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ion 11：往事

电话没有打完，手机就被突然出现的关岚给抢走了。关山一步步后退着，这几天关岚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之前，一天中还会有一半的时间处于过去那种状态，可慢慢的，另一个人格出现的频率却是越来越高。

他不是没想过带关岚去看心理医生，可她总是能提前觉察到并出现，然后阻止关山的作为。没有办法，他只能寄希望于曾经帮助过他们的顾墨笙身上，可没有想到本来已经睡下的关岚却突然出现还抢走了手机。

“弟弟，你在跟谁打电话呀？”关岚笑嘻嘻的问道，可是这笑容下面却有一种令人心寒的感觉。

“没谁，只是问下找工作的事情，毕竟我们生活也需要钱。”关山找了个借口，他对这种状态下的关岚感到恐惧。

“真的么？”关岚靠近关山问道，“你在说谎哦，欺骗姐姐可是不对的事情呢，好孩子是不可以撒谎的哟。”

“我没有……”

关岚的脸色一沉：“为什么，我给了你机会，你还是要撒谎？为什么，你想要逃离姐姐的身边呢。明明我那么拼命想要保护你，可是你为什么还要想着逃走？！”

“我真的没有！”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疼痛感，他无法想象原本那个软弱的女孩子怎么会变得如此有力气。

“弟弟，你不会离开我的吧？”关岚将脸贴在关山的脸上问道。

“不会……”

“是么，那就好了。我就知道你是舍不得离开姐姐的身边的。”将关山抱紧，她一脸的满足，好像关山是她存在的意义一般。

“你可不能再像上次一样，离开我的身边了啊。这一次，姐姐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一定会把所有胆敢伤害你的人全部解决掉的。你还记得那个杀死你的戴黑帽子的男人吗？他已经被姐姐杀掉了哦，所以不会再有人敢伤害你的！”

关山听着，全身起满了鸡皮疙瘩。什么黑帽男人，什么被杀死？难道除了人格分裂之外，她还有妄想症吗？在关山的眼里，她已经彻底疯了。可他不敢轻易逃走，因为直觉告诉他，那一定会发生相当恐怖的事情。

“太晚了，该休息了。”

“嗯，那就让姐姐哄你睡吧。以前就是这样子呢，只要在姐姐的怀里就什么都不用害怕了哦。不用怕黑，也不用怕爸爸回来哦，更没有人能够带走姐姐。因为我们拉钩说好了，要永远都在一起！”

以前？他对关岚的过去一无所知，自从他记事的时候，关岚就已经在院子中的那个仓库里了。

曾经，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

或许，之所以将这段记忆选择性遗忘，便是关岚对自己的一种保护吧。那分裂的人格，与曾经的往事一并沉入意识的海底。可不愿想起，不代表它就不存在。这是她永远也无法抹掉的过去。

……

每个他回来的夜晚，都像是世界末日。输得一败涂地的父亲用力拍打着门，那声音传遍整个小巷。高岚真希望自己是个聋子，那样就可以不在甜蜜的梦乡中被惊醒。

接下来铁定是父母的吵架声，还有摔东西的声音。锅碗瓢盆，所有能砸的，全都砸了。

“姐姐，我害怕。”

“不要怕哦，姐姐在这里。”高岚将弟弟抱紧在怀里，虽然她的身体同样颤抖的厉害，却坚定的说道，“我会保护你的！”

因为有姐姐的保护，弟弟不在害怕，因为要保护弟弟，姐姐也必须坚强。两个小小的人儿躲在被窝里，他们是彼此的依靠。

“姐姐，将来我们会分开吗？”

“不会，永远都不会的！”

“嗯，那我们拉钩好不好，要永远在一起。”

“好，我们拉钩，永远在一起！”

永远，年幼的他们不会懂得永远这个词有多重，多少人在星辰月下，在诸天神佛前，许下永远不分离的愿望。可这个词之所以会被创造出来，大概就是为了给人们一个美好的念想吧。

分离是一种早在相聚时便注定的结局，可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早，没有任何的前兆。高岚在第二天早上被父亲给偷偷带走，她随着父亲去了那家他常去的赌场。

“大大大！”

“小小小！”

“开中！”

“红，红色！”

“清一色，糊了！”

牌九，麻将，色子，俄罗斯转盘……这里应有尽有，十里八乡知名的赌徒们合伙建立了这个地下赌坊。

在一个个男人女人面红耳赤的叫喊声中，尘埃落定。有人欣喜欲狂，有人面如死灰。或许他们本来并没有想赌的那么多，那么大，可一旦输急了眼，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下一局，下一句铁定能翻盘！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我就不信自己还能一直输了！带着这样的想法，他们不断加局，加注。就算一时赢了又能如何，十赌九输，没有常胜的赌徒。总有一局会让你输个精光，或许这一局，或许下一局。

