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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求学

一转眼,五年过去了……蓝影干了不少事。当他两岁时,就开始背诵雅正集及蓝家家规,因为前世,影零作为一名杀手又是世界第一杀手,所以记忆力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看过一遍基本上就全记下来了。蓝启仁当然发现了蓝影的这一个特点,对此特别的骄傲以及自豪。决定提前让蓝影修习仙术、倒立抄写并默写家规以及修习问灵和弦杀术。谁知道,蓝影居然是天先灵体,修炼速度就和坐火箭一样快,再加上蓝家人良好的遗传基因以及他前世的身手和变成为强者的心里,使他很快就能倒立抄写并默写家规,并且一学不差,问灵与弦杀术掌握的炉火纯青,与蓝忘机的问灵与弦杀术不逊色半分。这让来过云深不知处的各位宗主感到十分无语,蓝家怎么尽出妖孽??之前有蓝忘机,现在有来了个蓝无殇,还要不要他们其他宗派活了?仅仅一年时间,蓝家多出来了一位(强者)古板的事便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基本上各个大小修仙派都知道了。这一年蓝影五岁了,蓝忘机十五,蓝曦臣十六,各家族派人来云深不知处求学。姑苏蓝氏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蓝启仁,在世家之中公认为有三大特点:迂腐、固执、严师出高徒。虽然前两点让许多人对他敬而运之甚至暗暗嫌恶,最后一个却又让他们削尖了脑袋地想把孩子送到他手下受教一番。他手底下带出过不少优秀的蓝家弟子,在他堂上教养过一两年的,即便是进去的时候再狗屎无用,出来时一般也能人模狗样的,至少仪表礼节远非从前可比,多少父母接回自己儿子时激动得老泪纵横。对此,蓝影表示很想杀人,你们既然嫌弃我叔父有本事就别把自家的孩子送来啊!还省的叔父为你们家的孩子操心。但碍于他的冷血、冷漠、无情、冷艳、高雅、高冷的人设和严肃到不能再严的遵守家规……只能忍这了。这天,他正走在路上,突然看见前方有一群人聚在一起,于是,便稍微走近点,想听听他们在讲什么。

龙套:你们江家的莲花坞比这里好玩儿多了吧?

魏无羡:好玩儿不好玩儿,看你怎么玩儿。规矩肯定没有这里多,也不用起这么大早。

姑苏蓝氏卯时作,亥时息,不得延误。

龙套:你们生么时候起?每天都干些什么?

江晚吟:他?巳时作,丑时息。起来了不练剑打坐,划船游水摘莲蓬打山鸡。

魏无羡:山鸡打得再多,我还是第一。

摄怀桑:我明年要去云梦求学!谁都别拦我!

龙套:一盆冷水泼来:“没有人会拦你。你大哥只是会打断你的腿。那名少年立刻就蔫了。这位是清河聂氏的二公子聂怀桑,其兄长聂明玦作风雷厉风行,在百家之中素有威名。虽然说兄弟二人非是一母所生,但感情甚笃,聂明玦教导小弟极其严格,对他功课尤为关心。是以聂怀桑虽然敬重他大哥,却最害怕聂明玦堤起他的课业。

魏无羡:其实姑苏也挺好玩儿的。

摄怀桑:魏兄,听我衷心奉劝一句,云深不知处不比莲花坞,你此来姑苏,记住了有两个人不要去招惹。

魏无羡:谁?蓝启仁?

摄怀桑:是含光君和无忧君。

魏无羡:为什么?

摄怀桑:因为他们都是蓝启仁重视的人,还有,蓝湛跟你我一般大,却半点少年的活气都没有,又刻板又严厉,跟他叔父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而蓝影,别看他才五岁,简直就是第二个老头!生着一张既漂亮妖艳的脸却面无表情,比老头严厉!冷血!无情……

魏无羡:蓝湛,是不是一个长得挺俊俏的小子;而蓝影是不是一个长妖媚,冰肌玉骨,眉清目秀,明眸皓齿,倾城倾国,出水芙蓉,一表人才,仪表堂堂的小子。

江晚吟:姑苏蓝氏,有哪个长得丑的?他家可是连门生都拒收五官不整着,你倒是找一个相貌平庸的出来给我看。

魏无羡:特别俊俏。他比了比头一身白,带条抹额,背着把银色的剑。俏俏的,就是板个脸;还有一个比他小一点的奶娃娃也带条抹额,背着两把剑一把剑的颜色是冰蓝色的,一把是血红色的,还是冷个脸,活像个披麻戴孝。

摄怀桑:就是他们!顿了顿,道:“不过蓝忘机和蓝无殇近日闭关,你昨天才来,什么时候见过的?”

魏无羡:昨天晚上。

江晚吟:“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江澄愕然:“云深不知处有宵禁的,你在哪里见的他们?我怎么不知道?”

魏无羡:那里。

他指的是一处高亮的墙檐。众人无言以对。江澄头都大了。

江晚吟:江澄咬牙道:“刚来你就给我闯祸!怎么回事?”

魏无羡:也没怎么回事。咱们来时不是路过那家‘天子笑’的洒家嘛。我昨天夜里翻来覆去忍不了,就下山去城里又带了两坛回来。这个在云梦可没有得喝。

江晚吟:江澄:“那酒呢?”

魏无羡:这不刚翻过墙檐,一只脚还没跨进来就被逮住了。

龙套:魏兄你真是好彩。怕是那时蓝忘机和蓝无殇刚出关在巡夜,你被蓝忘机和蓝无殇抓了个正着。

江晚吟:江澄道:“夜归者不过卯时未不允入内,他们怎么会放你进来?”

魏无羡:魏无羡摊了摊手道:“所以蓝忘机和蓝无殇没让我进来呀。硬是要我把迈进来的那条腿收出去。你说这怎么收,于是蓝忘机就轻飘飘地一下子掠上去去,问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江晚吟:江澄只觉得头疼,预感不妙:“你怎么说。”

魏无羡:“天子笑!分你们一坛当做没有看见我行不行?”

江晚吟:江澄叹气:“……云深不知处禁酒。”

魏无羡:蓝影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我就问:‘你不如告诉我,你们家究竟有什么不禁?'蓝影和蓝忘机好像有点生气,要我去看山前的规训石。说实话,三千多条,还是用篆文写的,谁会去看。你看了吗?你看了吗?反正我没看。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龙套:“没错众人大有同感,纷纷抱怨起云深不知处种种匪夷所思的陈规,相见恨晚:“谁家家规有三千多条不带重复的,什么‘不可内境杀生,不可私自斗殴,不可淫|乱,不可夜游,不可喧哗,不可疾行'这种也就算了。居然还有‘不可无端哂笑,不可坐姿不端,不可饭过三碗’……”魏无羡忙道:“什么,私自斗殴也禁?”

