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维丝长年海域冰结,近岸暗礁环流密布,船只行得远些,又有周期性风暴阻碍。
唯一一处不冻港,由先人人为开辟,在后代层层法术庇护下,供平民使用。
船只简陋,魔族土地贫瘠,科技发展远不如大陆,魔力不够充裕的平民也无法使用传送阵,他们的身体经受不住冲击,只能选择传统的交通方式。
关口检查并不严格,约莫是魔族人外貌特征太过明显,加之并不会有想不开的人历经千难万险来魔族地盘体验生活,守卫粗略扫过乘客手持的船票,确定无投机取巧之辈后便让他们上了船。
队伍中混着个口罩遮面的女孩,个头不高,缩着肩膀,只露出一对雾蒙蒙的眼睛,头发灰扑扑的,像是在地上滚过。
她个子不高,怀抱一本厚重的牛皮书,被人群推搡着前进,走得踉踉跄跄,守卫是个年轻人,不免多问了几句。
“病了?”
“嗯。”
“大人不在?”
“去找他们。”
年轻人了然,多半是长辈参军,家中无人,孩子到了一定岁数,也会选择去军队做些事情,这种情况在魔族里并不少见,倒不如说已经成了常态。
他悄悄给女孩使了个眼色,指引她去人少些的船舱,不至于如此拥挤。
女孩道谢,小步跑进关口,找了个角落坐下,见没人注意自己,轻声问道:“斯皮特?”
牛皮书没有回应。
埃芙格兰屈起双腿,把它抱的更紧了一些。
从藏书室出来,出口地点居然不是魔神大殿,而是一处无人的海岸。
海浪拍打礁石,天色隐隐发亮,她用伪装阵法换了发色和瞳色混人耳目,步行几刻钟,便找到了问路的行人。
埃芙格兰在心里对那个被她偷了船票的魔族道歉,除了贪婪和龙,应该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已经离开了。
女孩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她根本不明白魔神的意思,八个月内除了贪婪再无人来见她,也许魔神已经把自己彻底忘在脑后。
他完全可以不遵守和自己的约定,口头盟约毫无约束力,当场翻脸也是寻常,埃芙格兰忧郁地想,自己曾经怎么这么天真呢?
好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虽然她现在也成熟不到哪里去。
忽地有人大喊:“看!变天了!”
一时间人群躁动,纷纷跑上夹板,埃芙格兰起先默念听不见看不见,这热闹没什么好凑的,还是耐不住小孩子好奇的天性,她捻起一点窗帘,只露半只眼睛,正巧强光映照,女孩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后缩,刺激出了两滴眼泪。
埃芙格兰揉揉眼睛,重新勾出一角视野,只是一眼,却被惊得一把拉开窗帘。
原本那厚重压顶的深灰云层,在此刻分散,团团翻滚,没有太阳,星月同行,从海面上升腾各色雾气,曼妙多姿又神秘难测,烫金,玫红,浅紫,橙黄,挥洒了整面天空。
可谓霞光铺水,半海光辉琦霓。
没有欢呼,没有叫嚷,平息的人们热泪盈眶,安静地看着属于德维丝的奇景,水手齐齐唱起流传的歌谣,无人指挥,但整齐划一。
埃芙格兰背身蹲下,不再看窗外。
归乡的念想从未如此磅礴过,将女孩的心脏充斥得满涨。
她会找到父亲的。
就算阻挡她的是神明。
霞光外,魔神俯视着海域。
暴虐褪下战袍,换了身公式化的燕尾礼服,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乍一看,还挺像模像样。
然而养眼的执事出口带刺,不说轻佻,把听者气出一肚子火是没什么问题的。
“您把出口设置在海港附近,又同意让贪婪那个没轻没重的家伙做小姐的对手,给小姐最丰富的藏书供她学习,又不愿教导她控制能力的使用,大人,您还在闹别扭的叛逆期吗?”
魔神不应,船只渐远,消失在海岸线,男人才慢悠悠地吩咐:“去看看贪婪怎么样了?”
“托您的福,看了这么久,应该快没气了。”
“不会的,我的魔力仍在作用。”
“哦?我还以为小姐走了,您就懒得去管藏书室了呢?”
“………”
“您从外随便捡垃圾回来的习惯真的应该改一改了。”
“………”
“我说的垃圾是斯皮特。”
魔神缓缓的,一字一顿:“所以埃芙格兰以前不喜欢你。”
暴击。
暴虐的脸臭得可以,止小儿夜啼,怕是不在话下。
“埃芙格兰走的时候没有设置新的口令,现在藏书室从内部无法打开,”男人稍稍搬回一局,心情不错,“你去晚一点,贪婪就真的没气了。”
“我怎么觉得您压根不在乎呢?”落败的骑士挖苦道,不情不愿地挪了步子,“还有,请您偶尔回来看看,不要总是呆在外面闲逛,下一任勇者快要上路了,我不希望当他打到魔神殿的时候,大殿里连只角龙都没有。”
魔神噤声,居然有些理亏。
暴虐与他幼时便认识,记事起,两人已情同手足,知根知底,在魔神继位后,暴虐更是包揽了大小琐事,殿内皆由他管辖,虽然偌大的魔神殿里也没几个愿意好好呆着的,个个不听人话,从上到下,自我散漫风气盛行。
要是没有暴虐,指不定能出多少内部纠纷。
执事今日挤兑顶头上司的任务完成了,神清气爽,遂有了拯救同僚的心思。
两人就此分开。
暴虐法术不精,但藏书室怎么说也是他的地盘之一,解令开门,便见贪婪抱着龙的爪子磨蹭,眼睛冒光。
见有人来救他了,少年左扭右扭,像条会跳舞的毛毛虫。
“小姐她好帅哦!”
贪婪陶醉道:“我是第一个被她用命令的魔诶。”
暴虐不忍直视,横眉冷对,觉得这家伙还是不救为好,转身欲走,龙行动力惊人,已经率先飞出大门。
贪婪遗憾,黏在执事腿上,定要扯个下水的倒霉蛋:“小姐一走,以后就不好再见面了。可恶!我想跟她一起去玩!”
“她不是去玩的,”暴虐无力,拎猫似的抓起少年的后脖颈,接着一拳揍在他小腹,“但我可以陪你玩儿玩儿。”
自知逃不过一顿毒打,少年举手放弃抵抗:“轻一点,感谢大哥,好人一生平安。”
他耷拉着脸皮,祖巫牙戟也收为灵体,显然是伤的狠了,嘴上说得轻松,命令的作用也未持续太久,但埃芙格兰仍差点将他杀死。
“为什么小姐一定要去守暮门呢?”贪婪叹气,“以后就回不来了啊。”
他的思维模式简单粗暴,好懂得很:“那群怪物想要过来,我们打回去不就行了?”
少年挥拳出击,扯动伤口,人倒是没打到,自己却哎呦哎呦地哀嚎了半晌,被男人一个暴栗。
“她必须去,我们谁也不能代替她,就算是她的父亲。”暴虐拖着累赘,将无人的藏书室彻底关闭。
今后,这里应该不会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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