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 20：还未完成承诺

“看来你有所不知，相传「宝丽洁特」是一座由魔法使建立的富裕城镇，只有怀抱理想的人才能进入，里头尽是富裕而宏大的建筑，有洗之不尽的财富和无尽的工作……跟人间天堂般美好。 ”

“那有什么问题？”

“你先听下去，这种说法己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但现在宝丽洁特是一个恐怖的地方。”

「这里有一个嗜血成性的城主乔纳森.威斯顿，据说他是「第二次魔女狩猎之战」的将军。还有听说有很多人进了去后总是回不了去，有人说他们被杀了，也有人说他们成了居民。不过，唯一肯定的是，那座城镇十分危险，特别是对亚人来说，这是一片地狱。 」

听过老板的解说，我开始动摇，也后悔自己下的决定。

“少姐，如果你有男友在此处的话，请快赶去拯救他。不然的话，你可能再看不到他。”

（不可能的，罗慕路斯他不会有事的，我教会了他如何活下去的方法，就算我不在，他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如果我赶去救他的话又如何？这是作孽？当初我放下他不就是为了让他独立，而不是为了让他依赖我。

他的命运该不由我掌操，不，打从开始我就做了错误的决定，因为我在那个时候救下他，才会弄到一塌糊涂。因为我「制造」他的生命，这己经是对他的傲慢，所以我更不可以在他身上夺走什么。

「多谢你陪我那么久，罗慕路斯。我好久也没有畅所欲谈，在漫长而孤独的旅程等待一个能真心倾听者是十分疲惫和失落。多谢你在我陷入绝望的时候找到你。」

欸？为么什偏偏在这个时候我会想起这番话？我确实跟他相处时段不再感到苦闷，这段时光确实是我最为珍视之物，也是让我重拾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看顾朋友。但罗慕路斯有他自己的人生，他不应该为了喜欢我而选择陪伴我……

当初，我和他都是害怕「只有一个人旅行的话会很寂寞」而一起踏上路途，但相处的日子渐久，我就不断害怕，他是否跟其他人一样知道我有漫长的生命而畏惧和疏远我，我又是否早日目送他渐渐衰老死去。

想到这堆山岭的忧虑，我实在无自信和他一起，到最后，我跟他许下「陪伴我到邻近的城市才道别」约定，又交他如何在这世界求生。这一切也是为了他着想。我知道这是对他残酷选择，但我这样又有错吗？

「但是，梅根……你怕寂寞？」

「明明你很怕孤独一人，为何要急着否认？」

什么啊？不要再回想这句话，我的脑海什么时候充斥罗慕路斯的话，还有他的脸孔，可恶。跟人相处就是那么麻烦吗？好不容易才忘却，这也是托那个检察官的福？我的脑袋才被这种琐事所困。

离开酒吧后，我烦躁地回到馬廄打理货物，想赶快忘了罗慕路斯的事，抺去酒吧的畅谈的片段，趁在明天破晓时份离开此地，在别的城镇赚钱，不再这个只会让我回想过去和连连失意的地方留连。

当我洗刷马匹时，森林的远处显现散发诡异蓝光，传出淡淡的夹杂血腥的河水的气味，但按我印象，邻近应该没有河水，也隐约听到某人悲呜。

我放下手上的工作，沿着光芒走，穿梭纵横交错的丛林，当我靠近目标，才发现异象的真面目。

“红色的马？”

它疲惫地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样子，我缓缓靠近它的身旁，打探来意。十指触碰它的头时，其睁开双目，直接冲撞过来。幸好我反应来得快，否则就被它剁成肉饼。我赶近退往后方，随手拉奏小提琴，忘乱之间，我选了一首战歌。

「舒伯特，D大调的《军队进行曲》」

林中散落的叶化作无形的刀刃，那头红马瞬被落叶大缷八块，死前其抽泣咽呜，听到时我也浑身难受。血全都溅到我的身上。但触觉好像有点不对劲，切割时没有肉块撕裂的实感，那稀稀的液体虽带有血腥却根本不是血，是水的。还有它倒地时没有留下残肢，只是化作一滩血水消失。