江晚吟:……禁的。你别告诉我你跟他们打架了。

魏无羡:打了。还打翻一坛天子笑。

众人一叠声地拍腿大叫可惜。

江晚吟:反正情况也不能更糟糕了,江澄的重点反而转移了:“你不是带了两坛,还有一坛呢?”

魏无羡:喝了。

江晚吟:在那儿喝的?

魏无羡:当着他们的面喝的。我说:“好吧,云深不知处内禁酒,那我就不进去,站在墙上喝不算破禁吧”。就当着蓝忘机和蓝无殇的面一口喝干净了。

龙套:……然后?

魏无羡:然后就打起来了。

摄怀桑:魏兄。你真嚣张。

魏无羡:蓝湛和蓝影身手不错。

摄怀桑:你要死啦魏兄!蓝湛和蓝影没吃过这样的亏,多半要盯上你了,你当心点吧,虽然蓝湛不跟我们一起听学,蓝影因为年纪还小,不经常来兰室听课,但是他们在蓝家是掌罚的!

蓝影,听见他们说蓝启仁和蓝忘机的不好的时候就怒了,前世,影零作为一名杀手又是世界第一,演戏这根本是少不了的,只是,在他的人设里只有妖艳、妩媚、冷漠、淡然,他就像一个被人改造出的极品机器人,他没有心,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更没有爱人,不懂感情,没有温度。只是被培养成了一个杀人武器、杀人傀儡。不信任任何人,就算是那所谓的家人,被逼急了还是会捅她一刀……更何况,前世的自己是一个孤儿,后来又被抓进了组织,完全不理解家的概念。在组织里,只有残忍的杀伐,不是你死我亡……好不容易老天有眼,让他重生,得到以前没有的亲情,聂怀桑这样,无疑触犯了他的逆鳞。于是影零忍不住放寒气和杀气。就在影零出手教训教训魏无羡的时候,蓝忘机进到兰室了,蓝影立刻就拱手行礼

蓝无殇:二哥

蓝忘机点点头,面无表情给了个眼神…………

而这边的一众小伙子却还没有发现蓝忘机他们了……

魏无羡:怕什么!不都说蓝湛从小就是神童?这么早慧,他叔父教的东西肯定早就学全了,整天闭关修炼,哪有空定着我。蓝影吗?他不过是个奶娃娃,我还怕了他不成?

摄怀桑:魏婴兄,蓝影两岁就结丹了,天生的灵体,今年已经突破元婴了……

语音未落,众人绕过一片漏窗墙,便看到兰室里正襟危坐着一名白衣少年和一名白衣小孩,少年束着长发和抹额,周身气场右冰霜笼罩,冷嫂子地扫了他们一眼,而小孩,头上也佩戴着一抹额,身上的杀气和寒气也在“哗哗哗”地住外冒,精致的小脸上没有孩童的笑容,只有着冷酷,无情,冷血。

摄怀桑:十几张嘴登时都仿佛被施了赶禁言术,默默地讲入兰室,默默地各自挑了位置坐好,默默地空出了蓝忘机和蓝无殇周围那一片书案。

江晚吟:江澄拍了拍魏无羡的肩头,低声道:“盯上你了。自求多福吧。”

待众学子全部落座之后,蓝启仁手持一只卷轴进来,打开后长长滚了一地,竟然就拿着这只卷轴开始讲蓝家家规。在座少年个个听得脸色发青。

魏无羡:魏无羡心中无聊,眼神乱飞,飞到一旁蓝忘机和蓝无殇的侧脸上,见他们神情绝非作伪的专注和严肃,不禁大惊:“这么无聊的东西,他们也能听得这么认真!真不愧是小古板,一个是小小古板!”

忽然,前方蓝启仁把卷轴一摔

蓝启仁:刻在石壁上,没有人看。所以我才一条一条复述一次,看看还有谁借口不知道而犯禁。既然这样也有人心不在焉。那好,我便讲些别的。

虽然这句话安在这间兰室里所有人头上都说得通,但魏无羡直觉这是针对他的警告。果然

蓝启仁:魏婴。

魏无羡:在。

蓝启仁:我问你,妖魔鬼怪,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魏无羡:不是。

蓝启仁:为何不是?如何区分?

魏无羡:妖者非人之活物所化;魔者生人所化;鬼者死者所化;怪者非人之死物所化。

蓝启仁:妖与怪极易混淆,举例区分?

魏无羡:好说。

魏无羡:魏无羡指着兰室外的郁郁碧树,道:“‘壁如一棵活树,沾染书香之气百年,修成精,化出意识,作崇扰人,此为妖’。若我拿了一把板斧,拦腰砍断只剩个死树墩儿,它再修炼成精,此为怪。”

蓝启仁:清河聂氏先祖所操何业?

魏无羡:屠夫。

蓝启仁:兰陵金氏家徽为白牡丹,是哪一品白牡丹?

魏无羡:金星雪浪。

蓝启仁:修真界兴家族而衰门派第一人为何者?

魏无羡:岐山温氏先祖,温卯。

他这厢对答如流,在座其它人听得心头跌宕起伏,心有侥幸的同时祈祷他千万别犯难,请务必一直答下去,千万不要让蓝启仁有机会抽点其他人。

蓝启仁:身为云梦江氏子弟,这些早都该耳熟能详倒背如流,答对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我再问你今刽子手,父母妻儿倶全,生前斩首者逾百人。横死市井,曝尸七日怨气郁结,作祟行凶。可如何处置?

这次,魏无羡却没有立刻就答出,旁人只当他犯了难,均有些坐立不安

蓝启仁:看他干什么,你们也给我想,不准翻书!

