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溽夏

现在故事开始了，你要做的就是倾听：

我记得那是一个闷热潮湿的夏天，白色的强烈阳光洒向大地将地面晒得滚烫。

斜阳下，陈乾师兄静坐在内院旁的走廊上，蝉叫鸣，虫飞过。

夏日里的微风带着残热悄悄划过我额头的刘海，消散在庭院在大树下。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那样的表情，眼波微转仿佛含着晶莹剔透的眼泪，正当我转身想走时却他却轻轻叫住了我：“你过来。”

“午好啊，师兄。”我不好意思的从房屋下走出来挠头傻笑，他笑着拍拍自己屁股下的走廊让我坐上去。

我踌躇不定的坐在他旁边，会发现什么？总感觉我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在我疑惑时，额头上却传来冰凉的触感。转过头望去发现他伸手将我的刘海撩起，“额头还疼吗？”

额头上贴着的湿毛巾不停淌着水，这些水流顺着我的额头慢慢往下滑落，“呃啊，你该拧一下的！”

我揉了揉跑进眼眶的水，但陈乾师兄却恶作剧般的用力一捏，于是那些泉水便从毛巾里一鼓作气的跑了出来。

将我的脸和双鬓完全浸湿，我用手抹掉脸上的水渍后发现他正一脸坏笑的看着我。

太阳从屋檐下斜照进来打在他粗糙的白色绷带上，白光四下泛滥。

“你受伤了？”

陈乾师兄听见这句话将手臂朝着衣袖里缩去，他转头望着不远处的大殿若有所思，“你说，从盛夏到严冬难受还是从严冬到盛夏？”

我看着他在阳光照射下微微眯眼的明目，这才想起自己来找他的本来目的，“对了！师傅让我转告你，说你今天晚上不能吃晚饭。”

但陈乾师兄听见这句话却嗤之以鼻的轻哼了一声，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白馒头，“这种事情难得到我？”

我当时以为是师傅给他开的玩笑，于是看见那块白馒头后就张开血盆大口咬掉一大半。

师兄吹了吹被咬红的手指，我想得意的昂首却不小心噎住喉咙还是师兄轻拍着我的背才得以缓解。

后来，师兄真的没来吃晚饭而餐桌上也只有三副碗筷。

我低头刨着饭眼睛却在左右找寻着陈乾的下落，而陈长安师兄和师傅看起来也是一脸严肃，他们到底怎么了？

想问但是又害怕师傅拿筷子敲我...“我吃饱了！”我把碗筷放在桌子上抹掉嘴角的米粒就朝着内院飞奔而去。

“陈乾走了。”

师傅的话一下子就让我僵在原地，我有些不可思议的扭头看向他，但师傅只是咀嚼着肉块轻描淡写道：“是我赶走的。”

“为...为什么啊！”我看着师傅如此冷漠的脸感觉有些不可思议，陈乾师兄就算武学天赋再怎么差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吧！

但陈长安师兄和师傅都我的疑问视而不见，那个夏夜也格外的凉，就连天上的白月光都变得凄冷起来。

我不相信的跑遍了长生门的所有角落却始终没有找到陈乾师兄，他真的像师傅说的那样离开了这里。

待到后半夜时，整个世界万籁俱寂。

只能听见蟋蟀在簇起的草团中演奏的奏鸣曲，我却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听见陈乾师兄在窗台边轻轻呼喊着我的名字。

“师傅说你被赶走了！”我赶忙掀开被单朝着窗台跑去，但陈乾师兄却始终低着头没有与我对视。

月光从他身边巧妙的错开，让他得以把整张脸都浸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中，像是大峡谷里透不进光的裂痕。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我和他都站在窗边但谁也没有打破宁静。

就这样过了好久好久，直到我的眼皮都开始打架才听见他微弱的声音，“师傅...杀了我全家。”

紧接着他慢慢抬起头，映入眼帘的脸和昔日的清秀不同，或者说一半是清秀但另一半却像是被火焰烫的扭在了一起。

这个伤痕，是师傅的烧云掌。

我到现在才明白，师兄是怎么弄伤的手臂。

他说这个消息是师傅告诉他的，是师傅年轻气盛时犯下的错误。陈乾师兄当时就和师傅打了起来，但陈长安师兄却站在了他的对立面，站在了师傅那一边。

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否可信，因为是陈乾师兄的一面之词。

但不管怎样，那个晚上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悲伤不会是假的。

陈乾师兄说他比起师傅更讨厌陈长安，因为陈长安早就知道却没有选择对他坦白相告。

“你这是什么表情？”陈乾师兄吸了吸鼻子轻柔着我的脑袋，“我虽然武功不好，却是易容高手啊。”

后来，他还说了一大堆但是我都没有听见。

只是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月光下，他摆动着手臂打出那套他引以为豪的自创拳法。

“师妹你好好看着，我最后给你打一遍。”

若是以前，我看着他那副滑稽的动作肯定会大笑着叫他的笨蛋，但这是师兄留给我的最后回忆。

他让那个溽夏留给我的记忆只剩下粘稠的夜晚，我趴在窗台看着他，看着他打完后转身消失在月光下。

我知道陈长安师兄也不好受，一边是自己的父亲，一边是同门师弟。

但陈乾师兄走后，师傅也在几日后驾鹤西去。

从那天起，陈长安师兄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严肃且沉默寡言。

然后记忆就开始混乱，我只记得生命中的最后一个盛夏，我被灵门侵蚀的痛不欲生。

我想去向陈长安师兄求助，他却只是轻描淡写的嘱咐我，“喝药。”

从此我也不愿再和陈长安师兄说关于自己灵门侵蚀的事，师兄以为我没事了，以为他的药起作用了。

但侵蚀却在那个漫天大雪的寒冬里，彻底爆发......

少女说完后缓缓吁了口气，她坐在地上抬眼看着陷入沉思的慕雪，“是不是和你想象中的陈长安不一样？”

“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慕雪想着那个为自己舍身采药的陈长安、整日不正经的陈长安，始终无法与少女口中那个严肃的陈长安联系到一起。

但慕雪却突然想起陈长安上雪葬山时对自己说过的话，“其实...你有两个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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