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身边这个男人走在一起,读着他的思想,装作他心目中仙人本应拥有的样子,获取他的信任,这样的小伎俩我居然也能毫不在意的使用出来,看来长久被封印在黑暗里的那段日子真是磨平了我的棱角,连我最为珍重保存的自尊也变得岌岌可危了。
至于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除了有一部分我觉得无聊的原因,这个人内心的想法也确实是很有趣的。明明是个普通人,却有一种贤者似的清醒。在此之前,我还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人。
……或许有一些吧,但早已湮没在尘埃当中了,而且看这世界的样子,他们的夙愿照旧是没有达成的,也许这样的愿望本身就是无稽之谈。
我还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周游大陆的时候,曾与一个书生短暂的同行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自己也许是受到综的影响,也喜欢变化成人类的模样,而因为综总是喜欢变成女性,我就也照着那个样子变化。
我还记得自己那时正在荒野中行走着,因为看到前方树林中有一潭清澈至极的泉水而停下,准备到其中洗洗身子,衣服脱到一半,突然这人背着书篓拨开密林间的树枝,有些惊讶的朝我看过来。
“唐突了佳人真是小生的罪过。”那人语气有些慌乱,“请继续吧。”他说完便重新隐入树林当中。
我在泉水中清洗完毕,上岸穿戴整齐,在石头上坐了一会儿,那书生又陡然冒了出来。
他看到我显得有些欣喜,朝我郑重的作个揖,“姑娘天姿国色,何故在此四望无人之地呢?”
“……”
我沉默以对,看着他的眼睛,梳理自己的头发。
“……你我相见即是有缘,小生名为叶晚秋,此行是去景国挣个前程,若是同路,不如你我结伴同行吧。”
我点点头。
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拒绝这提案的理由。
一路上,这书生与我讲了许多事情,诸如天下大势的变化,广多妖魔的来历,众生的疾苦。
一个月亮极圆极圆的晚上,他将珍藏许久的酒水与我共享,一起坐在黄沙弥漫的丘陵上,朗声唱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在到景国后,他向我求婚,说小生自出生起没有见到过像姑娘这样的人,我的心已经被你牢牢的捕获了,总之是怎么恶心怎么来,被我拒绝后相当心灰意冷,当天便不知所踪。
后来,在我到东陆去的时候,曾经听到关于他的传闻,那时差不多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我才知道,原来他当了景国的宰相,以合纵连横之策为景国统一南海立下汗马功劳。
回忆着这些往事,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悲伤,这很奇怪,在此之前我是并不为这种事情感到悲伤的,事实上,我连去回忆这些事情的兴致也没有,是否自我破除封印以后,内心变得软弱起来了呢?
“王仙人……”耳边传来呼唤的声音,我回过神去看,发现这金御刀骑卫执军礼朝我深深鞠躬,他说,“像我这样的凡人是不能对这世道有任何影响的,只有如您这样的仙人,才能够做一些改变,今日听君这一席话,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的存在仙人,使君有所令,我定为君效死。”
勉励了他一番,我朝自家宅院走去,因为已经到了玄武街,我不得不转许多路,也干脆趁此机会观察这内城的景象。
有穿纱衣的妇人款款而行,短打劲装的武人昂首阔步,街道两旁有各式商店,当真是乱世中的太平。唯一与这太平景象不相符的,大概便只有半个时辰巡逻一次的士兵吧。
煞有兴致的观察着这些,我很快回到自己的宅邸,推开门进去走到内院,却见到一位我没有料想到的人物,那是穿着浅红色纱裙的美艳妇人,原本倚靠在回廊的立柱上,见到我的那一刻便露出笑容来。
正是陈书绮,我在赌坊里见到的女人,城主的妻子。
对她在这里这件事多少觉得有些吃惊,也觉得如果此事暴露也许会很不妙,但这些终究无足挂齿,不过是区区人类,俯仰之间便能令他们俯首称臣,与其担心人类的反应,不如顺从自己的欲望。
我便大跨步向她走过去,要与她共赴云雨。
时间推移,炽日下山,皎洁的月亮露出面目的一角,王二与陈四还是勾肩搭背着从美锦院出来,莺声燕语虽然还在身后响着,并且他们两个人也都想着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但无奈军令如山,他们必须在天亮之前回到驻地。
因为饮酒过量的缘故,他们脸颊酡红,走路摇摇晃晃,四周有看见他们士兵装扮的行人纷纷掩鼻走开,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一处空无一人的地方了。
“……这里是,隔,哪里啊?”陈四打量了下四周,打了个嗝。
“什么?”王二皱着眉,也朝周围看了看,“我们不是在朝青龙街走吗?”
“是这样……但我没见过这地方。”
“怎么可能,你我在这城里都活了十几年了,连城主夫人的姘头住在哪里都一清二楚,这里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
王二却不回答。
“王二?”陈四摇了摇王二,用意是让他回过神,王二却软趴趴倒了下去。
“真他妈没用。”陈四骂骂咧咧,“才喝了这么点就倒了,真亏你还敢吹自己是什么千杯不醉,我看是一杯就醉才对……”
他还想再骂些什么,却骂不出来了。
他看到鲜红的液体从王二的身体下蔓延出来。
他的酒一下子醒了。
他知道自己很有可能遭遇了什么。
好歹是军中精锐武威营的一员,他立马把腰间的刀抽出来。
“王二,你他妈还活着吗?活着就给我吱一声。”
四周静悄悄的。
“他妈的。”
陈四咬破舌尖,往刀上喷了口血,那柄朴刀立马散发出黯淡的光亮。虽然不可能有神兵鸣鸿的威力,但好歹是军中制品,全部由白马寺的庙祝进行过加持,对妖魔有着轻微的杀伤力。
陈四站在原地,突然感受到了什么,他想转过身,但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脑,迟缓了他的神经,他只来得及将身子转过去一半,一只漆黑的手便透过他的肩胛骨握住他身体里的什么东西。
陈四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被这妖怪握住了,但他觉得恐惧,他想把手里的刀扔掉,想立刻哭出声,想抱住脑袋不再去想这一切。
他马上就要死了。他知道这一点,就像王二那样,就像他许许多多的战友那样。这样的事情总是会发生的,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罢了。
也许不该从军的。他想着,但也没有多少后悔。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悲伤的故事,陈四也是一样。他之所以加入军队是因为走投无路,想要为女儿挣些口粮,但女儿还是发病死了,自己也没想着退出军队。
退出军队所面对的惩罚是很大的。
他一瞬间回忆着自己的人生,发现有很多遗憾的事情,并且以后不可能将那些一一补全了。真是奇怪啊,自己在战友中其实算是运气相当不错的了,从军以来十余年,除了左边的肋骨断了一根,后来用铁钉钉上,几乎是没有什么伤的,他自己也想着说不定自己是在被什么东西庇护着,说不定就是自己的女儿,说不定是自己的女儿在庇护着这样没用的自己。
但此刻,这样的庇护看起来是失效了,是没有用了,这也没办法,不管如何,自己也活得够久了,也享受到了很多东西,艹过女人吃过肉喝过酒,应当是很不错了的,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这么害怕,还是这么恐惧呢?
真是……不想死啊。
陈四朦胧的感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但他在自己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把刀狠狠的砍了出去。
哀嚎声响起来,带动那黑色人形的烟雾蒸腾,白马寺一位老到就只能等死的庙祝睁开了眼睛,又随即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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