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大楼中,地上本应该死去的尸体却动了起来,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的话肯定会吓个不轻吧。
在浅雪宫幽那已经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中,血管中的血液因为没有动力而慢慢停止了走向。在这些鲜红色的血液中,只有一缕和别的不太一样,那是近乎纯黑的血液,它如同婴儿手指般大小,没有和别的融为一体,如同一条小蛇般独自存在着。
像是感知到什么一样,这条小蛇居然逆着血流的方向游动而去,直到抵达心脏的动力室中。像是贪吃蛇不小心碰到了障碍物,这条黑血小蛇在触碰到心室壁的一瞬间也彻底崩溃开来,那丝丝细小的肉眼难见的黑血珠慢慢渗透进去。
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般,心脏骤然跳动了一下,没有时隔太久,又跳动了一下。然后如有韵律般,心脏开始一点点复苏,推动着新鲜的血液从各个微小血管中流进身体的四肢百骸。
得到了流动血液的填充也就得到了生命的补充,浅雪宫幽那乌青的皮肤开始慢慢恢复一点点生气,特别是白若透明的皮肤下可以看到血管的舒张。
“咳…咳咳咳……”浅雪宫幽剧烈咳出一大滩白沫和口水,像是把原本卡在喉咙里堵住气管的粘稠物都吐了出来一般。她的呼吸开始恢复,胸口一下下起伏不定。
我还活着…这是此刻她心中唯一的想法。特别是感受到从肩膀的伤口处那传来的剧烈疼痛之后,这种生存的感觉被扩大了无数倍再传递给她。人生而痛苦,所以才会发出那一声落地后的啼哭,在此后一生的道路上,痛苦绝对是最常见的朋友。可正是因为这种痛苦,不才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们,自己还真正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快乐也好,幸福也好,一瞬而过的满足感总是让人觉得有些恍惚和虚假,唯有这痛,真真切切的传达到了心中。
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体验两次死亡的,金庸先生说过,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浅雪宫幽曾经对于生命的无畏,让她痛下杀手。可如今,只有感同身受才懂得在死亡那一刻时的绝望与无助。
在死亡前的那一刻,许多的记忆和思想真的就如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一一闪过,浅雪宫幽看到了自己曾经杀死的每一个人,他们死前的那张脸就这样浮现于眼前。第一个是她的母亲,然后是那个男孩…最后一张却是顾墨笙。
你还活着,真好!
在一瞬间热泪盈眶,究竟是在庆祝自己生的喜悦,还是在庆幸没有将顾墨笙杀死?浅雪宫幽只是知道,或许今后她不想再去杀人了,不想再去亲手结束一个生命了。事到如今,才恍然大悟,看清自己手上沾满了鲜血。原来罪恶的种子早在自以为给予所爱之人解脱时便已种下。
当悔恨,欣喜,悲伤,释然等灌装了浅雪宫幽十几年的泪水冲下时,她眼前的黑暗如同一下子被洗净般。透过空旷无遮的楼道,她看到外面那皎洁的月光,她正在慢慢向着西山隐去,而太阳也即将在不久后升起。
那将会是全新的一天,也会是全新的生命。
“浅雪宫幽!”
后面的事情已经开始模糊了,只记得在那时,最想听到的声音,最渴望见到人,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而下一秒,那将自己紧紧抱住的感觉,让她由衷的感觉到,活着真好。
那个人是……咦?
果然,还是想不起来那个人的名字呢。浅雪宫幽在清醒之后已经待在了医院之中,究竟是谁送自己来的,医院那边说是一个女警察,至于别的,就不知道了。可浅雪宫幽却觉得,自己忘掉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人。
顾墨笙靠在一颗树上,远远望着那紧靠窗户的床位,床上的少女眉头微皱,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样,就好了吧。浅雪宫幽的记忆是被自己给消掉的。或许用消掉这两个字不太恰当,这是一种心理暗示,类似于催眠一样的手段,让她对于某个人的印象变得模糊难以回想起来。顾墨笙是精修心理学的,催眠治疗的方法在国内外的心理学科都有研究和探讨。他也曾经学习过。
心理病究竟能不能真正治愈,这是一个被广大心理学医生所探讨的话题。有的人认为无论多重的心理病都可以痊愈,而有的人则认为严重的心理疾病不可能被彻底治愈。
在顾墨笙的眼里,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病娇更重的心理疾病了,因为她可以说是七宗罪的混合体。病娇的目的往往很单纯,单纯的占有欲,但在这个世界上,最单纯往往也就代表着最邪恶。
既然不能彻底治愈,不如将病症引出来,以一种极端的手法导向别的方面,再一举消除掉。顾墨笙原本的治疗方案中,自己就是这个导体。可在浅雪宫幽的治疗上,顾墨笙认为自己是彻彻底底的失败了,如果不是因为种种意外的发生,那么之后会演变成怎样的结果还未可知。
但好在,结果是好的。
当顾墨笙找到浅雪宫幽的时候,她已经哭得如同一个泪人了。在自己的怀里不断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这对不起究竟是说给谁听的呢?是对她曾经伤害过的顾墨笙吗,还是那些死于她手下的人呢,亦或者是她的母亲呢?