众人连忙把手从准备临时翻找的书上拿开,也跟着犯难:横死巿井,曝尸七日,妥妥的大厉鬼、大凶尸,难办得很,这蓝老头千万不要抽点自己回答才好,蓝启仁见魏无羡半响不答,只是若有所思……

蓝启仁:无殇,你告诉他,如何。

蓝无殇:度化第一,镇压第二,灭绝第三。先以父母妻儿感之念之,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不灵,则镇压;罪大恶极,怨气不散则斩草除根,不容其存。玄门行事,当谨遵此序,不得有误。

蓝启仁:一字不差。

蓝启仁:无论是修行还是为人,都需得这般扎扎实实。若是因为在自家降过几只不如流的山精鬼怪、有些虚多就自满骄傲、顽劣跳脱,迟早会自取其辱。

魏无羡看了一眼蓝无殇的侧脸道

魏无羡:我有疑。

蓝启仁:讲。

魏无羡:虽说是以‘度化’第一,但度化往往是不可能的。‘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说来容易,若是这执念是要杀人满门报仇雪恨,该怎么办?"

蓝启仁:蓝湛,告诉他怎么做。

蓝忘机:故以度化为主,镇压为辅,必要则灭绝。

魏无羡:暴殄天物。魏无羡微微一笑,“我方才并非不知道这个答案。只是再考虑第四条路。

蓝忘机:从末听说过有什么第四条。

魏无羡:这名刽子手横死,化为凶尸是必然。既然他生前斩首者逾百人,不若掘此百人坟墓,激其怨气,结百颗头颅,与该凶尸相斗……

蓝忘机和蓝无殇终于转过头看他,然而蓝无殇的神色冷血无情;而且蓝忘机的眉宇微蹙,神色甚是冷淡……

蓝启仁:不知天高地厚!

蓝启仁气的胡子都抖了起来。

蓝启仁:伏魔除妖、除鬼歼邪,为的就是度化。你不但不思度化之道,反倒激其怨气?!直本末倒置,罔顾人伦!

魏无羡:横竖有些东西度化无用,何不加以利用?大禹治水亦知,堵为下策,疏为上策。镇压即为堵,岂非下策……

蓝启仁一本书摔过来,魏无羡一个闪错身多开,正好砸到了后面的聂怀桑。

魏无羡: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灵气储存于丹府,可以劈山镇海为人所用。怨气又为何不能为人所用啊?

蓝启仁:那我在问你

蓝启仁又是一本书飞来,厉声道

蓝启仁:你如何保证这些怨气为你所用而下是戕害他人?!

魏无羡:尚未想到。

蓝启仁:你若是想到了,修真界就留你不得了。滚!

魏无羡求之不得,连忙滚了。他在云深不知处东游西逛、吹花弄草半日,众人听完了学,好不容易才在一处高高的墙檐上找着他。魏无羡正坐在墙头的青瓦上,叼着一根兰草,右手撑腮,一腿支起,另一条腿垂下来,轻轻晃荡。下边人指他道

龙套:魏兄啊!佩服佩服,他让你滚,你竟然真的滚啦!哈哈哈哈……

龙套:你出去之后好一会儿他都没明白过来,脸铁青铁青的!

魏无羡咬着草,冲下面喊道

魏无羡:有问必答,让滚便滚,他还要我怎样?

摄怀桑:蓝老头怎么好像对你格外严厉啊,点着你骂。

江晚吟:他活该。答的那是什么话。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居然敢在蓝启仁面前说。找死!

魏无羡:反正怎么答他都不喜欢我,索性说个痛快。而且我又没骂他,老实答而已。

摄怀桑:竟流露出羡艳向往之情,道:“其实魏兄说的很有意思。灵气要自己修炼,辛辛苦苦结金丹,像我这种天资差得仿佛娘胎里被狗啃过的,不知道要耗多少年。而怨气是都是那些凶煞厉鬼的,要是能拿来就用,那多美。

所谓金丹,乃是修炼到一定境界之后在修士体内结成的一颗丹元,作储存、运转灵气之能。结丹之后,修为突飞猛进,此后方能愈修愈精,攀越高峰,否则只能算是不入流的修士。若是世家子弟结丹年纪太晚,说出去都颜面无存,聂怀桑却半点也不觉羞愧。魏无羡也哈哈道

魏无羡:对吧?不用白不用。

江晚吟:够了。你说归说,可别走这种邪路子。

魏无羡:我放着好好的阳关大道不走,走这阴沟里的独木桥干什么。真这么好走早就有人走了。放心,他就这么一问,我只这么一说。喂,你们来不来?趁着没宵禁,跟我出去打山鸡。

江晚吟:打什么山鸡,这里哪来的山鸡!你先去抄《雅正集》吧。蓝启仁让我转告你,把《雅正集》的《上义篇》抄三遍,让你好好学学什么叫天道人伦。

《雅正集》就是蓝氏家训。他家家训太长,由蓝启仁一番修订,集成了厚厚一个集子,《上义篇》和《礼则篇》占了整本书的五分之四。魏无羡吐出叼的那根草,拍拍靴子上的灰,道

魏无羡:抄三遍?一遍我就能飞升了。我又不是蓝家人,也不打算入赘蓝家,抄他家家训干什么。不抄。

摄怀桑:我给你抄!我给你抄!

魏无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有什么求我的?

摄怀桑:是这样。魏兄,蓝老头有个坏毛病,他……

他说到一半,忽然噤声,干咳一声,展开折扇缩到一旁。魏无羡心知有异,转眼一看,果然,蓝忘机背着避尘剑;还有蓝无殇背着无情剑站在一棵郁郁葱葱的古木之下,正远远望着这边。蓝忘机他人如玉树,一身斑驳的叶影与阳光,目光却不甚和善,被他们一盯,如坠冰窟。众人心知刚才凌空喊话喊得大声了些,怕是喧哗声把他们引过来了,自觉闭嘴。魏无羡却跳了下来,迎上去叫道

魏无羡:忘机兄!无殇!

蓝忘机和蓝无殇转身便走,魏无羡兴高采烈地追着他叫

魏无羡:忘机兄;无殇啊,你们等等我!