到底这是什么生物？妖精还是恶灵？

最奇怪的是，自我接触那头马后，心中好像蕴酿一股抑郁和痛苦万分的感觉，我不自觉地痛哭，热泪满盈地跪倒地上，某段不属于自己的回忆全涌入我的脑海。

「 谁要在这里束手就擒？反正你跟这城的人一伙，算着如何榨压我、将我当成害兽

的念头。 」

「不是我的错，我只是为了自保才……动了手……」

片段中，只见罗慕路斯朝士兵开枪，他违反我的约定动用伊蒙术魔法，利用愤怒和憎恨的情感幻化猛兽袭击普通的人类。如果以这国家的律法审议，他一定会被判决「扰乱治安」的不轻罪，所以我才吩咐他不要这样行。

（罗慕路斯，为什么你不惜为了犯罪也要憎恨人？你有什么苦衷才做到这个份上？）

「我们那边人满了，到别吧。」

「又是你这小鬼？去去。」

「我们的店家不会跟污脏的野兽往来，给我滚。」

其余的回忆净是罗慕路斯在宝丽洁特遭遇冷眼相待，有被出言侮辱、被人用热油烫伤、被鞭打……数之不尽的待遇每天重覆发生，在每一天努力求职时，必定伤痕屡屡回来，有时候被当成害兽驱赶，差点没命回家。

「为何我要活活遭罪？」

「为什么又是我承受这种痛？难道生前的苦还吃不够？」

“反正你就是寄不出，一是让我们当作废纸处理，一是滚到别处。臭亚人。”

又有另一道回忆涌入，当时罗慕路斯捧着一堆信，他已经掏出所有生活费，但换来的就只有送信的人马们冷眼相嘲，以及它们点燃火柴，并扬言威胁他烧光所有信。

(这座城已经迫压他就算有钱也寄不了信的地步？）

当然，罗慕路斯并没有放弃，他改为动用脑筋经商，我一直看着他努力运用我传授的知识制造草药。原以为完成一宗买卖，却招致人们的嫉妒。

三个哨兵毒打他，无视他不断叫痛求饶，破坏他辛苦炼成药水。

“不要啊──！！求求你留下一点，这是我辛苦攒来的二天的生活费，求求你不要夺去所有。”

“你这贱货竟然讨价还价，嫌命长吗？”

在这个被迫至无法生存的关头，若不反抗则继续忍受被压榨殆尽的痛苦，那么情非不要下手还要严厉被斥责？

「好冷，一个人好寂寞……在你不在的城镇我过得很孤单……」

「呜……你到底去了哪里？我想见你……为何你一声不吭地离开我……」

最后的一幕正是罗慕路斯对我所说的话。当我反应过来时，意识代入他的情景。那是他浑身浴血地站在「宝丽洁特」的河水，前方被水妖精阻碍，后方被一队士兵所拦，手上仅余猎枪和信件，而我在远处仰望他一副四面楚歌的惨况。

我下意识奔驰过去，想赶去迎救被迫害的孩子。

「你已经无路可走，小子。」

士兵中站出一个像城主的胖子，他狞笑威胁罗慕路斯，后方的部下排成一阵，完架起枪械，畜势待发。反观后者则按压中枪伤的肩膀，颤抖的手握着枪，站也不稳又喘息吁吁，他慌愧又无奈地盯着两岸，一筹莫展。

“你敢迎步向前，我就将你溺死。”

“你这杂种，给我过来后就洗着脖子受死。”

他听着此话，面对毫无退路的困境中绝望地恸哭，另一几手抓紧信件，歇斯底里地朝双方大骂。

「我到底做错什么而被你们赶尽杀绝？!你们已经将我的努力狠狠践踏，又将我的朋友掳去，如今就连允许我逃走的生路也夺走。你们这群无心无肺的恶人!!」

“啧，被迫疯？正因为你是不净的野兽却想混在我们的城市，你觉得这是神会允许？”

他掏出一枚银色的圣晶石令牌，还盲目地追捧他口中的神，想将亚人杀个殆尽。所以说，耶和撒教会的人就是老样子狂热。

此时，罗慕路斯为枪械上膛，他的身下散发不祥的黑光，其后光芒随子弹朝天鸣击飞走。

“哈哈，你居然连目标也射歪了，真是菜。”

当那胖子咧嘴而笑，后方的部队则被无数光弹轰炸，其黑色的光芒如雨散落大地，水面上泛起涟漪，水之妖精被光雨炸成小水滴，其余士兵中弹后不是吓走就是倒下，尸横遍野。假若我置身现场，想必我也不能安然无恙进出。仅仅是十秒的时段，已经完全颠覆战况。

（刚才的一击是模仿了我的「Frühlingsstimmen Walzer Op.410，（《春之圆舞曲》章节）」 ？但那无差别的攻击，根本是想「有杀错，毋放过」。）

“你这混种!”

