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搏斗

丹姑娘。

我看着通讯录里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备注，那个名字在我的脑海中想了千次，念了万次。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像我想她一样想我。

如果会呢？如果……不会呢？

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天她眼神中的决绝，我的神情恍惚了起来。

……

砰！

那是一瓶Gucci的2018款香水，当初在丹丹生日的那天，我将它连同一个素描本一起送给了她，素描本里画满了她的肖像。

我记得她打开礼物包装时的那个瞬间，先是惊讶的微微张开了嘴巴，但是却很克制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然后便抬起头，伸手把额边纤长的发丝撩拨到耳后，浅浅的对我一笑，修长的睫毛轻轻的一眨，眼眸里便有繁星亮起，照耀在我心中的湖底。

“谢谢，我很喜欢。”

……

现在这瓶香水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像是被宣布死刑的犯人发出的哀鸣，我看着摔得粉碎的它，心中没有泛起一丝涟漪，像是没有生机的一潭幽幽的死水。

王雨丹坐在房间的窗边，阳光透过她的侧脸，把她原本乌黑的发梢染上了一层金黄。洁白的裙角上不沾染一点尘埃，像是高傲的天鹅翅膀下的尾羽。

而这高贵美丽的天鹅脚下，是无数口红、香水的残骸。那个曾画满她肖像的素描本，此时变成了满地枯叶般的纸片，当它被撕碎的那一刻，我心里好像也有什么东西一起碎掉了。

但是我还没有感到心痛，就像是趁着悲伤来临之前，拼命往前奔走了一段并不长的道路，只是勉强让悲伤暂时跟不上你的脚步。

“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不符合你淑女的形象。”我沉默了许久，然后缓缓开口。

“我想没有必要再给对方留下余地了。”她冷声道。

“相处了那么久……我们一直很愉快。但是，没想到现在会走到这一步。”我说。

王雨丹看了我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踱步走到我面前。鞋子的脚跟踏在地面上，清脆的响，一如我们初见时，她脚下踩出的仿佛音乐般的某种节奏，像是在谱写一曲华丽悠扬的乐章。

而想必现在就是这乐章的终场。

“没想到？当初你在烟台算计死李哲明，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的结果？”她寒声道。

有那么一瞬间我有些呆了。

我回应着她的目光，看到她的眼眸里有星辰幻灭。

她与我的距离极近，甚至我一伸手就能够将她拥入怀中。但是此时我不能这么做，她的身体比我要矮上整整一头，可她这样注视着我，用一种傲然的姿态俯视着我的灵魂，仿佛是我站在山谷的底部，遥不可及的仰望她立在巅峰。

而她熟悉的声音依旧清澈，可是此时却是这样的陌生。那样寂寞高寒的声音，清锐的像是扣了一枚精铜的簧片。声音的主人是这样一个纤细小巧的女人，可此时却扮演着高台王座上霸道的暴君，我凝望着王座上暴君冰冷的目光，曾经那个在书桌旁对我眯起双眼傻笑的女孩已经不在了。

“你清楚我为什么那么做。”我低声说。

烟台那次可怕的事件，我很久之前就和她解释过了。

那起事件至今仍是我心底埋藏的阴影，诡异而可怖，诡异到我不敢和任何人提起，因为一旦提起，所有人都会当我是神经病。

除了她。

我鼓起了所有的勇气，向她倾诉了那一夜发生的一切，甚至做好了被她嘲笑质疑的准备，但是我没想到，我说了，她便那样坚定的信了。

所以她本该很清楚，我为什么在三年前那场大雨中杀死李哲明。

可是此时面对我的疑惑，她没有应答。

此时，我们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我看着她毫不动摇的眼神，知道她已经做出了决断，那么彼此之间就再没有什么好谈。于是用有些发涩的嘴角扯起一个艰难的笑容，然后转身准备离去。

再这么对峙下去，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张淑夏。”

她在背后叫住我，说了一句话。

我停下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我没有听清她对我说了什么，或者说……我其实听清了，但是想不起来了。

……

意识渐渐从回忆中抽离，我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手机。

她……到底说了什么呢？

也许是昨晚酒精的残留作用，这些回忆让我感到大脑十分的痛苦，只得不再去细想。

我犹豫了很长时间，最后断了给她发消息的念头。

我想，不打扰是一种温柔。

既然分开了，那么至少为她保留一点绅士风度，做到君子一般坦坦荡荡的潇洒。

而且……我现在的处境，真的不想再有更多的麻烦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我的身体变回来，这才是最紧急的事情。