那身衣带飘飘的白衣在树后一晃,瞬息去得无影无踪,摆明了蓝无殇和蓝忘机不想与他交谈。魏无羡吃他背影,讨了个没趣,回头对人控诉道

魏无羡:他们不睬我。

摄怀桑:是啊。看来他是真的很讨厌你啊魏兄,蓝忘机和蓝无殇一般……不对,从来不至于如此失礼的。

魏无羡:这就讨厌了?我本想跟蓝忘机认个错的。

江晚吟:现在才认错,晚了!他们肯定和他叔父一样,觉得你邪透了,坏了胚子,不屑睬你。

魏无羡:不睬就不睬,蓝忘机长得美么?”再一想,的确是长得美,又释然地把那点撇嘴的欲望抛到脑后了。

三天之后,魏无羡才知道蓝启仁的坏毛病是什么。蓝启仁讲学内容冗长无比,偏偏还全部都要考默写。几代修真家族的变迁、势力范围划分、名士名言、家族谱系……听时如聆天书,默时卖身为奴。聂怀桑帮魏无羡抄了两遍《上义篇》

摄怀桑:临考之前哀求道:求求你啦魏兄,我今年是第三年来姑苏了,要是还评级不过乙,我大哥真的会打断我的腿!什么辨别直系旁系本家分家,咱们这样的世家子弟,连自家的亲戚关系都扯不清楚,表了两层以外的就随口姑婶叔伯乱叫,谁还有多余的脑子去记别人家的!

小抄纸条漫天飞舞的后果,就是蓝忘机在试中突然杀出,抓住了几个作乱的头目。蓝启仁勃然大怒,飞书到各大家族告状。他心中恨极:原先这一帮世家子弟虽然都坐不住,好歹没人起个先头,屁股都勉强贴住了小腿肚。可魏婴一来,有贼心没贼胆的小子们被他一怂恿撩拨,夜游的夜游喝酒的喝酒,歪风邪气渐长。这个魏婴果然如他所料,实乃人间头号大害!

江晚吟:一向如此。劳蓝先生费心管教了。

于是魏无羡又被罚了。原本他还不以为意。不就是抄书,他从来不缺帮忙抄的人。谁知这次……

摄怀桑:魏兄,我爱莫能助了,你自己慢慢熬吧。

魏无羡:怎么?

摄怀桑:老……蓝先生说了,这次《上义篇》和《礼则篇》一起抄。

《礼则篇》乃是蓝氏家训十二篇里最繁冗的一篇,引经据典又臭又长,生僻字还奇多,抄一遍了无生趣,抄十遍即可立地飞升。

摄怀桑:他还说了,受罚期间,不许旁人和你厮混,不许帮你代抄。

魏无羡:代抄不代抄,他怎么知道,难道他还能叫人盯着我抄不成。

江晚吟:正是如此。

魏无羡:你说什么?

江晚吟:他让你每日不得外出,去蓝家的藏书阁抄,顺便面壁思过一个月。自然有人盯着你,至于是谁,不用我多说了吧?

藏书阁内。

两面青席,两张木案。三盏烛台,三个人。两个端正襟危坐,另一端,魏无羡已将《礼则篇》抄了十多页,头昏脑胀,心中无聊,弃笔透气,去瞅对面。

在云梦的时候,江家就有不少女孩子羡慕他能来和蓝忘机与蓝无殇一起听学受教,说是姑苏蓝氏代代美男子辈出,本代本家的姑苏蓝氏兄弟更是非凡。魏无羡此前没空细细瞧他们的正脸,现在瞧了,胡思乱想道:“是挺好看的。相貌仪态都挑不出毛病。只是真想让那些姑娘们都来亲眼看看,如果整天苦大仇深横眉冷对如丧考妣,脸再好看也救不了这个人。

蓝忘机和蓝无殇在重新誊抄蓝家藏书阁里年代久远、又不便为外人所观的古籍,落笔沉缓,字迹端正而有清骨。魏无羡忍不住脱口由衷赞道

魏无羡:好字!上上品。

蓝忘机和蓝无殇不为所动。魏无羡难得闭嘴了这么久,憋得慌,心想:“这个人这么闷,要我每天跟他对着坐几个时辰,坐一个月,这不是要我的命?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身体往前倾了些。

魏无羡是个很会给自己找乐子的人,尤其擅长苦中作乐。既然没有别的东西可玩,那就只好玩蓝忘机和蓝无殇了。

魏无羡:忘机兄;无殇。

蓝忘机和蓝无殇岿然不动。

魏无羡:忘机,殇。

听若未闻。

魏无羡:蓝忘机,蓝无殇。

魏无羡:蓝湛!蓝影!

蓝忘机和蓝无殇终于停笔,目光冷淡地抬头望他。魏无羡往后一躲,举手作防御状。

魏无羡:你们不要这样看我。叫你忘机;叫你无殇,你不答应,我才叫你名字的。你要是不高兴,也可以叫我名字叫回来。

蓝忘机与蓝无殇一口同声道

蓝忘机:把腿放下去。

蓝无殇:把腿放下去。

魏无羡坐姿极其不端,斜着身子,支着腿。见终于撩得蓝忘机和蓝无殇开口,一阵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窃喜。他依言把腿放了下去,上身却不知不觉又靠近了些,胳膊压在书案上,依旧是个不成体统的坐姿。他严肃地道

魏无羡:蓝湛;蓝影,问你们个问题。你们——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

蓝忘机和蓝无殇垂下眼帘,睫毛在如玉的面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魏无羡忙道

魏无羡:别呀。说两句又不理人了。我要跟你们认错,向你们道歉。你看看我。

魏无羡:不看我?也行,那我自己说了。那天晚上是我不对。我错了。我不该翻墙,不该喝酒,不该跟你们打架。可我发誓!我不是故意挑衅你的,我真没看你们家家规。江家的家规都是口头说说,根本没有写下来的。不然我肯定不会。”肯定不会当着你们的面喝完那一坛天子笑,我揣怀里带回房去偷偷喝,天天喝,分给所有人喝,喝个够。

魏无羡:而且咱们讲讲道理,先打过来的是谁?是你。你们要是不先动手,咱们还能好好说话,说清楚咂。可人家打我,我是非还手不可的。这不能全怪我。蓝湛;蓝影,你们在听没有?看我。蓝公子?”他打了个响指,“蓝二哥哥;无殇,赏个脸呗,看看我。

蓝无殇:多抄一遍。

魏无羡毫无尊严地道

魏无羡: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们要我说多少遍都行。跪下说也行啊。

蓝无殇搁了笔,魏无羡还以为他终于忍无可忍要揍自己了,正想嘻嘻抛个笑脸,却忽然发现上唇和下唇像被粘住一般,笑不出来了。

他脸色大变,奋力道

魏无羡:唔?唔唔唔!

