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钦警告海芋,当心生了心魔,没想到她还真的有,只不过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别人的。
这个人,就是慕容。
玄钦的嘴角冷冷地勾了起来,原本按在海芋额头上的手顺势往后,轻轻地摸了下她的脑袋,轻声一叹。他想起了在泉水边随着风朝着他倒过来的海芋花,后来再见面,只因为他看了一眼就吓得晕过去的小姑娘,心里泛起了一些柔软的怜惜之意。
海芋因为他的举动,双眼迸射出热烈的光芒,目光灼灼,想要捉住他的手,却又被定住了。她委屈地嘟起了嘴巴,一双幽黑的眼睛里水雾迷梦,可怜巴巴的。
玄钦微微一怔,复又冷笑了起来,低语:“好一个慕容,割舍心魔本是好事,她却敢拿此去害别人。”
翌日,凌霄殿中,慕容和海芋都面临了审判,只是考虑了此时涉及了一位“离上神最近”的慕容,故此,前往参加审判的便只有寥寥几位上神而已,且此案保密,皆是秘而不宣。
但是面对审判,慕容却矢口否认了,冷静地说道:“天帝陛下,我知道自己有罪,心魔之事本来就是我的妄念,所以我当断即断斩去了自己的心魔,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会祸及他人。”
海芋甚至还不是很清晰,跪在地上,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
玄钦微微垂下眼睑,唇边泛起冷意,“好一个没想到会祸及他人,神女好口才。”
天帝看向玄钦,“你说你是察觉不对,所以直接对海芋用了记忆搜查,她的记忆里有慕容故意将心魔留在她身上的这段记忆吗?”
慕容的心也提了起来,垂落在两侧的双手紧紧掐入掌心。那时候她心情激动,根本就忘记了这一茬,否则她一定将那段记忆给删去。
玄钦面无表情地看了慕容一眼,又看了看殿中的海芋,后者一直都望着他——那是一种期盼到渴望的眼神,渴望他的眼神、他的关注、他的一切。他叹了一口气,实话实说:“不曾有。”
慕容提着的那一口气终于松懈了下来,紧抿的唇角放松,勾出了一个轻微笑意。“天帝陛下明鉴,我慕容可不是那种人,只是这件事的确怪我,是我对不起这个小仙。若是可以,我愿意赔罪、认罚,任何处罚我都毫无疑义。”
天帝断案向来公允,摆了摆手:“这也不是你的错,只是这小仙女也是因为你的缘故遭受了无妄之灾,就罚你去面壁思过十年吧。”
“是,天帝陛下。”
“退下吧。”
慕容垂下头,行了一个礼之后,款款离开了凌霄殿。
众人将视线落在了这个遭受了无妄之灾的海芋身上,有人轻咳了一声,问道:“陛下,这个小仙女又当如何呢?要说她错,可谓是什么错都没有啊。”
海芋咬着唇,浑身发冷,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无缘无故就被带到了这里。还有心魔……什么是心魔?他们的意思是,她最近所有做的事情,都是言不由衷、行不由衷吗?
可是她完全不这么认为啊,她就是想见玄钦,随便怎么都好。
另一个人不赞同道:“星君此言差矣,身负心魔,本来就是一种错。没有什么理由。只有沾染了魔气,就该灭杀干净,否则必成后患。”
“你真是活得越来越胆小了,一个小小仙女而已,也只得你用后患一词?”
“呵这可真是……”
凌霄殿中的人分割两派,不过认为海芋无措的那一部分人更多一些。玄钦走到殿中,说道:“陛下,方才我还有一件事未曾禀报,她身负心魔,沾染魔气,却也算是因祸得福,身上的灵力骤增,已经达到了可以去离尘宫参加试炼的程度。”
“战神这是何意?你想留下这个祸害不说,莫不是还想让她去试炼,一晋为神君之位?”
玄钦淡淡道:“试炼能不能过,不是你我说了算的,这取决于她自己。”
“那心魔怎么办?”
“殿中的各位都是明白人,心里一清二楚,心魔不是不能消除的,不过还需要太上老君的那一杯浮生酒而已。”
天帝微微点头,还是有些犹疑:“那酒,可能将心魔拔出干净?”