倩倩突然来了消息，而且还是一条语音。

“小哥哥！”倩倩的语气好像很着急。

“怎么了？”我回。

“你在万达吗？”倩倩的声音有点小。

“在呀，等你呢。”我回，腹诽着，老子都等你快两个半小时了，女孩子出个门可真是磨叽。

而且期间那个服务生小哥儿还不停的找我有一嘴没一嘴的搭话，我真不知道他是中了什么邪，烦死老子了。

“那个……我来万达的路上碰到了昨晚那帮骚扰我的人……就是你帮我赶走的那些人……本来想躲着走的，可是他们一直紧逼着我，现在我被困在一楼的厕所里不敢出去了……他们就在外面。”倩倩怯生生的说。

？？？

合着我昨晚在奥斯卡还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我吃了一惊，果然人喝醉了之后就是会给自己找麻烦。

“而且……特别奇怪的是，平时万达人都挺多的，今天一楼特别旷……哎呀，你快点来救我呀，他们要砸门了！”

“好，你等着我马上就到！”我见状也有点心焦，发完消息就起身冲出咖啡厅，全然不理会身后缠着要我微信的小哥儿……丫的，我觉得他真的有病。

做人难，做女人难！

出了门发现倩倩说的没错，商场里的确有些旷，往常这里都是人来人往的，现在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很是奇怪。

我并没有来得及多想，倩倩是我现在能够找到的唯一线索，我可不想她出什么事。

一楼的厕所在商场外围区域的走廊，而且还要拐几个弯，设置在走廊里面的深处。真不知道这个布局是怎么设计的，这要是着急上厕所，活人还不得让那个啥给憋死。

隐约间，我感到了一丝异样。

万达我溜达过无数次，这条走廊，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可是现在我在这里奔跑着，就像是要去往一个我从未去过的地方。

可是已经来不及考虑，困着倩倩的厕所已经就在眼前了！

越来越近，我已经能听到厕所里面砸门的巨响，于是急忙加快了脚步，在电光火石间，我终于冲到了倩倩被困的厕所门前。

我不知道那些童话故事里的英雄，有没有一个像我一样在厕所里救人的，如果没有的话，那么从此以后，我愿意为他们开一个先河。

很不意外的，我看到了厕所里面站着的三个老爷们儿，其中一个正使劲砸着厕所里的一个隔间，薄薄的门板让他砸的咣咣的响，里面则隐约能听到少女的抽泣声，嗯……倩倩显然已经被吓破了胆。

我快速的扫了他们一眼。

三个男人的打扮各不相同，从身材和气质判断，其中一个留着寸头，最壮最高的人应该是他们的领头。

剩下两个一个看上去娘娘唧唧的梳了个大中分，一个则紧跟潮流的整了个锡纸烫。

这样大致扫了一眼，我判断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傻X！别他妈砸了！”

我抬腿迈进去，发出一声雄壮有力的怒吼。

然而这怒吼的效果显然跟我预想的不一样啊……

我从来没听过有人用这样像软糖一样糯糯的声音吼出如此霸道粗鄙的话语。

但是不得不说，声音很好听，像含着一颗蜜枣。

三个男人看着我，然后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又齐刷刷看着我。

他们懵了。

我也懵了。

“咳！”寸头咳嗽了一下，走上前来。

“你干啥啊？”他问道。

我第一眼判断的没错，他在这几个人中最是魁梧，想必有一米八五左右，要是换做往常我的身高，此时绝对不会被他如此压制，可是我忘记了……我现在是个一米六五的柔弱女生……

我退了几步，免得需要把脖子仰起才能对上他的眼神。

妈的，我从来没觉得一米八五的身高和自己的差距是像现在这样，是如同巍峨泰山般不可逾越的鸿沟。

而且这身高优势带来的威压也太强了吧！

“啊……那个，哈哈……我来上厕所啊，这……这不是女……女厕所吗？”我都有点结巴了。

我哪里想得到，自己有一天会理直气壮的去女厕所。

三个男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哦，不碍事，你上你的。”锡纸烫戏谑的看着我。

“嘻嘻，哪儿来的傻妞。”中分嬉笑道。

“傻是傻了点儿，这小模样是挺带劲。”寸头抬手伸向我的下巴。

啪！

我猛地把他的手打开。

“我要上厕所，你们是不是应该给我滚出去？”看着他们对我的戏谑，我感到受到了一种侮辱。

“哟！”寸头走了过来。

啪！

我感到脸上吃痛，火辣辣的疼。

我……我挨了一记耳光？

“我艹……”