而高岚此刻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被父亲给带来了。他在外面不但输光了所有的家底，还欠了一大笔债。那债主听说他有个女儿，便提出了一个赌局，如果他赢了，就将前债一笔勾销，还会再额外给他一笔钱。如果他输了，就要将女儿交出来。

或许他也曾犹豫过，可是心里的恐惧以及对赌的欲望还是打破了他的底线。应该说，一旦上了赌桌，人就再也没有了底线。

“赌色子，三局两胜。公平起见，你摇一把，我摇一把，最后一把让你女儿摇。”

“好！”这个方法确实公平，而且也不怕对方诈赌。

三个色子在蛊钟里不断旋转碰撞，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那时高岚并不明白，这像小孩子做游戏时玩的小玩意儿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诱惑力，能够让人如此沉迷其中。但当色子最后交到她的手上时，那种自己主宰命运的感觉让她的心在狂跳。

或许，就是因为这种命运在自己手里转动的刺激感，才会让那么多人无法自拔吧。

“小妹妹，现在是平局，你父亲胜一局，我胜一局。最后的输赢，就在你自己的手里了。”

她学着之前父亲跟这个男人的样子摇动着手里的蛊钟，以她初学者的手法自然不可能会什么技术，更别谈听声辨数字，一转决大小了。她的命运看似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其实依旧掌握在上天的手里。这三个小小的色子，便决定了一个女孩的去留。

“开。”随着蛊钟的揭开，高岚的命运也在那一刻注定。

“124，小！”

“抱歉，你的女儿是我的了。”

男人一步步向着自己走来，高岚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他就像一个石像般站立原地，脸色铁青，眼中布满了血丝。

自己就要被带走了，那弟弟怎么办？

高岚转身就跑，她不能离开弟弟，她和他约好了的。

看着高岚小小的身影在眼前消失，男人也不急着去追，只是对高岚的父亲说道：“给你们再留一天团聚的时间，明天我去带人。”

关岚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决定，她还在拼命的跑，她以为只要自己跑回家里，只要和弟弟待在一起就安全了。傻女孩，对她来说，这个世界上哪有所谓的安全之所。

当那栋有些老旧的房子出现在眼前，当她看到坐在门口正茫然失措的弟弟时，原本的恐惧和无助消失了。单纯的笑容再次出现在她的脸上。

弟弟也是一样，看到姐姐的一瞬间，所有的担心与不安都消失了。你不懂他们的世界，那种缺失了彼此后再也不完整的恐惧感，是旁人感受不到的。

就像是平常一样，高岚和弟弟搂在一起躲进被窝里，有彼此的温暖，再黑的夜也不怕。可这也是他们最后一起的夜晚。黎明的到来没有带来希望，反而将她彻底推进谷底。

那个戴着黑色宽檐帽的男人来到了家里，他要将她带走。

“不，我不要走，爸爸，你别让他带我走啊！”关岚哭成了一个泪人，她还以为的父亲能够拯救自己，孩子在恐惧时总是会寻求父母的庇护，无论他们的父母是英雄还是罪犯。而有些时候，将孩子推进深渊的往往就是父母。

这种依靠，这种信赖，在某些特定的时候，变成了滋长罪恶的来源。

他有后悔吗？跪在地上祈求那人放过自己的女儿就算是忏悔了吗？明明知道不可能的，或许他只是需要一种态度来减轻自己内心的负罪感吧。

“姐姐，我会保护你的！”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小小的背影看起来像个男子汉呢，可惜大概是没想到刚出新手村就遇见了魔王级别的boss吧，只是轻轻那么一推而已，他就向着地上倒去，尖锐的石块磕到了他的后脑勺。他大张着眼睛看向关岚，右手的小指还在翘着。他们拉过勾的……

好像忽然间消音一般，周围的空气那么安静。因燥热而不断叫唤的知了也闭了嘴。她的世界在顷刻间无声。

“咔擦”

世界被一分为二，原本的另一半变作黑白。

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弟弟。她是世界上最没用的女孩。

当声音恢复，眼前清明，是警车的鸣笛声和警灯闪烁的红光。她的赌鬼父亲因为偿还不了债务而杀了人，她也成了罪犯的女儿。

弟弟...记忆告诉她，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弟弟……

......

PS：心理性选择遗忘症：人对某个时期或阶段所发生的事情彻底遗忘，而此后每当有触及到与这块记忆有关的语言，行为或场景时，都会自动过滤。这或许就是我们作为脆弱的人类，自我保护的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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