顾墨笙并不知道,可他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浅雪宫幽的病,已经没有大碍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切罪恶的来源都是源自心理的扭曲,而心理的障碍只有她自己才能突破。
这是一层可以很薄也可以很厚的纸,但只要捅破了,眼前就能看到光明。一叶障目,一业障心,不外如是。
病娇为何物?顾墨笙不止一次的想过这个问题,可最终也没能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恋爱依存症?那或许不过是表象。如果不揭开其因由,那永远都不会明白,爱的背面是对世界深入骨髓的恨意,而恨的根源却是曾经渴望而得不到的爱意。
浅雪宫幽并非过于严重的病娇患者,她的根源来自于自己的童年,来自于自己的母亲。顾墨笙认为,自己没有治好浅雪宫幽,治好她的是她自己,或者说是她的母亲。他并不知道浅雪宫幽真正经历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做的很少很少,少到他不能原谅自己的无能,他是一个不合格的医生。
我不知道你今后的人生究竟如何,或许每个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悲喜不均,顺逆不公吧。但我衷心的祝福你,在你以后的人生中可以得到真正的爱。纵然命运总是残酷,但我祈愿能在风吹雨打之后,留给你一道彩虹。
我不知道你是否会在某一天突破我的催眠想起一切来,但我希望不要。我这个不合格的无能医生,能在你的世界中路过,这是你的不幸,却是我的荣幸。
正如张嘉佳说的: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适逢其会,淬不及防。故事的结局总是这样,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如此突兀,但快刀斩乱麻似的收尾总好过喋喋不休的陈词滥调。抱歉,给了你一个不够完整的故事,也没能将你今后的生命谱写圆满,但这就是我这个庸医的工作。接下来,我要继续背起行囊赶往下一个生命的旅途了。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这也是顾墨笙直到现在还逗留在这里的原因。
“你果然来了。”没有回头,只是听到背后的脚步声,顾墨笙就开口说道。
“啧啧,难得你约我,怎么可能不来呢。”鬼火嘿嘿笑道,仔细一看,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了一身医生穿的白大褂。
“谢谢你把浅雪宫幽所在的地方告诉我,那你是不是也该把阮筱筱交还给我?”顾墨笙转身问道。是的,顾墨笙之前之所以知道浅雪宫幽在那里,是因为顾墨笙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正是眼前的鬼火打来的。他不但告诉了顾墨笙浅雪宫幽当时在哪,还告诉顾墨笙,他一直担心的阮筱筱就在他们的手上。
“那个女孩子可不关我的事,是因为上头的人对她很感兴趣。不过你可以放心,她很安全,不会受到一点亏待。不过你想把她要回去,那也是不容易呢。”
“告诉我她在哪,否则,我不介意把你所谓的组织清理掉。”顾墨笙眼中一寒。
“啧啧,威胁吗?可惜,你根本想象不到你到底面对着一个怎样的庞然大物。不过,我很期待你努力一点一点找到有用的信息。逆袭什么的,最有意思了。如果你真的能把我们的组织给消灭,那可是相当的有趣啊,哈哈哈。”对于顾墨笙的威胁,鬼火不但不生气反而非常一副非常兴奋的样子,他不在乎身后的组织怎么样,他在乎的只有够不够有趣。
“好了,不说那么多了,我还有别的任务要做。不过我可提醒你一句,要小心保护好自己哦,因为你是我看中的猎物,我可不允许别的野狗随便咬上两口。这次的你欠我的人情我记下了,以后会让你慢慢还的哟~”
顾墨笙注视着鬼火离开,他的右手掌心里有一把小巧的手术刀,几次想要动手,可终究被他给压了下来。
神秘的组织,他们要阮筱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且,那三年前的事情,鬼狐绝对不只是知道那么简单。顾墨笙忽然发现自己的面前有一个很神秘的大网,而自己正在一步步迈入其中。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除了这个早就该舍弃的生命之外,自己一无所有,可若敢随便动自己的病人,那么我也会让你体会到什么是痛!
再加上这个神秘势力的威胁,顾墨笙觉得自己赶快离开浅雪宫幽是一件正确的决定。他最后转身看了一眼那个美丽的少女。伴随着这个即将过去的秋季,他踩着满地的落叶离去。
浅雪宫幽好像感受到了什么,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在那颗快要掉光叶子的银杏树下,空无一人,只有一把红色的雨伞依靠在那。
雨停了,歌停了,风还在继续。雨伞遗落原地,兜兜转转,有缘再相遇……
第一卷:完
PS:第一卷就暂且到这里吧,其实第一卷应该叫序卷更合适一点。因为这一整个卷都是引子,多是为了铺垫。
浅雪宫幽的故事,讲完了也没有讲完。每个人的一生都有无数个故事组成,又怎能有人可以全都道来呢。或许顾墨笙和她还有相见的一天吧。
很多坑,没有填,我知道,没有忘,后面都会有讲,包括孙莉,包括阮筱筱,也包括浅雪宫幽。但是,顾墨笙的脚步不能停下,还有太多的需要他去经历。
不成熟,不合格,这都是成长的道路上必经的一切。顾墨笙还需要成长,我也一样。
第二卷:凛冬之岚,即将开始。
“小山,你的世界里只需要姐姐一个就足够了;而姐姐的世界呢,也只需要你一个就足够了。多余的,就有姐姐来帮你毁掉吧!”
血脉相连,灵魂相依。姐姐和弟弟,本来就应该是一对的不是吗?正是因为前世相约,所以今生我们才会连出生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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