唇,一甩袖子,一杯酒凭空漂浮在半空之中,“一杯酒下肚,什么都解决了,你不是一直都想要知道所有真相吗?我就帮你一帮。”
海芋看向玄钦,玄钦也朝她看来,眸中晦暗不明,动了动唇,只是无声说了几个字——
但凭你愿。
海芋有些动摇,玄钦却不再看她了。他一贯冰冷强势,轻描淡写,此时这别过目光的目光却有一些狼狈不堪,这种认知叫海芋心中猛地一痛,几乎不能呼吸。
她隐隐感觉到,若是喝下那杯酒,兴许……她会跟玄钦形同陌路了。只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却是不清楚了。这种感觉叫她难过又折磨,偏偏又像是毒药一样引诱着她。
一位上神皱着眉头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看很多人的神情,都是了解一二的啊。”
哎。天帝心中一叹,这等丑事他一直都想抹杀掉当做从来没有过,没想到今日又要旧事重提了。
想到这里,天帝看慕容也没有个好脸色了,心里不喜,声音也冷了:“慕容,你自己清楚,当初瞒住这件事,不仅是为了海芋的声誉,更多的是为了你的声誉。这件事知道的人也并不多。”
纵使在这凌霄殿中,也是知道海芋身染魔气的人多,而知道这魔气跟谁有关人的不出五人而已。
慕容行了一个礼:“多谢天帝陛下的考虑,我已经想清楚了,不过为了不让紫嫣冤死,为了让海芋接受记忆搜查,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天帝成全。”
天帝顿时又是一声冷笑。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不过也是一个借口,他指着慕容说:“我看你啊,心魔还未除啊。”
慕容脸上波澜不惊。
片刻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来龙去脉,望着海芋的目光或是怜悯、或是冰冷,而看向慕容的,几乎都是鄙夷和轻蔑了。
慕容倒也是自得,傲然而立,脸色未变分毫,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流出了一些快意来——那种自损七分伤人三分、近乎痛楚的快意。
海芋的脸色更白了几分,褪尽了所有的血色,原本就肤白如雪的皮肤即若透明。
海芋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涸的像是着了火,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下意识想要寻找自己视为依靠的玄钦,却发现此时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了。
天帝摇了摇头,说:“这杯酒既然慕容带来了,你便喝了吧。喝完了,桥归桥路归路,嫌疑洗干净,你就回去了吧。”
“是,但凭天帝陛下吩咐。”
海芋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这句话,喉咙里涩然得很,伸出手就要去拿那杯酒。
“且慢。”玄钦出手阻止了她,“先别喝。”
天帝幽幽瞥了他一眼,今天闹出这种事情来,这货绝对是罪魁祸首,当即语气里也带起了一些嘲讽意味来:“战神大人啊,可还有什么不妥?”
“无。”玄钦说:“这酒喝不喝暂且不说,我突然想起一种秘法,可以让她接受记忆搜查,同时不乱了她的记忆。”
天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是头疼得很,看向海芋:“你说呢?”
海芋眸光复杂,却依然不看玄钦,默了一会儿,说道:“就按战神说的做吧,我……也要再想想,今天骤然知道这么多,我也乱得很。”
海芋将那杯浮生酒收了起来,向前一步,跪在地上闭上了眼睛,接受了记忆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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