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上洛

京都二条御所，辉子紧张地对面前的将军说道：“前次是臣失言，未将情况言明，才导致了现在这个结果。”

“哦？什么结果？”

将军狞笑着道。

“就、就是山名那边对公方大人您十分愤怒，甚至要起兵讨伐……”

“讨伐？”将军的音调瞬间提升了八度，“你知道这对于幕府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

“意味着你马上就要死了！”

将军狞笑着举起手中的短刀，狠狠刺向辉子的前胸……

“啊！！！”

……

辉子骤然惊醒，发现自己做了一场噩梦。她伸头向另一侧的云母昌秀看去，只见小武士还在熟睡之中。

辉子拍了拍胸口，感觉到隐隐的刺痛。这是胸前箭伤还未愈合，辉子暗想事情结束后应该去一趟勐盘复查。

辉子从怀里摸出怀表，上面显示现在是早上六点十分。她悄悄打开舱门，走上甲板。

东方的太阳缓缓升起，又是全新的一天呢。

小町港在京都的东南面大约三十里处，港口规模不大，仅有一万人左右的小市镇，但是这里却是东国人士进入京都的第一步，因此常年忙碌不堪。

辉子望到了小町港的码头。码头上正停泊着几艘货船，水手和工人们正在卸货，与往常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到站了！到站了到站了诶！”

船夫挨个敲门，对船舱里的商客一个个通知着。小武士被惊醒，发现主公不在他身边，急忙提起包裹向甲板走去。

“主公！”

结果他却结结实实挨了主公的一个爆栗。

“哎呦！”

“这里就不要叫主公了！记着，我们是姐弟俩。”

辉子严肃地说道。此次上洛乃是机密，他一个小毛孩子捣乱已经实属异数，要是再弄出个三长两短来就真的没法挽回了。

“是，姐姐。”

小毛孩眨巴着他的大眼睛，歪着头道。这孩子卖萌倒是第一名，辉子感觉她的心瞬间就化了——不能化，还有伤在身呢。

“下~~船~~！大家排好队，不要拥挤推搡！”

在船夫们的指挥下，辉子又一次踏上了京都的土地。对于云母昌秀来说，他是第一次上洛，所以他的眼神充满了好奇。

“姐姐，这里就是京城吗？”

“还早着呢，”辉子看了看怀表，“还要往西北行进三十里，见南门和东大寺才是京城。这里只不过是京城的对外港口而已。”

“还要这么远嘛……”

“不远，租一辆马车就好，”辉子说着从怀里摸出二十个铜钱，“去镇子上叫马车。”

“嗯嗯。”

两个人出了港口，就到了小町镇。镇如其名，小町镇很小，常住人口只有几千人，稀稀拉拉的房屋分散在港口前的平原之上。一块路牌竖在大街边上，上书：

【距京三十二里

东海道 东山道

北陆道自此处起】

下面似乎有人往上添了一行字：距河内两千四百里。河内就是明朝的河内府，是明朝通往志阳半岛乃至大洲南部群岛甚至东方诸国的重要节点城市。在遥远的平安时代，河内府曾经是大南之土的辖区，后来随着风云变幻，以河内为中心的南志地方就逐渐北方化，信仰也逐渐改变。到了今天，那片土地已经是完完全全的大明领土，河内的志人及其他民族的人参加大明的科举考试，当大明的官吏，除了人种之外与大南基本没有什么关系了。

镇子的一处停着几辆马车。辉子向其中一辆走去：

“师傅，上洛去多少钱啊？”

那师傅道：“十五文。”

辉子付了钱，两个人就坐进了马车里。

从小町到京都的这段路有一个不成文的称呼，“洛中道”。虽然全国的道分为山阳道、山阴（和谐）道、西海道、南海道、东海道、东山道、北陆道等七道，但这条洛中道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这七条大官道。小町是距离京都最近的港口，这条洛中道是上洛的必经之路。

虽然才七点钟，洛中道却开始繁忙起来，过往商旅络绎不绝。辉子坐在马车里沉思，小平太昌秀像小孩子一样透过马车的窗户向外面望去。

“哇，不愧是上方之地，好多我都没见过的人耶。”

“你见过的人能有多少？难道你见过马车师傅？”辉子没好气道。

“哇！”小平太指着对面正在赶路、包着头巾、穿着奇怪服饰的商队道，“姐姐，他们是什么人？”

