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午后小故事

午后的长廊，光线已不似先前那般亮的有些刺眼。但偌大的皇宫，无论在几时几分，都还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将一些人困在其中，毫不留情。即使是那些已经极度熟悉皇宫构造的人，也往往不愿意到这地方来——除非女王召见。因为他们虽不会迷路，但却很容易失掉一些原本有的东西——他们所迷失的是自我的碎片。

但是希尔是个例外，他反而很喜欢在女王独享的这座豪华宫殿里散步。虽说被发现的话将会被处以很恐怖的惩罚，但以他的水平，倘若被那些下仆们发现，可未免太过可笑了吧？

除非是女王大人来抓他——不过女王大人的行踪，他可一向把握得很准确。不得不说，在某些领域里，他的情报采集能力甚至比诺费勒家族还要恐怖。

至于迷失掉自我…他可是希尔•莫卡维，他也许就从未拥有过自我，一直都只是无数张面孔投影的聚合。以他本人的话来说，“不是因为是希尔才有了对克兰娜•采佩什的疯狂追求与绝对热诚，是追求与热诚构成了希尔•莫卡维这个角色。”

用过午餐后，希尔以一个高贵绅士的姿态在这里漫步，偶尔的，他会对着空气鞠躬以示修养，或是停住脚步大发议论，仿佛精于上层交际二侃侃而谈。

他此时可不怕被人发现——他甚至敢高歌一曲。据他的情报，女王大人现在在后院里等一位客人，整个皇宫的下仆也全部被支开了——偌大的皇宫可是空无一人的。

千载难逢的良机啊！

“哈哈——”希尔•莫卡维难以抑制的笑出了声，但这声音却没有浸透着一丝愉悦的意味，反而带着一股扭曲的味道。他像一个疯子一样，欣赏着自我。

血色的眼眸是空洞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入他的眼，但在空洞里又孕育了一份浑浊，宛如淤泥中催生的黑暗，要污染一切。

但黑暗几乎在瞬间就被他视线中多出来的东西点亮了。

伟大的克兰娜•采佩什——这世上唯一可以驯服他内心黑暗的人。

因为看透了一切，他总是会感到乏味，所以黑暗不可避免的在他心中滋生，他也开始疯狂的追求绝望——因为绝望的尽头将会是不可预计的混沌啊，那是连他都无法看透的未来。

但克兰娜的出现让他动摇了——她不是绝望，但却无法被他看透。

也许希望比绝望更加难以预料？

他决心将自己变成这世上最为极致的绝望与黑暗，同时又一心要把克兰娜培养成为远超过自己的极致的希望与光明——他要亲眼见证自己的毁灭，那被克兰娜亲手终结的结局。

他将会成为希望的基石啊，那一定是为世人膜拜与称颂的伟业——他开始信奉希望，但却要为了催生更高级的希望而亲身成为绝望。

那个银发的血族贵族穿着为皇室定制的黑色哥特式萝莉裙，脚踩着黑色的小皮鞋。她以最娇小的形态闯进了他的视野，但今天的她似乎失去了以往的从容，每一步都有意的落得很轻，仿佛害怕惊动了一切。

她不时地去观察周围的装饰，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而这反常的举动使得希尔心中的疑惑升腾起来——难道是发现“那个”了？平常的克兰娜绝不会把注意力放到这些她早已经看腻了的装饰上。

女孩蹲下了身子，用什么东西在地上画了一个记号。

“不是她。”希尔•莫卡维眯住了眼。眼前这个冒牌货并没有与克兰娜重合，而是与另一位采佩什重合了。

索菲娅•采佩什，克兰娜的双生妹妹。

但是他也清楚，这个家伙也不是索菲娅，仅仅是个灵魂暂时代理这副躯体的人类罢了。

“咳咳——”希尔有意的发出声音以警示这个冒失的家伙，同时又把自己眼中的一切全部收敛到了纯净无比的血红色之中。

索菲娅绝对是吓了一跳，嗓子里竟然冒出一道代表着惊恐的尖叫。她连忙的转过身，向着那个提醒自己的人行礼，同时又用着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不停地赔礼道歉。

