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个人都有举刀杀人的勇气,关山捡起地上那把染血的刀横在黄毛的身前,锋刃距离他的咽喉只有几厘米,可是他却下不去手。纵然他满腔的怒火,纵然他对这个混混恨之入骨,可是他依旧没有杀死他的勇气。
名为道德的底线,这是我们作为人与动物的区别。所以那些突破这条底线的人,早已不能称之为人,而是畜生。至于那些如疯魔般挥舞利器杀戮生命的心理病患者,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他们早就脱离了文明社会所定义的‘人’的范畴吧。
在我们自幼聆听的教诲中,把礼教已经扎根于血液之中。哪怕面对的是毁掉我们的生活甚至人生的家伙,哪怕是曾经重重伤害过我们的家伙,大多数人也不可能会痛下杀手。不是襟怀宽阔让我们可以原谅包容一切,而是偏向光明的那半人性掌管了我们的懦弱,所以我们才会是平庸而缺乏勇气的凡人。但有时,这一逞愤慨带着内心阴暗的勇气,不要也罢。
将手里的刀子狠狠丢远,似乎那上面还缠绕着刚才被收割的两条魂魄,当放下之后,关山心里感觉到无比的轻松。放下,简单的两字中却有大道理,大自在。
背起关岚,关山回头再看了一眼这个自己人生中第一个租来的房子,至少那过去的一个多月,辛苦与喜乐,幸福与归属,都曾在此上演过。不过,他已经明白,这里终究不是他的栖身之所。或许当他带着不切实际的妄想带着关岚离开家的那一刻,就注定漂泊。
身份,生活,容身之所……我们一生碌碌都为了这些,当独自承担时,才明白担子远比自己想象中要重得多。或许,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吧,才会那么异想天开,才会认为仅凭自己不依靠任何人就能够养活自己和她,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得那么理所当然。
但是,现在,无论路多么艰难,都得自己走下去!
思考了那么多年,关山没有真正长大;离家出走独自背负起生活的担子,关山也没有真正长大;而今天发生的一切,在转身的一刹那,关山却长大了。男人的成长只要一瞬间,而这个瞬间你永远都猜不到是那一天。
对关山来说,就是今天。
在走出这个门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会比离开家来到这个城市时更加艰难。风霜雪雨,都要去面对。
带着仅有的一点钱,少年背着少女逃离了这个地方。会逃到什么地方去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没有回头的道路。
“你可以放下我的。”早在关山背起自己的时候,她就已经清醒了过来,她本以为关山会一走了之,可是他却没有。
“你恢复原来的那个关岚了?”
“本来就没有什么关岚,直到今天我才想起来,其实我叫高岚。”她的脸上没有之前的疯狂也不似以为的软弱,只有无尽的怅然,现在的她看起来倒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了。
“这么多年来,原来我不过活在一个由自己亲手缔造的梦里。现在,梦醒了,才看清真正的自己。”关岚轻叹,“软弱也好,癫狂也罢,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伪装。我不敢面对的,所以才创造出别的自己来面对。”
这十几年来屈辱顺从的软弱少女不是她,那个口口声声要保护什么而如疯似魔的也不是她,而这两者又都是她。或者说,真正的高岚,在当年便一分为二。一半化作了那个害怕父亲回家,害怕母亲打骂的少女,一半化作了那个想要保护自己和弟弟,为此哪怕不惜杀人,不惜将一切毁掉的少女。如今,合二为一,变作真正的自己。
可笑,逃避也好,疯魔也好,到头来依旧不能摆脱曾经的噩梦。一切都已发生,一切也为时已晚。
“放下我吧,警察会查到追来的,这样下去只会连累你。”
关山不为所动,只是继续向前迈着步子:“我们去别的城市吧,去更远的地方,去一个永远没有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反正我们在这里也是一无所有,到了别处可以重新开始。”
关岚的脸色冰冷下来,带着坚决和无情说道:“我之前所说的话你也应该明白了吧,你根本不是我要保护的人。我的弟弟,我所爱,想要保护的弟弟,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你只是我在逃避过去时所找的替代品而已!”
“你想表达什么呢?想要否认我们之间的关系么,虽然过去的十几年里,我们几乎没有说过话,可是这就能抵消我们的血缘关系吗?你和我,我们是同母异父的姐弟。这一点,已经铭刻进了血脉中,无法更改。而且,是我带你出来的,不然你大可永远躲在那个小小的仓库里。可既然我已经把你带了出来,那我就要负责!”
“负责?”关岚脸上露出嘲讽之色,“不,不是这样的吧。你是在愧疚吧,那个时候我看到了你哦,在我被母亲打得遍体鳞伤的时候,你就躲在门口看着吧。那个时候你选择了保持沉默,这么多年来你都选择了沉默。所以现在你想要弥补是吗?”
