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九尾（二）

春去秋来，单单我能记住的岁月，便有五百载，在这五百载里，从没有人胆敢如同我眼前的女子一样朝我发出攻击的。

那从少女时期就陪伴在我身边的祭祀不知去向，而这个本该作为祭品，安心使我果腹的人类却从衣袖中伸出白色的短剑，以决绝的姿态向我冲过来。

不过是人类而已……

我想着。

这样渺小无力，只凭我的鼻息就能将她掀飞，她是如何生出直面我的勇气的？是怎样变得如此愚蠢的？

啊……与人类相处得太久，我都快要忘记了，人类本来就是愚蠢的。

身着红白两色服装的女性身长尚不足以越过我的膝盖，大不过我的眼睛，虽然如此，她却成功引发了我的愤怒。

在祭祀将她带到我面前时，她先立定在原地，站姿如同松柏，表情淡漠，让我开始好奇起来。

“你不害怕吗？”我问道。

她像是有些吃惊我会开口说话，但很快又使眉目垂落下去，“但使家国太平，吾不惜此身。”

奇怪的话……

我看着这小不点。

人类总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虽然与妖属不同，他们脆弱至极，却有着能和妖类媲美的头脑。当然，这头脑看起来并没有帮助他们多少，不如说，这上天授予的智慧反而在人类自身的内斗当中被运用得淋漓尽致。

我晃了晃脑袋，不想再思考这些事情了，接下来要做正事，要把这小不点吃掉，积攒体内的妖力，虽然自己也不太明白即使拥有了强大的妖力，到底能够有什么作用，能够让我明白自己活在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吗？

但妖怪到底不是思考哲学问题的最好人选。

我正准备张开嘴，那女人又开口说话了，“……我能摸摸你吗？”她说。

哪怕是我，碰到这样的要求，听到这样的疑问也感到困惑起来了。

我一瞬间以为这大概是什么幻觉，但我面前那即将沦为我腹中口粮的人物确实在用殷切的眼神看着我。

这家伙……在开什么玩笑啊？我想着，明明马上就要死了。

我趴在无数鹅绒堆积成的软垫上，看着这个人类，有些疲惫的半垂下眼帘。

“好……”我说。

为什么会接受这样无理的要求，自己也不明白。是因为在这五百年里，从没有人提出过这样的要求吗？是因为好奇吗？还是因为……

我将头颅低下，眼睛正对着人类的女性，她将手放在我的额头上。

“居然会答应啊……真是没想到。”她低低的絮语着，“不过接下来就很容易了。”

我颤动着耳朵，“你说什么？”

“天火雷神，地火雷神，五雷降灵，锁鬼关精。”

随着这女人的大喝声，难以想象的苦痛自她手掌朝下蔓延，因为措不及防，我直起身哀嚎起来。

那可恶人类跳将到一边，掌心犹自闪烁着蓝色的电芒，便将那衣袖中的短刀抽出来。

啊啊。

剧痛当中，我突然想到，这一切那个祭祀不可能不知道，看她现在不知所踪，恐怕是害怕被波及而逃命去了吧。

明明从几十年前就一直呆在一起，看着她从少女长成老人，却能决绝的坐视我受到伤害，果然人类是……无情无义，没有资格存在下去的种族啊。

等我杀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从这里出去，就把这附近的人类全部杀死吧，我要掀起天灾，逆转河流，让东陆的人全部知道，我是不可被欺辱的。

愤怒的咆哮声伴随狂暴的气流，在我身后的四条尾巴全部变成夺命的利器，轮转不休的要将这女人钉死在地面上，可这人类是我所见过身形最矫健，动作最灵敏的了，居然不断的躲过我的攻击。她不时向左横跳，又向右反转过身子，于此同时，嘴里也在念着我听不懂，却隐隐觉得畏惧的什么东西。

“万鬼自溃，神刀一下，天猷灭类，四明破骸，北斗燃骨，炎帝烈血，斩鬼五形，攫天大斧……九元煞童，天蓬天蓬。”

在我眼中，她的身体突然变得高达万丈，顶破了宫殿的房梁，直插入云霄当中，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犹如上古大妖焚天煮海的庞大气焰。

难以想象的威压像一只绝大的手掌临头朝我拍了下来。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锦衣少年勉强的将剑还鞘，脸上已经显现出可怖的青灰色。

“怎么办？”少女眨了眨眼睛。

“或许该杀了它……虽然鸣鸿剑不能出鞘，但我们可以禀告城主，让他派庙祝过来。”

“说的也是……”尽管这样说着，少女的话语中却有着不置可否的含义，她眼睛看着躺在地上一袭白衫，已经化作人形的，不知是雄是雌的俊美人形，心脏突然颤了颤。

那是九尾妖狐自出生起就伴随着的魅惑神通，虽然清醒的时候一直极力克制，但现在本体处于昏睡当中，那魅惑便如同蛟龙出水施展得淋漓尽致，便连星宿也要动容，更何况人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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