被克兰娜几番折磨之后，她已经对血族只剩了恐惧的情绪。此时更是不希望再招惹任意一个血族的恶意，更何况她刚刚瞥见了这个人的衣着，虽然并不是华丽的吓人的样子，但却异常得体，叫人看着很舒服，衬着他有一种独特的气质。直觉告诉她，这家伙的地位非常高，而且跟克兰娜一样都是上层贵族，也许略微次于克兰娜，但绝对不是她可以随意招惹的。

毕竟从她得来的结论来看，她的主人虽然地位不低，位列上层贵族，但索菲娅自己只不过是个下贱的仆人而已。之前在边城时她就知道，那些大户人家的下人即便穿的用的再好，那也只是在平民面前可以显摆，若是见了另外有权势的人，还得装的像条狗似的。毕竟主人一时不顺心，很可能就要宰两个仆人取乐。

希尔靠进了索菲娅，脸上浮现了一抹无比和蔼的微笑：“别怕，我只是想要问你几个问题罢了。”

没生气？索菲娅捕捉到这么一条信息，自然大喜过望，头也只是点的更加频繁了：“您问吧。”

那种奶声奶气的声音说出这种话来，叫希尔无比的厌恶和失望——果然只是个人类么？即使已经得到了血族皇室的躯体和血脉，却依旧摆出这种可怜模样，连血奴似乎都比这家伙更加的有些活人样子——人类的低劣下贱的本性，果然是根植在灵魂中的么？

倘若是那位本尊，此时听见他这样说话，而且任意出现在了皇宫里，恐怕已经把他按在地上，鞋跟压迫着他的胸膛，顺手抄起一根夜里走廊用于照明的蜡烛，刺入了他的喉咙。

“你叫什么呢？”

“索菲娅。”

“你的主人又是谁呢？”

“克兰娜•采佩什，跟您一样的血族贵族。”

——看来真的一无所知啊。

不过根据他对于女王大人的了解，这确是她的作风——想让这孩子逐渐在自我适应中恢复索菲娅的那部分记忆。

想到这一节，希尔便明白了女王在后院等待的那个重要客人的身份了——是这个迷路了的家伙。

“你想去见自己的主人吗？”

无需要去看，他已经知道了这家伙的回答——她别无选择。

他走在索菲娅的前面：“那就紧紧的跟上吧——你的主人可不喜欢迟到的奴隶——”希尔刻意加重了“奴隶”的字音，却听见了那个女孩，那个借着索菲娅高贵躯体的人类非常听话的应了一声“是”。

“在我面前可没必要这么紧张——我和一般的血族贵族可不同。我叫希尔•莫卡维，你叫我希尔就可以了。”希尔不仅步子很随意，连说话的语气都很轻松，至少不会对索菲娅的神经产生什么压迫感。

但是，谨慎毕竟在索菲娅心中占了主导——她也曾见过几个有权势的人，那些人都是笑脸对人，说的也都是漂亮话，但却总在不经意里套了你的话，把你逼上黄泉路。至于血族里，克兰娜不也是个表面无害，实则内心里策划着一切的家伙么？

索菲娅确是个原本只十几岁的孩子，但她的生活迫使她提前的成熟，也大概是这个缘故，她会主动的去挑衅血族，以此结束自己的生命。

只可惜，她没能等到哥哥。

希尔看着依旧仆人一样跟在身后的索菲娅，多少有点想打探一下这家伙的兴致——毕竟这是克兰娜•采佩什挑中的人类，总应该有点闪光点吧？

否则的话，这就说明克兰娜还不足够极致啊——至少还不是能与他相抗衡的程度。

“你——有什么喜好么？”

“没有。”索菲娅的过去，根本没有给她留下任意自由支配的时间，更莫说去培养喜好这种奢侈的东西。

希尔注意到了索菲娅眼眸中的闪烁，大概知道了这家伙的弱点——这是个对自己的过去没有什么珍贵回忆的人。但既然如此，她不应该还在一些细节上表现出对人类身份的怀念，她应该更加轻易地接受血族的新身份，昂首，承受，成为索菲娅•采佩什。

那个让她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能够变回人类的理由，那根再多痛苦回忆都压不断的联系——这是目前希尔所感兴趣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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