“也许吧。”关山不置可否,愧疚感什么的,不是一直都有的么,既然存在又何须否定。
“算了吧。你难道没有听妈妈说过么,我曾经因为嫉妒你,想要把你偷走丢掉。我们这也算是扯平了吧。”
“扯平?远远不够!”关山背负在身后的双手向上推了推,寒冷和肌肉的酸痛让他的胳膊有些麻木,不过他却丝毫不在意。“你之前的欺骗怎么算?你说的要一直保护我怎么算?”
“既然这都是谎言,那么作为交换,就让我来保护你吧,姐姐。”同时,关山在自己的心底说道:就让我像个男人一样,去做这么多年来早就该做却始终没有做的事情吧。那个叫顾墨笙的男人说的对,对一切坐视不理的我,也是对你施加伤害的罪魁祸首之一。从来都知道的逃避的我,也该面对自己所有的罪责了。
或许是因为泪珠模糊了眼睛吧,关岚眼前好像出现了幻影,那个拼命保护自己最后死去的弟弟,和眼前这个说着要保护自己的弟弟,好像在一瞬间重合在一起。
姐姐保护弟弟…不,自己从来都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白痴!”姐姐说道。
“你也是!”弟弟回敬。
无论思想,还是行为,姐弟俩都是一样的幼稚。
该放下时放不下,想放下时不被放。在日渐俗套的缠绵不休中,这或许便是对在乎之人的保护吧。
高岚?关岚?谁在乎。
弟弟...就是弟弟......
如果可能的话,你,永远长不大;我,永远不长大。
……
推开租房的大门,这里已经是人去楼空,只留下两具死尸,和一个半死不活的家伙。
看着地上口吐白沫昏迷过去的黄毛,男人的脸上露出一丝厌恶,那是如同看到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蟑螂一样的眼神。不,蟑螂起码还有个生命力顽强的优点,可是这个货色呢,叫他垃圾都是侮辱了垃圾这个名词吧。
“烧了吧。”他转身离去,不再理会这个房子中的一切,无论是地上的两具死尸,或是那还剩下一口气的黄毛,这些留下来也不过是成为警方紧追不舍的证据,在熊熊大火中毁去是最好不过的了。
“人家好歹也为你工作过,就这么舍弃了?你看,他好像在说:我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呢!”
“鬼火,闭嘴。你的工作是消除那些垃圾,而不是像个说相声的一样喋喋不休!”男人阴沉着脸,黑色的风衣和压低的绅士帽,让他看上去就像个行走在中世纪后期的英国落魄贵族。可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又给他增添了几分黑手党成员的色彩。这一定是个严肃且令人生畏的男人!
不过鬼火还是不改他那嘻嘻哈哈的德性,好像根本就意识不到自己会惹恼眼前的家伙,他像是木偶师一样提起黄毛的两只手,让他做出滑稽的动作,同时自己对着门口的男人喊道:“大哥,拉我起来,我还能再战,还能在寂寞的长夜里为你抬起挺拔的翘臀!”
“刷”破空声响起,这个房间里再多出一具死尸。低头看去,黄毛的额头上插着一把精致小巧的柳叶刀。
“哇哦,还是和以前一样精准。这下是彻底没救了。不过你这个医生,杀的人恐怕比救得人还多吧。”
“世界是守恒的,我每多杀一个人就会有多一个人诞生。死亡,便是新生。所以,我杀的人和救得人一样多。如果你再不好好工作,那么我不介意让你这肮脏的生命洗净重生!”
鬼火知道这个男人不是在危言耸听,他绝对干得出来。生命在他们的眼中一点也不神圣或者伟大,在很多时候,那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火焰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燃烧起来,冲天的火光,弥漫的黑烟。鬼火用了一点特殊的手段,保证在消防人员到达之前,这里的一切都将被烧光。那个小小的租房带着三条年轻的生命和曾经上演过的罪恶于火焰中化为灰烬。
鬼火的双眼中好像也在燃烧着大火,这是他最爱的桥段。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肮脏,就算诺亚世纪再临,大雨也只是把一切淹没而已。淹没,不代表着消除。只有火焰,可以将一切都净化,无论你生前是善是恶,是纯洁或肮脏,都将会在火焰中燃烧殆尽。看到那火焰中心的蓝色吗,那是你灵魂的纯净。
“不为你的小弟报仇?”
“小弟?一堆垃圾,路边随手可得。不过,那个多年前欠我的赌债,该还了。”男人眼中布满一股说不出的凌厉,他那条黑色围巾遮挡住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深很深的疤痕。
病娇诊疗师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