蓝忘机给了蓝无殇一个赞赏的眼神

蓝忘机和蓝无殇闭目,轻轻吐出一口气,睁开双眼,又是一派平静神色,重新执笔,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魏无羡早听过蓝家禁言术的可恨,心中偏不信这个邪。可捣腾半晌,嘴角都挠红了,无论如何都打不开口。于是他抄了张纸,笔走如飞,把纸扔了过去。蓝忘机看了一眼,道

蓝忘机:无聊。

揉作一团扔了。

魏无羡气得在席子上打了个滚,爬起来又重新写了一张,拍到蓝忘机和蓝无殇面前,又被揉作一团,扔了。这禁言术直到他抄完才解开。第二天来藏书阁,前天被扔得满地的纸团都被人收走了。

魏无羡向来好了伤疤忘了疼,头天刚吃了禁言的亏,坐得两刻又嘴痒难耐。不知死活地刚开口说了两句,再次被禁言。不能开口他就在纸上胡乱涂鸦,塞到蓝忘机或蓝无殇那边,再被揉成一团扔到地上。第三天依旧如此。如此屡屡被禁言,待到面壁思过的最后一天,这一日的魏无羡,在蓝忘机和蓝无殇看来却有些异样。

他来姑苏这一阵,佩剑天天东扔西落,从不见他正经背过,这天却拿来了,啪的一下压在书案旁。更是一反百折不挠、百般骚扰蓝忘机和蓝无殇的常态,一语不发,坐下就动笔,听话得近乎诡异。蓝忘机和蓝无殇没有理由给他施禁言术,反而多看了他两眼,仿佛不相信他忽然老实了。果然,坐得不久,魏无羡故病重犯,送了一张纸过来,示意他们看。

蓝忘机和蓝无殇本以为又是些乱七八糟的无聊字句,可鬼使神差地一扫,竟是两副人像。正襟危坐,倚窗静读,眉目神态惟妙惟肖,正是蓝忘机和蓝无殇。魏无羡见他们目光没有立刻移开,嘴角勾起,冲他们挑了挑眉,一眨眼。不必言语,意思显而易见

魏无羡:像不像?好不好?

蓝忘机和蓝无殇同口异声的说

蓝无殇:有此闲暇,不去抄书,却去乱画。我看你永远也别想解禁了。

蓝忘机:有此闲暇,不去抄书,却去乱画。我看你永远也别想解禁了。

魏无羡吹了吹未干的墨痕,无所谓地道

魏无羡:我已经抄完了,明天就不来了!

蓝忘机和蓝无殇拂在微黄书卷上的修长手指似乎滞了一下,这才翻开下一页,竟也没有禁他的言。魏无羡见耍不起来,把那张画轻飘飘一扔,道

魏无羡:送你们了。

画被扔在席子上,蓝无殇和蓝忘机没有要拿的意思。这些天魏无羡写来骂他们、讨好他们、向他们认错、向他们求饶、信笔涂鸦的纸张全都是如此待遇,蓝忘机习惯了,也不在意,忽然道

魏无羡:我忘了,还得给你加个东西。

说完他捡纸提笔,三下添了两笔,看看画,再看看真人,笑倒在地。蓝忘机搁下书卷,扫了一眼,原来他在画上蓝影和自己的鬓边加了一朵花。他嘴角似乎抽了抽。魏无羡爬起来,抢道

魏无羡:无聊’是吧,我就知道你要说无聊。你能不能换个词?或者多加两个字?

蓝忘机:无聊至极。

魏无羡:果然加了两个字。谢谢!

蓝忘机和蓝无殇收回目光,拿起方才搁在案上的书,重新翻开。只看了一眼,便如被火舌舐到一般扔了出去。

原本他们看的是两本佛经,可刚才翻开那一扫,入眼的竟全都是赤条条的交缠人影,不堪入目。他原先看的那两册竟被人掉包成了两本书皮伪装成佛经的春宫图。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是谁干的好事,一定是某人趁给他们看画移开注意力时下的手。何况魏无羡根本没有掩饰的意思,还在那边拍桌狂笑

魏无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两本书被扔到地上,蓝忘机和蓝无殇如避蛇蝎,刹那退到了藏书阁的角落,怒极而啸蓝忘机和蓝无殇几乎同时喊

蓝无殇:魏婴——!

蓝忘机:魏婴——!

魏无羡笑得几乎滚到书案下,好容易举起手

魏无羡:在!我在!

蓝忘机倏地拔出避尘剑;蓝无殇倏地拔出无情。自见面以来,魏无羡还从没见过他们这么失态的模样,忙一把抓过自己的佩剑,剑锋亮出鞘三分,提醒道

魏无羡:仪态!蓝二公子!无殇公子!注意仪态!

我今天也是带了剑的,打起来你家藏书阁还要不要啦!”他早料到蓝忘机和蓝无殇会恼羞成怒,特地背了剑来自卫,避免被蓝忘机和蓝无殇一怒之下失手捅死他。蓝忘机和蓝无殇的剑锋都对准他,蓝湛得那双淡色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蓝影得一双冰蓝色得眼睛几乎要被气的变成了血红色。

蓝忘机:你是什么人!

魏无羡:我还能是什么人?男人!

蓝无殇:不知羞耻

魏无羡:这事也要羞一羞?你别告诉我你从来没看过这种东西。我不信。

蓝忘机亏就亏在不会骂人,憋了半晌,扬剑指他,满面寒霜

蓝忘机:你出去。我们打过。

魏无羡连连摇头装乖巧

魏无羡:不打不打。你不知道吗蓝公子?云深不知处禁止私斗的。”他要去捡被扔出去的那本书,蓝忘机和蓝无殇一步抢上,夺在手里。魏无羡心中一转,猜到他们要拿这证据去告发他,故意道

魏无羡:你们抢什么?我还以为你们不看了。又要看了?其实要看也不用抢,本来就是我特地借来给你们看的。看了我的春宫图,你们就是我的朋友了,咱们可以继续交流,还有更多……

蓝忘机和蓝无殇整张脸都白了,一字一句道:“我、们、不、看。”

魏无羡继续扭曲是非

魏无羡:你们不看那你们抢它干什么?私藏?这可不行,我也是找人家借的,你们看完了要还回去的……哎哎哎别过来,你们靠太近我好紧张,有话好说。你们不会是想上交吧?交给谁?交给老……交给你叔父?蓝二公子;无殇,这种东西能交给族中长辈看吗?他肯定会怀疑你们自己先看过了,你脸皮子这么薄,岂不是羞也羞死了……

蓝忘机灵力灌入右手,书册裂为千万片碎末,纷纷扬扬,自空中落下。魏无羡见已成功激得他毁尸灭迹,安了心,故作惋惜道

魏无羡:暴殄天物啊!

