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午夜的大教堂寂静无声。有两人蜡像一样坐在十字架前，与漆黑的夜幕融为一体。两人分别祷告，随后起身，走入十字架下那蒙着灰的琉璃瓦之后。

偌大的密室之中，数百台精密的玻璃仪器正在高速运转。它们之中的药剂沸腾，冷却，在导管组中循环，经过过滤，翻腾着流入整个房间中心那六边形的石槽。

"诺亚。"两人当中那高大的男人唤道。

"我在，乌顿先生。"一旁的男孩答道。

"今天是你加入我们‘浪潮’的一周年。这代表你已经摒弃整个教皇城社会一段时间了。你成了一个合格的杀手。"

"是的，先生。"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乌顿只是自顾自地走向暗室中间的石槽，"沃克加德的大炼金阵……整个国家的核心。"

诺亚一言不发。他只是卷着那有点偏大的风衣，向前走去。他身旁导管中棕色的药剂流至错综复杂的石槽一角，在当中翻滚出金色的泡沫。

"没有这座炼金阵，整个王国都会崩溃……从淡水、木头到石头，再到生活的每种必需品……都由这产出。"

棕色的药剂凝结成胶状物，被高温的石槽缓缓炼出粗糙但整齐的纹路。

"可惜灾难之后的最近几天，贤者之石不太让人满意。海水转化物品的效率大大降低，国库亏空，物资紧缺……"乌顿走到石槽旁，"那群只知道搅拌药剂的‘炼金术士’毫无对策。他们想要蒙骗教皇，但是被教皇揭穿了……教皇想要瞒过大臣，也被大臣看破了。大臣们想要愚弄百姓，百姓们也迟早会反应过来。"

诺亚看着一旁石槽中的棕色胶状物。那东西逐渐凝固成一截原木，在被打磨过的石槽上继续向前滚去。

"百姓们想要知道，为什么偏偏祸不单行，灾难与物资的短缺会同时发生……所以他们会暴乱。教皇，大臣，炼金术士想要解决问题，所以他们无助地祷告。"

诺亚随着乌顿来到石槽的一侧。他看见凹槽中心那块不平整的红色晶石，形似被谁削掉一块的立方体，只是在那里静静躺着。

"明天是高潮，人们可以借着水势乘船趋之若鹜冲进内城区。教皇他们的祷告没能让炼金阵恢复正常……他们失去机会了。暴动明天就会开始。"乌顿把手伸进口袋，"……也许机会这种东西并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可能一切早已经是定局。"

乌顿从口袋中掏出一块黑色的晶体，随手扔上凹槽。原来就在红色中心的晶石剧烈颤动起来，两块石头互相吸引，发出巨大的撞击声——霎时间，导管中的液体纷纷倒流，有数架烧瓶炸裂开来，药液飞溅。

"那是我故意留下的贤者之石——我们欺骗了所有人。他们把神圣且高贵的魔法和虚无缥缈的神学结合，而我们怀着敬畏之心操控魔法……制造这世界的暴乱。"

药液重新流回导管，中心的晶石结合为红色的晶体，这次，沸腾着的液体几乎是奔流向石槽的中心，流入过滤器的海水在另一端瞬间化作木材滚出。

"炼金阵恢复正常了，但是这些东西并不会给王室所用……它们是我们浪潮赏金猎人团下次委托的物资储备。我很抱歉没能给你一个盛大且难忘的周年聚会……但是在几天之后会的。我们会在皇宫里……踩在教皇的尸首上庆祝新王的诞生。"

"……感谢您。"诺亚看向炼金阵。

"但是你要知道，哲人石还缺半块。这座大炼金阵并不是我们所有……原来的物主会来讨回它。波普里卡·斯帕里森，另一半哲人石的拥有者……他是海上所有海盗势力的头目。而拿到他的项上人头……"乌顿从口袋中掏出一卷羊皮纸，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斯帕里森的实时坐标，正是米娅的能力所致——

"这就是我们最后的委托。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来一睹这大炼金阵的荣光。"

乌顿点燃一支香烟。此时此刻，海上某处，巨船之上，斯帕里森船长把朗姆酒一饮而尽，望向夜空。在他身后，有四人走上船头。

"向伟大的海洋起誓，我的四位挚友。"斯帕里森高声说着，"时代要变换了。"