河岸上留下的城主愤恨大骂，不顾礼节追上去。罗慕路斯则恁着河水施法，变出一头水马，他仓促跳上马背，不奈何渗血的伤口撕裂，直接快马奔腾。

『彭──』

我的后背重重吃了一道子弹，一时疼痛失意不小心从马上摔下，血也溅到水马之上。一旦失足由我内心酝酿的感情所塑造的马匹就会消失，堕马前我的信跌倒河谷，和伸手赶上抓紧。水底中染成血迹，魔力几乎耗尽，力气也失了。我好不容易支撑随时昏倒的身体，但那时胖子己经追上，更用杖捧打他的肩膀，害他失了平衡倒在水中。

“都是你这不洁的野兽，若是你能早死的话多么好啊。你害我失去一支军队，也失去了使魔。”

即使我能赶去阻止，但我只是意识之姿看透罗慕路斯的不幸，我无法阻止他的过去。只能无奈和憎恨地凝望他怎样被毒打，心中的愧恼好像唤醒黑暗的东西。我怕再停留数秒，那纠缠身上的嗜血恶灵也会蠢蠢欲动。说白了，我想吃掉那个混球，将人们五马分尸，放火烧了这个虚伪繁华的城。

“呜…梅根……”

被打至满脸流血的罗慕路斯仰望我的方向，他就像知晓我的存在，颤抖着手想抓紧我的手，但被城主强行拉扯。

“看你这副快要死的模样，放弃吧。”

“我才不会，宁死也不要……”

罗慕路斯握紧猎枪，他拼死与高大强悍的人战斗，哪怕现在的他己经所剩无几的时候。他的英姿和那时的我很像，同样也是无数畏惧我的人被迫到穷图末路的景况。

“但恁着你这个姿态又能做到什么？所有人都不会逃出我的城，从今时直永远。”

“的确是啊，我现在连走半步的力气也没了，但是无人说过非人之物无法进城？”

顿时，他再次举起枪，他身下泛起水花，由血和水混合而来，再次化作一头红色马，不，是滑翔天际的天马，其拍动洁整无垢的羽翼，朝罗慕路斯探头示意，后者递上信件，气弱柔斯拜托。

“求求你，将我的思念送到梅根那边，我想将日积月累的思念传递她，纵使到最后我们无法相见……”

天马叼着湿漉漉的信，从不回眸地飞奔天上，城主需锲而不舍狙击它，但它仍如愿消失夜幕。

「这就是罗慕路斯该过的日子？」

我内疚握着手上的信件，那头血色天马是罗慕路斯的挂念和希望。原以为我将他送往一个值得他幸福生活，我不想让他受着被歧视为亚人、定无居所的艰苦日子。但事实上，我却做了什么？

“我……我亲手将罗慕路斯送往地狱……因为我的一己私利……是我害了他。”

我跪在地上痛哭，屈缩身体，在信件前谢罪祷告，不断痛哭自责。

到底我该怎样做？我现在找他，他还会接受我？我这样残酷地抛弃他。

「我才不要～任由一个孤苦伶仃的失忆少年在夜里的荒野流连，冒着被郊狼吃掉的风险，我可受不起良心的谴责。」

此时，过去的我与他相遇之时，曾经说过的约定再次浮现。

「你不是说过「只有一个人旅行的话会很寂寞」？那么现在的我们不再是一人踏上旅途？ 」

「虽然我不会永远带着你走，但我能为你许下一个约定吧，「陪伴我到邻近的城市才道别」的约定如何？ 」

那幕向着无家可归的他伸出援手的约定，还有我们定下彼此紧扣双手的排解寂寞的诺言。一下子跃现我的脑海，过去的我的残影为我伸手，她温和拍响我的肩膀。

“现在你不是有着等待的人？请不要让你落下的誓言落空。”

我缓缓地站来，拭去泪光，渐渐明白，我为何要愚昧回避对他的感受。

“对不起，罗慕路斯，我不能再让你久等。”

这下，我提着行李离开，快马鞭腾，赶去他被囚禁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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