又拈了一片落在头发上的碎纸,举给气得脸色发白的蓝忘机和蓝无殇看

魏无羡:蓝湛;蓝影你什么都好,就是喜欢乱扔东西。你说说,这些天你们扔了多少纸团在地上了?今天扔纸团你们都不过瘾了,玩儿撕纸。你们撕的你们自己收拾。我可不管。”当然,他也从没管过。

魏无羡:蓝忘机和蓝无殇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怒喝道

蓝无殇:滚!

蓝忘机:滚!

江晚吟:你得意个屁!这有什么好得意的!被人喊滚是很光彩的事情吗?真丢咱们家的脸!

魏无羡:我有心要跟他们认错的,他们又不睬我。禁我这么多天的言,我逗逗他们怎么了?我好心送书给他们看的。可惜了怀桑兄你那两本珍品春宫。我还没看完,好精彩!蓝湛;蓝影此人真是不解风情,给他们看他们还不高兴,白瞎那张脸。

摄怀桑:“不可惜!要多少有多少。

江晚吟:把蓝忘机;蓝无殇;蓝启仁都得罪透了,你明天等死吧!没谁给你收尸。

魏无羡摆摆手,去勾江澄的肩

魏无羡:管那么多。先逗了再说。你都给我收尸这么多回了,也不差这一次。”

江澄一脚踹过去

江晚吟:滚滚滚!下次干这种事情,不要让我知道!也不要叫我来看!”

防姓蓝的老古板和小古板夜半来袭拖他下床去惩治,魏无羡抱着他那把剑睡了一夜。岂知此夜风平浪静,至第二日,聂怀桑竟大喜过望地来找他。

摄怀桑:魏兄,你真真鸿运当头,老头子昨夜就去清河赴我家的清谈会啦。这几日不用听学了!

摄怀桑:少了老的那个,剩下小的那个,这还不好对付!魏无羡一骨碌爬起,边穿靴子边喜

魏无羡:真鸿运当头祥云罩顶天助我也。

雅室中迎面走出数人,为首的两名少年,一名孩童,相貌是一般的冰雕玉琢、装束是一般的白衣若雪,连背后的剑穗都是一般的与飘带一齐随风摇曳,唯有气质与神情大大不同。魏无羡立刻分辨出,板着脸的那个是蓝忘机,平和的那个必然是蓝氏双璧中的另一位,泽芜君蓝曦臣,孩童是蓝无殇。

蓝忘机和蓝无殇见到魏无羡,皱起眉头,几乎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仿佛多看一刻便会受到玷污,移开目光,眺望远方。蓝曦臣则笑道

蓝曦臣:两位是?

江晚吟:云梦江晚吟

魏无羡:云梦魏无羡

蓝曦臣还礼,聂怀桑声如蚊蚋

摄怀桑:曦臣哥哥。

蓝曦臣:怀桑,我前不久从清河来,你大哥还问起你的学业。如何?今年可以过了吗?

摄怀桑:大抵是可以的……”他如打了霜的蔫瓜,求助地看向魏无羡。魏无羡嘻嘻而

魏无羡:泽芜君,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蓝曦臣:除水祟。人手不足,回来找忘机。

蓝忘机:兄长何必多言,事不宜迟,就此出发吧。

蓝曦臣:江宗主的首徒与独子在云梦素有佳名,不一定只会玩笑打闹。

蓝忘机和蓝无殇不置可否,面上却写满“不敢苟同”。

蓝曦臣:而且,你们不是愿意让他去吗?

蓝忘机和蓝无殇愕然。

蓝曦臣:我看你神色,好像有点想让江宗主的大弟子一起去,所以我才答应的。

蓝曦臣:雅室之前,静默如结冰。 半晌

蓝影和蓝湛一起说

蓝忘机:绝无此事

蓝无殇:绝无此事

他们还要辩解,魏无羡与江澄已神速背了剑过来。蓝忘机和蓝无殇只得闭口不语,一行人御剑出发。

水鬼作祟之地名为彩衣镇,距云深不知处二十里有余。

彩衣镇水路贯通,不知是小城中交织着密布的河网,还是蜘蛛网般的水路两岸密密贴着民居。白墙灰瓦,河道里挤满了船只和筐筐篓篓、男男女女。花卉蔬果,竹刻糕点,豆茶丝绵,沿河买卖。

姑苏地处江南,入耳之声皆是绵软绵软的。两艘船迎面撞到了一起,翻了几坛子糯米酒,连两个船家理论起来都仿佛莺莺呖呖。云梦多湖,却少有这种水乡小镇。魏无羡看得稀奇,掏钱买了两坛子糯米酒,递了一坛给江澄

魏无羡:姑苏人说话嗲嗲的。这哪是在吵架,去看看云梦人怎么吵架的,能把他们吓死……蓝湛;蓝影你们看我干什么,我不是小器不给你们买,你们家的人不是不能喝酒的嘛。

不多作停留,乘了十几条细瘦的小船,朝水祟聚集地划去。渐渐地两岸民居越来越少,河道也静谧起来。魏无羡与江澄各占着一条船,边比谁划得快,边听此地水祟相关事宜。这条河道通往前方一片大湖泊,名叫碧灵湖。彩衣镇数十年来从未有水鬼作祟,近几个月却有人在这条河道和碧灵湖频频落水,货船也莫名沉水。前几日,蓝曦臣在此布阵撒网,本以为能捉住一两只,谁料想一连捉了十几只水鬼。将尸体面目洗净带往附近镇上询问,竟有好些尸体没人认领,当地无人认识。昨日再次布阵,居然又捉住不少。

魏无羡:要说是在别的地方淹死,顺水飘到这里来的,也不大像。水祟这东西认域,通常只认定一片水,便是他们淹死的地方,很少离开的。

蓝曦臣:不错。所以我感觉此事非同小可,便让忘机一同前来,以备不测。

魏无羡:泽芜君,水鬼都聪明得很。这样划船慢慢找,万一它们一直躲在水底不出来,岂不是要一直找下去?找不到怎么办?

蓝无殇:找到为止。职责所在。

魏无羡:就用网抓?

蓝曦臣:不错。难道云梦江氏有别的方法吗?