午夜时分，亡灵兔从吧台后的暗道走出，顺便带上背后的活板门。他只是四处张望，想知道北极熊实业的人是否已前来赴约。

周围终究还是太黑了。他咳嗽一声，示意自己已经到来，但是周遭依然是人影与黑暗模糊不清。

酒馆一角的酒桌上，蜡烛突然亮起，照出有点发白的脸颊。

"雪域之光?"亡灵兔问道。

那人又把蜡烛拉得近了一点。

"六八?"亡灵兔有些惊讶。

"我早就没有代号了。来，快坐吧。"六八轻笑道。

两人入座。六八默默不语，亡灵兔发现桌子上有一堆小零食。

"我以为他们会叫Peter来。还是说你改变了自己的行事风格?"亡灵兔问道。

"怎么?"六八正往嘴里塞巧克力，"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我觉得，起码Peter不会四处传播爆炸和低温。"

"……抱歉，那我可能没法做到。"六八漫不经心地答道。

亡灵兔才注意到被冰霜轰开的大门。

"我们换个话题吧。其实如果是派其他人来的话，我可能还会有所保留……但毕竟我们两个已经认识很久了。"亡灵兔毫无小动作，只是端正姿态地说着，"关于斯帕里森坐标的事情，我恐怕不能达成约定了。我不能保证那个坐标的安全。"

六八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但是他嘴里还是塞着巧克力。

"双月城的情报部门有人叛变，故意给我们发送一些假情报。"亡灵兔叹了口气，"这当中‘可能’包括斯帕里森的坐标。有人不想让沃克加德之行成功。"

"情况要严重得多。你们甚至没办法活着回去。"六八立刻分析了局势，"这里的疑点很多……而且据我所知返回时间线的传送门在教皇的王宫内。"

"斯帕里森会不会是用来陷害我们的工具?"亡灵兔突然想到了一个令人脊背发凉的可能性。

"那倒是不可能。别忘了我们也在搜寻斯帕里森……"六八说道，"你们有遇到一个鬼影一样在船都穿行的机械少女吗?"

亡灵兔心头一惊——他迟疑了。然而六八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们在时间线穿梭需要使用时光机……不管是卢纳森特，还是北极熊实业，都是这样。"六八有条不紊地说着，"但是那小家伙却不用。她靠鲜血驱动自己……时光机能力使的鲜血。她把自己的目标锯断，抽干，然后在一些相当诡异的转化过程中提纯指令之力再在时间线之间穿行，寻找着什么‘博士’……"

"灾难发生后，她已经像这样旅行了数十个时间线了。所到之处几乎必有时光机能力使的命案……甚至北极熊的雇员也死于非命。"六八又吃了一块巧克力，"下一个也许就是你们的人——为了研究她，同时也为了不让这类事情再次发生，我们一直在想办法抓住她……"

"是这样?"

"是的……我们有证据表明，她在这个世界的下一个目标正是斯帕里森。这就是我们寻找斯帕里森的原因。"六八敲着桌子，"她像是有精神雷达一样……到了一个时间线，立刻精准定位并杀掉目标，随后再抽身离开。你们寻找并保护斯帕里森的时间可能并不充裕，但是我在上次和她对峙的时候断了她一只手臂，这说不定能为你们争取时间……"

现在是两只手臂了，亡灵兔默默想道。

"别这么紧张。来杯牛奶吗?"六八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两杯牛奶。

"好啊。"亡灵兔胡乱答应了，之后才想起他不喜欢牛奶。

亡灵兔把牛奶一饮而尽，六八则小口喝着。

"说来，我还是有事情要问你……而且也有事情需要拜托你。"

"你说便是。"

"如果我们都死了，你要怎么离开这里?"

"如果你们都死了，我会永远被困在这里。"六八把巧克力泡在牛奶里，"比起‘报仇’，我还是更喜欢在我与对方结仇之前就让他归西。所以请一定要小心，我会在暗中保护的。"

亡灵兔沉默不语。

"如果你们遇到那个机器人……也一定要给我发信息。我们得亲手抓回她，然后再决定是销毁还是改造。"六八收拾好包。

亡灵兔本想让北极熊实业送来的能力使去看看斯帕里森的坐标是真是假，可是优碧卡的事压着他的喉咙，让他没有勇气去开口。

"未来几天，你们有新计划记得给我发信息。"六八站起身走向门口，"就算不发，我也会跟踪的。……万一你们在故意隐瞒斯帕里森的位置，我也会揭穿你们的。"

"怎么可能。"亡灵兔也站起来，想要送一送六八。

"职业病犯了，别在意。……话说回来，你难道不觉得这地方很奇怪吗?"六八回过头，"明明是个资源相当贫瘠的海岛，却有这么多木材和石料被拿来修筑房屋……"

两个人都沉默了。亡灵兔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开始拼命思考，生怕想不出合理的结论。

"那么，晚安……"六八消失在了酒馆外的黑幕中。

亡灵兔把对这座王城的物资来源的疑问加入了自己的清单，同时也没忘记编一个大门被轰开的借口，走秘密通道回基地去了。

时空大混乱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