“我看看……”

辉子瞅了瞅，沉吟道：

“这是东国的贝都因商队。哪天你要是到了金太郎的瑞穗城，说不定还会遇到什么精灵、魔族，有句话叫‘天下之聚、聚于瑞穗’。”

“精灵、魔族？像是游戏里的幻想生物呢。好想看。”

小平太的眼睛放着光。辉子大为奇怪：

“精灵有什么好看的？样子倒是不差，但耳朵贼拉尖，说话跟含着什么似的。而且还分各种部，要是认错了部人家说不定还会揍你一顿。”

“这么说，姐姐见过精灵？”

“我都没去过瑞穗几次，见过也只是看一眼而已。”

“那姐姐怎么知道精灵……”

“我看书上说的。”

辉子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连忙补充道：“对了小平太，如果你真的见到精灵族，千万不要说他们是精灵——一定要问他们是什么部的。”

“为什么呢？”

“书上说的。”

“盯……”

小平太的眼睛充满大大的疑惑。

“书上怎么什么都有？”

“废话，等你长大了就知道，”辉子说着又从怀里掏出她那本《尊卑分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籍是武士进步的阶梯，读书使人明志，学者的墨水比武士的鲜血更珍贵……”

“那我也一定要多读书！”小平太攥着拳头说道。

“哎呦武士老爷们，”坐在前面的驾车师傅却笑了起来，“还有闲心读书呢！哈哈哈。当好老爷就得了，还读书，真搞不懂你们怎么想的。”

“你这老头说话好生过分，”辉子略带愠怒，“难道武士就不能读书吗？”

“我又没说不能，但我的意思是，”师傅放慢了语速，“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些穷书生？”

“穷书生？”

“是啊。我当年也号称是近畿一大儒，只因出身平民，无处仕官，好容易给一家武士做了奉行官，又因为琐碎小事被辞退，这才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辉子沉默了。她虽然嘴上挂着“仁义之主”，但还没怎么想过那些不是武士的平民是如何生活的。

“所以说，读书真没啥用，那是有钱人才玩的东西啊……”师傅长叹一声，“听说远江滨松有一义僧搞义塾，在我看来也没啥用。读出来最后也做不了什么活儿，倒不如学门手艺当工人好啊。”

“也许吧……”

辉子和小平太没有说话。大约一个小时后，马车开进了京都城内。

“这里是九条大路伏见大街口，二位请下车吧。”

二人缓缓下车，面前是繁华的京都天地。

“我们去二条御所，”辉子说着又吃下一粒丹药，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在城北，我们要动作快一点。”

“好！”

两个人快步疾行，穿过京都城复杂的街道和十字路口，来到城北的二条御所前。

不出辉子所料，上次的上野大人早已在正门等候。

“上野大人！”辉子拱手，“烦请上野大人立刻向公方大人通报，就说绚璃辉子有要事求见！”

“你们这是……”

“没时间了，”说着辉子从包裹里取出一块银锭子，“这个够不够？”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上野义实很为难，“实在是因为今天公方大人休息啊！公方大人现在估计还没有起床，要是贸然叫醒他我们可担不起责任。”

“早不休息晚不休息偏偏这时候……”辉子焦急地嘟哝着，“那好，我们先暂且等候。一旦公方大人允许召见，请上野大人立刻告知我们！”

“好！”

上野义实一拱手，飞奔回城。

片刻后，他走进了二条御所的御殿。将军千早义久早就正襟危坐在正位之上，他的桌前摆着一壶茶。

“公方大人，绚璃家的来了。”

“还挺快，”将军喝了口茶，“一个时辰后再放他们进来。”

“是。不过公方大人……”

“你说。”

“他们是不是为了那道敕令的事情？毕竟那种敕令他们也不太好接。”

“还能有什么？”将军正色道，“哼，一个绚璃，一个山名，竟然在我眼皮底下玩起私相授受的把戏来了，然后还赖在我的头上？长此以往，是不是也要把幕府当作天皇的朝廷一样架空？这次我就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幕府不是空有那两个字的壳子。”

“是，公方大人运筹帷幄。”

“好了，回去告诉那个傻丫头，我一个时辰后才醒。”

“遵命。”

上野义实快步退去，将军沉吟着又喝了一大口茶。

这是从明朝商人手中买的西海元阳贡茶，当属上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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