“不好说。”玄钦道:“所以我才提议让海芋去试炼,一则,看看是否能晋为神君。二则,也能看看是否能控制住残余的魔气。”
“战神此言,不无道理。”站在玄钦这一方的上神说道:“这小仙女也是无辜,好不容易才修炼成小仙,这还不到一百年,就遭此飞来横祸。我以为,可以给她一个机会。”
另一个人要反对,但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天帝抬手制止了。
天帝说:“准了。”
“陛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天帝说:“一般来说,去参加试炼的人,都是知道自己在试炼。既然她身负心魔,喝了浮生酒之后兴许也有残留,那就让她不知‘试炼’而去试炼吧,也算是对她的考验了,结果如何就只看她的造化了。诸位,没有意见了吧?”
“陛下英明。”
没有人有意见了。
只有玄钦,眉头蹙了一下,快得让人捕捉不到,不过到最后他也没有再出声反对就是了。
就在这个时候,太上老君的浮生酒已经准备好了,由仙童端着托盘送来了凌霄殿中,天帝微微颔首,玄钦却亲自从托盘里端起了那杯酒,朝跪在殿中的海芋走了过去。
海芋抬起头仰望他,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声音却干涸在了喉咙深处。
玄钦微微倾身,将酒杯递给她,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了一个很轻微的笑意。海芋原本还有一些想流泪,此时却鬼使神差地接过了酒杯,凑到唇边的时候,她恍恍惚惚地想,那什么心魔当真是厉害。
就算他递给她的是毒酒,她大概也愿意喝吧?
……
海芋做了很长很长的梦,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只感觉眼角凉凉的,用手触碰了一下,才发现是眼泪,枕头也被打湿了。
窗外,一片阳光明媚,万里无云。阳光从窗棂之中洒落了进来,一束一束,微尘染金,在空气里旋转飞舞。
海芋闭了闭眼睛,泪珠滚落了下来,顺着下颚滑落,没入了衣襟之中,悄无声息——
梦中到了那个冰冷的凌霄殿,那杯浮生酒,那个笑……她已经完全想起来了。甚至连那冰冷灼烧的酒从喉咙滑入的那种感觉,她也都记得一清二楚。
怪不得,她会在凡间的牢房中醒来;怪不得,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是在试炼;怪不得,她总以为自己是神女;怪不得,林泉说自己比她大上一些;怪不得,在提到自己年龄的时候,画无名露出了似是而非的笑意;怪不得……
原来,她脑中大多的记忆,并不是属于她的,而是被慕容强行塞给她的。
就连她对玄钦的爱意、敬慕、憧憬,也都是慕容的,不是她的。心魔没了,魔气还有残存,对玄钦的情意也还存在,并且伴随着她在试炼之中,无数次纠结、迷惑和痛苦。
海芋想起她在天界中所受到的耻笑和轻蔑,只觉得一阵强烈的恶心涌上心头,捂着嘴干呕了起来。那日通过试炼之后,她依着“记忆”,发现天界和自己以为的不同,其实从来都是相同的,不同的只有她一人而已。那个时候,她对那些嘲笑毫无感觉,此时向来,却觉得恶心得不行。
她干呕了好一会儿,直到眼睛发酸,仓促的脚步声传来,几个侍女慌忙凑上前来。
“玄衣姑娘,你怎么了?”
“快,去请御医。”
“是。”
“你,去告知陛下。”
“是。”
几个侍女慌忙各奔一处,海芋因这一阵乱,才恍然抬起头来环顾了一下四周——不是战神宫、也不是天界。她的目光目光越过窗棂,正是阳春三月,繁花盛开,花香四溢,虫鸣鸟叫。只有人界才有如此生机勃勃的模样,不似天界的清风雅静。这里是人界没错。
“这里是哪儿?”海芋皱起了眉头,她记得醒来之前,她明明还在战神宫里的,怎么现在却来到了人界。“我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大昭国的皇宫啊,玄衣姑娘。”侍女柔声说道:“姑娘那日里晕倒在花园,是陛下命人将你带了回来好好照料,这都昏睡了好几日了,若不是御医说无妨,陛下可要急死了。”
“祁照熙?”
侍女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压低声音:“姑娘不可直呼陛下的名讳。”
海芋摆了摆手,让侍女退到一边去,实在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到了这里,她闭上眼睛,尝试了一下回天界,谁知道天界门却毫无反应。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动了动手指,一簇火自指尖燃了起来,她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玄衣姑娘?”侍女小声道。
海芋冷道:“别叫我玄衣,叫海芋看,这才是我的名字。”
“是,海芋姑娘。”
神君哪里逃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