魏无羡:魏无羡笑而不答。云梦江氏当然也是用网,但他仗着水性好,从来都是跳河直接把水鬼拖上来。这法子太危险,肯定不能当着蓝家人的面用,传到蓝启仁耳朵里少不得又要被教训一通。他转移话题道:“如果有什么东西,像鱼饵一样能吸引水鬼自己来就好了。或者能指出它的方位,就像罗盘那样。

江晚吟:低头看水,专心找你的。又来异想天开。

魏无羡:修仙御剑,曾经也是异想天开啊!

他一低头,刚好能看见蓝无殇所乘那艘船的船底,心念一动

魏无羡:无殇;蓝湛,看我!

蓝无殇和蓝忘机正凝神戒备,闻言不由自主看向他,却见魏无羡手中竹篙一划,哗啦啦的一篙子水花飞溅而来。蓝无殇;蓝忘机足底一点,轻轻跃上了另一只船,避开了这一泼水花,恼他果然是来玩笑打闹的。

蓝忘机:无聊

蓝无殇:无聊!

魏无羡却在他原先所立的那只船的船舷上踢了一脚,竹篙一挑,将船只翻了个面,露出船底。而船底的木板上,竟牢牢扒着三只面目浮肿、皮肤死白的水鬼!

离得近的门生立即将这三只制住了。蓝曦臣笑

蓝曦臣:魏公子,你怎知它们在船底的?

魏无羡:简单!吃水不对。船上刚才只站了他一个人,吃水却比两个人的船还重,肯定有东西扒在船底。

蓝曦臣:果然经验老道。

魏无羡:魏无羡竹篙轻轻一拨水,小船飞驶,划到与蓝忘机和蓝无殇并列。两船相邻,他道:蓝湛;蓝影,刚才我不是故意泼你们水的。水鬼可精了,要是我说出来了,它们听见就跑了。喂,理我呀。看看我嘛,蓝湛!无殇。

蓝忘机:你为何要跟来?

蓝无殇:你为何要跟来?

魏无羡:我来给你赔礼道歉。昨晚是我不对,我错了。

魏无羡:蓝忘机和蓝无殇印堂隐隐发黑。估计是还没忘记之前魏无羡是怎么给他们“赔礼道歉”的。魏无羡明知故问道

魏无羡:你们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别怕,今天我真是来帮忙的。”

江晚吟:帮忙就别废话,给我过来!

龙套:网动了!

果然,网绳急剧一阵抖动。魏无羡精神一振:“来了来了!

黑色丝绸般的浓密长发在数十艘小船边齐齐翻涌,一双双惨白的手掌扒上了船舷。蓝无殇拔处无情剑,蓝忘机反手拔剑,避尘出鞘,削断了船舷左侧十几只手腕,只留下手指深深抠入木中的手掌。正要去斩右侧的,一道红光闪过,魏无羡已收剑回鞘。

水中异动止息,网绳也重新平静下来。方才魏无羡那一剑出得极快,但蓝忘机已看出他所背的必是上品灵剑,肃然问道:“此剑何名?

魏无羡:随便

蓝忘机:蓝忘机看他。魏无羡以为他没听清,又说了一遍:“随便。蓝忘机凝眉,拒绝:“此剑有灵,随意称呼,是为不敬。

魏无羡:魏无羡“唉”了一声,道:“脑筋转个弯嘛。我不是说叫你随便叫,而是我这把剑名字就叫‘随便’。喏,你看。”说着递过,让蓝忘机看清这把剑上的文字。剑鞘纹路之中刻着两枚古字,果真是“随便”二字。

蓝忘机半晌说不出话来。

魏无羡:你不用说,我知道,你肯定想问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每个人都问,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其实吧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只不过江叔叔给我赐剑的时候问我想叫什么?我当时想了二十多个名字,没一个满意,心说让江叔叔给我取个吧,就答‘随便!’。谁知道剑铸好了,出炉了上面就是这两个字。江叔叔说:‘既然如此,那这剑就叫随便吧。’其实这名字也不错,对吧

蓝忘机:终于,蓝忘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荒唐!

魏无羡把剑扛在肩上

魏无羡:你这人太没意思了。这名字多好玩,套你这样的小正经,一套一个准,哈哈!

这时,碧绿的湖水中,一片长长的黑影绕着小船一闪而过。江澄斩完了他那边的水祟之后,仍在留神有没有遗漏,一见那条黑影,立刻喊道

江晚吟:又来了!

几名门生撑蒿而划,用网去追逐那水中黑影。另一边又叫起来

龙套:这里也有!

那边水中也是一片黑影一翻而过,数只细舟拖着网飞驶而去,却是什么也没网住。魏无羡道

魏无羡:怪了。这影子的形状,不像人形。而且忽长忽短,忽大忽小……蓝湛;蓝影你们船边!

蓝无殇的无情剑处鞘刺入水中,片刻后又啸着从河中飞出……蓝忘机背上避尘应声出鞘,刺入水中。片刻之后,又锐啸着从河中飞出,带起一道水虹。却是什么也没刺中。他握剑在手,神色凝肃,正要开口,一旁另一名门生也飞出长剑,朝河水中一条倏地游过的黑影刺去。

可他这一剑入水之后,却再也没有出来。催动剑诀,再三回召,也没有任何东西从水里被召出。他那把剑竟像是被湖水吞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名门生瞧着是个与魏无羡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年,失了佩剑,脸越来越白。一旁有年长的门生

龙套:苏涉,目下都没查清水里是什么东西,你为何擅自催剑入水?

龙套:他没说完便明白过来,这句话有多不知深浅。无论是蓝忘机;蓝无殇,还是避尘剑或是无情剑,都不是旁人能比的。蓝忘机和蓝无殇可以在不明敌物之时召剑入水无事,其他人却不一定。他脸色苍白里又透出些羞耻的红,仿佛受到了什么侮辱,瞅了蓝忘机和蓝无殇一眼。蓝忘机和蓝无殇却没看他,凝神望水,须臾,避尘再次出鞘。

这次剑身并没插入水中,而是剑尖一挑,将一片蹿过的黑影从水底挑出。湿淋淋黑漆漆的一团“扑通”一声,摔在船板上。魏无羡踮脚一看,竟然是一件衣服。

魏无羡笑得险些一头栽进河里,道

魏无羡:蓝湛,你好厉害!我第一次看到捉水鬼把水鬼衣服扯上来的。

蓝忘机只是察看避尘的剑尖有何异样,似乎已打定主意不与他交谈。江澄道

江晚吟:你闭嘴吧。刚才水底游过来的,确实没有水鬼,只有一件衣服!

