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是谁？

慕雪蜷缩在白床上手指紧紧捏着覆盖在身上的灰色棉绒被，她想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

眉头紧皱，翻来覆去。

腰腹的钝痛感并未减轻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持续刺激着神经，大脑也开始发晕好像整个世界都随之旋转。

伴随而来的还有胃部的翻腾，一股股呕吐感不断涌上喉咙。

风把不怎么严实的木窗吹得“啪嗒”作响，这种噪音在安静的房内被无限放大钻入耳朵直撞耳膜。

慕雪索性坐起来，她虚弱的抬眼看着墙上密密麻麻的正字，伸出手臂摸索着相邻桌子上的毛笔但指尖却把毛笔朝里碰的更深。

随后整个人从床上移动到床沿最后被地心引力拉扯到地面，脑袋撞上桌角痛的慕雪捂着额头呻吟。

整个人极度脱力到无法自主站起来，“陈长安！”慕雪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朝着门外大喊，但回应她的只有风推动窗户的噪响。

陈乾靠在慕雪卧室门旁边，他听着慕雪虚弱的叫喊但眼睛却一直紧紧盯着内院白茫茫的大地。

他想起了三年的那个深冬，自己藏在长生门房顶上看着慕雪与陈长安站在大雪里的最后对话，随后慕雪整个人向前倾倒。

油纸伞也脱手而飘，在风中摇曳的像是一朵黄瓣白蕊花。

回忆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他听着里面越来越弱的声音才终于推门进去，看着慕雪额头上若隐若现的蓝色光斑将慕雪重新抱回床上。

慕雪皮肤通红，整个身体就像是要烧起来一样，额头还不时发出烙铁烫在肌肤上的“呲呲”声。

她虚弱的看了陈长安一眼然后把眼睛撇到一旁，“你死哪儿去了？邀请我去武林大会时也是...一声不吭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乾却无暇顾及慕雪的埋怨，他看着慕雪娇艳欲滴的粉红色双唇以及那对晶莹剔透包裹着泪水的眸子不免抿嘴道：“你可记得，你还有个二师兄？”

慕雪无力的伸手推着陈乾肩膀，“我快难受死了，你去给我倒杯水。”

陈乾一把捏住慕雪手腕将自己的脸朝着慕雪靠近，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近在咫尺的鼻息，从双额垂下的黑发轻挠慕雪面颊。

从慕雪的种种迹象来看都表明了一件事，而现在是时候问出在打雪仗时留下的疑惑——“你是谁？”

眼前这个女人和陈乾记忆中的慕雪相差甚远或者说毫不相干，因为在陈乾记忆里慕雪一直都是一个坚强到骨子里的女孩。

即使是被灵门侵蚀也绝不会露出如今这般模样，这也是慕雪最后倒在大雪中的原因，是一位逞强到让人心疼的少女。

但陈乾心里也没有底，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做任何准备就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其实他只是想不明白慕雪变成这种性格的原因。

慕雪就这样和陈乾沉默的对视着，她感觉脑袋越来越晕甚至看见了重影，而肌肤上带来的刺痛感也如同万蚁噬肉。

陈乾始终没有听见慕雪开口说话但她那惊慌失措的眼神就已经露出了狐狸尾巴，慕雪看着陈乾准备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擅自伸出手臂去抓住他的衣角。

慕雪死死抓住陈乾的衣角用尽最后力气问道：“陈长安...师兄？”

这种熟悉的语调让陈乾愣住了，但陈乾仍然咬紧牙关甩开慕雪求救的手然后跨过门槛。

他走到门外却犹豫的停下脚步，天空中盘旋嘶鸣的乌鸦在不断告诫他：落子无悔。

随后转头看了慕雪一眼，他眼波微转然后下起大雪再被风雪冻成冰霜，“很高兴，还能看见活着的你。”说完便消失在了白色世界里。

陈乾在林间全力奔跑，他想着慕雪最后求救的面庞一股许久未有的刺痛感就从心脏袭来，撕下贴在脸上的人皮随意丢弃在森林里，不断在树木间穿梭同时还躲避着天空中乌鸦的监视。

就这样一直冲到大牢门口，然后跃起一个侧身踢直接将铁质大门击出一个大凹。

在狱卒还没反应过来之际，第二脚直接将大门踢飞出去，铁门重重砸在墙壁上卷起无数灰尘。

而狱卒们就在咳嗽中不知不觉失去生命，陈乾来到牢房门前将门打开，还没等陈长安惊讶的问他：“你还有这种表情”时就一把把陈长安从里面抓了出来。

只是简单的灵门吞噬四个字就让陈长安再无心多言，他直接突破灰雾朝着长生门的方向狂奔。

陈乾站在尘烟里听着官差们腰间佩刀在奔跑中不断发出的碰撞声并且离着自己越来越近，他为自己打乱规划好的计划而感到十分生气，手臂上青筋暴起，冲冠眦裂。

而让陈乾感到慕雪不真切的缘由，就是三年前那个深冬：

“那你能再做一次吗？”慕雪撑着油纸伞在雪中笑颜如花，但陈乾看着陈长安滑稽而丑陋的动作只感到后背发痒需要用手去扣挠。

陈乾半躺在屋顶上无聊的打着哈欠，他只是和往常一样在远处观望着慕雪但见一面就会少一面。

慕雪被陈长安逗的连连发笑随之声音渐弱，陈长安赶忙跑过去扶住快要倒下的慕雪，手中纸伞脱手而出在风雪中飘荡。

陈乾在屋顶上沉默的看着这一切，雪花落满肩头覆盖黑丝，他想到自己坠入魔教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想找到让慕雪活下来的方法，还时不时假扮陈长安给师妹带去各种草药，绞尽脑汁想治好她的侵蚀却终归无望。

在慕雪倒下的那一刻被石头挤压的心脏突然变得厚实，深处藏着师妹最喜欢的荼蘼、偷偷喝过微苦的清酒还有无穷无尽的白。

竭尽全力依旧不可得时，他起身长长的叹了口气，准备与长生门告别与自己和长生门唯一的“连接”告别。

于是从那天起，陈乾的眼睛里就下起了雪，一场永远不会停歇的零度风雪。

就在陈乾转身离去时，他却听见背后传来慕雪轻声的呢喃。

或许是风雪太大让自己产生幻听，但陈乾仍然转过身看着躺在陈长安怀里的盛世美颜。

慕雪紧闭双目微微蠕动嘴唇，像是憋了很大力气般开口说道：“真特么......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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