我还没来得及骂出声，寸头用一只手捂住我的嘴巴，然后向旁边一掼，把我狠狠按在了墙上。

“怎么跟哥哥们说话呢？小姑娘？挺野的啊？”寸头说。

“你下手轻点，这妹子挺正的。”锡纸烫嘻嘻一笑。

“哪个学校的？加个微信呗？”大中分掏出了手机？

“正好我们跟这隔间后面的biao子有笔账要算，今天哥们儿几个一起，好好玩玩。”

看着一脸邪气粗鄙的这几个男人，我心中蒙上了一层巨大的阴影，身体拼命挣扎着，想摆脱寸头按着我的大手，然而我的挣扎在他面前根本无济于事。

那是我第一次亲身体会到，女人的身体对比起男人来说，是多么无力。就像老虎面前待宰的羔羊，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我想起曾经在知乎上看到过这么一个问题，说女孩面对男人的施暴真的无力反抗吗？

我当时并没有把这个问题当回事。

而现在我明白了，女孩子们面对男人的暴力，真的无力反抗。

“你接着去砸门，把那个biao子揪出来，我俩先陪这个野妹子玩儿。”锡纸烫跟中分说。

隔间里的倩倩哭的更大声了。

我尼玛……姐姐你有时间哭为啥不赶紧打电话找警察叔叔啊？

我正这么想着，寸头伸手一用劲儿扯住我的衣领，嘶啦一声响，我听见了棒球衫破裂的声音。

艹！

我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

锡纸烫看着我，嘿嘿一笑。

住手！我他妈是个男人啊！

我日……还想着英雄救美呢，现在这算什么？买一送一？还是羊入虎口？

我感觉鼻子一酸，眼泪便不争气的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我靠……女生身体的泪腺也太发达了吧？控制不了的？

寸头的大脸越来越近。

不会吧……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于是理所当然的感到一股恶心。

妈卖批。

就在这时，隔间里的倩倩终于开窍了。

“喂，警察局吗？”

什么！三个男人脸色一白。

“你他妈敢！”

寸头慌乱间转头望向后边的隔间，手上控制我的力道刹那间放松了许多，而我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猛地一掰他的小拇指瞬间发力，寸头吃痛的一缩手，我用力推开他，终于挣脱了束缚！

“妈的！”

寸头回过神来想要重新制住我，我一摆头躲过他伸过来的手，然后用左手抓住他右手伸过来的手腕，同时右脚向前迈出一步，右手随即便夹住他的腋下。随即脚下瞬间的交叉化成了翼展的蝴蝶，然后拧腰蹬地，把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砰！

这一手“背负投”几乎在一秒钟之内完成。

尽管我失去了高大强壮的男性身体，身体素质各方面都大打折扣，可是曾经学过的这些技巧都深深地刻在脑中不会遗忘！而此时这纤小的躯壳在灵敏性上更是胜上了一筹！

随着寸头身体与地面接触的巨响，中分和锡纸烫都愣了那么一瞬。

第一次被他们压制不过是因为不习惯女性的身体，加上情绪的失控乱了心神，此时好不容易摆脱控制，我哪里还会再给他们机会。

中分还没来得及反应，我疾步向前一脚踢中他膝盖处的关节，中分冷不防的一吃力，单腿便跪了下去，我一把扯住他的厚重的刘海，用手肘对着他的鼻子便是死命的一击！

“哎哟卧槽！”中分头捂着脸满地乱滚。

“草！这娘们儿什么鬼啊？”锡纸烫吃了一惊，随即便向我冲了过来，对我抡起了拳头。

我本能般的提肩防守，让他的拳头在我的肩膀上滑过，然后左手对准他的下巴打出一记沉重的勾拳。

“咚！”的一声，锡纸烫仰头向后连退了几步，然而女孩子的身体又怎么能发挥出勾拳的全部威力？我马上便知道这一击的力道还远远不够！于是紧跟着他后退的颓势，迅速冲步上前，提膝瞄准他的下体便是一记狠狠地电炮！

“啊！”

随着一声惨烈的哀嚎，锡纸烫夹着腿，软软的瘫在了地上。

厕所里此时格外的安静，地面上躺着的三个家伙身姿各异，而我则在转瞬之间，成为场中唯一站着的人。

普通的女孩面对男人的暴力，她们的确无力反抗，对于她们来说，面对暴力，最好的办法是求助，想尽一切办法保全自身。

而我，不是普通的女孩。

呸……什么女孩！

我是个男人。

强劲的男人！

我确认了一下他们暂时再没有起身搏斗的能力，顿时松了口气，然后转身去打开关着倩倩的隔间的门。

“你没事吧？”

我打开门，看到了隔间里面的情景，然而，这个诡异的画面让我瞬间愣在了当场！

本应困着倩倩的隔间里……

此时竟然空无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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