魏无羡当然也看清了,他只是不逗蓝忘机两句浑身不舒服

魏无羡:刚才溜来溜去的,就是这件衣服?怪不得网抓不住,剑刺不中,形状变来变去。可一件衣服,总不能吞掉一把仙剑。这水里肯定还有别的东西。

此时,船只已飘至碧灵湖的中心。湖水颜色极深,墨绿墨绿。忽然,蓝忘机和蓝无殇微微抬头

蓝无殇:现在立刻回去。

蓝忘机:现在立刻回去。

蓝曦臣:为何?

蓝影和蓝湛一起说道

蓝忘机:水中之物是故意把船引到碧灵湖中心来的。

蓝无殇:水中之物是故意把船引到碧灵湖中心来的。

话音刚落,所有人感觉船身猛地一沉。水流迅速蔓延入船,魏无羡忽然发现,碧灵湖的湖水已经不是墨绿色了,而是接近黑色。尤其是接近湖中心的地方,四周不知不觉生出了一个巨大漩涡,十几只船都顺着漩涡正在打转,边转边往下沉,就像要被一只黑色的巨嘴吸下去!

出鞘声铮铮响成一片,各人陆陆续续御剑而起。魏无羡已升到空中,俯首下望,却见那名驱剑入水的门生苏涉站的船板已被吞下了碧灵湖,他双膝过水,满面惊慌却也没出声呼救,不知是不是吓到了。魏无羡不假思索一弯腰、一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拖了起来。多带了一个人,他脚下剑身陡然一沉,然而仍在上升。可没上升多久,从苏涉那边忽然传来一股大力,险些把魏无羡从剑上拉下来。

出鞘声铮铮响成一片,各人陆陆续续御剑而起。魏无羡已升到空中,俯首下望,却见那名驱剑入水的门生苏涉站的船板已被吞下了碧灵湖,他双膝过水,满面惊慌却也没出声呼救,不知是不是吓到了。魏无羡不假思索一弯腰、一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拖了起来。多带了一个人,他脚下剑身陡然一沉,然而仍在上升。可没上升多久,从苏涉那边忽然传来一股大力,险些把魏无羡从剑上拉下来。苏涉的下半身已没入湖中那个黑色漩涡里,漩涡愈转愈急,他的身体也愈沉愈深,仿佛什么东西潜伏在水底,正抱着他的腿往下拖。江澄原本踩着他的三毒,好整以暇地升到湖面上空二十丈左右的高空,低头一看,满心不快地冲下去……

江晚吟:你又在干什么?!

从碧灵湖里传来的吸力越来越大,魏无羡这把剑胜在轻灵奇巧,恰恰弱在力量不足,几乎生生被压到了逼近湖面的低空。他一边稳住身体,一边双手并用拽住苏涉

魏无羡:谁来搭把手!再拉不上来,我可要放手了!

忽然,魏无羡后领一紧,身体被人腾空提了起来。他扭头一看,蓝忘机正单手拎着他的后领。虽然蓝忘机只是目光淡漠地望向别处,可他一个人、一把剑,承受了三个人的重量,同时与湖中不明怪力抗衡,他们的位置却仍在稳稳地升高、升高。江澄微微心惊

江晚吟:若是我刚才抢先下去拖魏无羡,御着三毒,恐怕没法升得这么快这么稳。蓝忘机年纪不过跟我差不多大……

这时,魏无羡道

魏无羡:蓝湛,你这剑力气挺大的啊?谢谢谢谢,不过你为什么要揪我的领子?拉着我不行吗?你这样我好不舒服。我把手伸给你,你拉我吧。

蓝忘机:我不与旁人触碰。

魏无羡:我们都这么熟了,还算什么旁人呀。

蓝忘机:不熟。

魏无羡:哪有你这样的……

江晚吟:哪有你这样的!!!被人揪着领子吊在半空中的时候能少说两句吗?!

一行人御剑迅速撤离碧灵湖,落到岸上。蓝忘机放开抓着魏无羡后领的右手,然后蓝忘机和蓝无殇从从容容地转身,对蓝曦臣道

蓝忘机:是水行渊。

蓝曦臣:这便棘手了。

水行渊”这个名字一出来,魏无羡和江澄便知道了。碧灵湖和这条河道里最可怕的不是什么水鬼,而是在里面流动的水。有些河流或湖泊因地势或水流原因,经常发生沉船或者活人落水,久而久之,那片水域便会养出了性子。就像被娇惯了的小姐不肯短了锦衣玉食,隔一段时间就要有货船和活人沉水献祭。如果没有,便要作怪自行索取。彩衣镇一带的人都熟谙水性,从来极少有沉船或落水惨事,这附近不可能养得出水行渊。既然水行渊在此出现了,只有一种可能

龙套:它是从别的地方被赶过来的。

水行渊一旦养成,那便是整片水域都变成了一个怪物,极难除去。除非把水抽干,打捞干净所有沉水的人和物,暴晒河床三年五载。而这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不过,却有一个损人利己的法子可以解一时之忧、一方之患。那就是把它驱赶到别的河流和湖泊里,叫它去祸害别处。

蓝无殇:近日有什么地方受过水行渊之扰?

蓝曦臣指了指天。

他们指的不是别的什么,正是太阳。魏无羡与江澄对视一眼,心中明了。

龙套:岐山温氏。

仙门之中,大小世家,星罗棋布,数不胜数。然而在此之上,有一个绝对凌驾于它们的庞然大物,岐山温氏。温氏以太阳为家纹,意喻“与日争辉,与日同寿”,仙府占地甚广,可比一城,名为不夜天,又称“不夜仙都”。据说城中无黑夜。说它是庞然大物,因为无论门生人数、力量、土地、仙器,其他家族都是望尘莫及,没有能与之抗衡者。不少修仙之人都以位居温氏客卿为无上荣耀。以温氏行事的风格,彩衣镇的水行渊,极有可能就是他们赶过来的。若是温家人干的,无论怎么控诉谴责,也是于事无补的。首先他家不会承认,其次也不会有任何补偿。虽然已知此地水祟根源,众人却反而默然了。

龙套:他家把水行渊赶到这里来,可要害惨彩衣镇了。若是水行渊长大了,扩散到镇上的河道里,那么多人,就会天天都在一个怪物身上讨生活,这真是……

摊上这种别人扔过来的疑难杂症,姑苏蓝氏从此以后必然麻烦不断……

……水行渊被蓝无殇给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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