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ion12：剥夺

挂断电话后，陈铭的表情显得有些怪异。本以为已经断了关系的女友居然还牵挂着自己，这让他有些惊讶。说到底他对那位院长千金并没有太多感情，所图也不过是前途而已。

自从被阮筱筱缠上之后，陈铭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远离了原本既定的人生轨道，对于曾经所渴望的名利也在不知不觉中轻淡了许多。而现在，他为了帮顾墨笙查清云霏雨的事情需要那个‘前女友？’的帮助，没想到对方不但一口答应，语气中还饱含思念与关怀之情。

或许，自己过去做了很多不应该的事情吧。陈铭心里有些怅然，他这一路走过来似乎对顾墨笙已经没有太多的怨愤了，而对于阮筱筱呢，这个曾让他惧之如魔鬼的女孩，现在却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人啊，真是奇怪无比的生物。

深呼吸一口，将这种种的复杂思想与感情暂且放下，陈铭知道什么才是当务之急。

“我已经让医院那边帮忙调查了，相信很快就能有一份完整的档案传过来。”

顾墨笙点了点头，没有说太多关于感谢的话，他愧欠陈铭的许多，不是三言两语可以算清的，只有等机会一点点偿还。

或许是看出了顾墨笙的想法，陈铭挠了挠后脑勺，开口道：“做这些并不是因为我真心想要帮你什么，你也不必感谢我，没有那个必要。我只是…只是想做一些自己曾经不敢也不曾想过的事情罢了。

老实说，过去我一直都很讨厌你，现在也不怎么喜欢的起来。你当做嫉妒也好，当做不满也罢，这都无所谓。等这次霓虹之行结束后，咱们就分道扬镳吧。你继续当你的少年派，去满世界寻找奇幻，而我呢就老老实实回去当个路人甲，在庸俗与平常中度过自己的一生。”

这，才是本该属于我的一生啊。陈铭把最后这句话憋在了肚子里，他的余光偷偷瞥过门口的缝隙，一个娇小的身影从那里一闪而过。

自己与她，与他们，终究是两个截然不同世界的人呢。

少年时候渴望着不凡，也有过背起行囊徒步四方的冲动，更渴望遭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长大后却甘于平凡，一心只想为自己庸俗不堪的人生加护栅栏，活着本身就是繁杂而无味的。

势利也好，怯弱也罢，由各种小小瑕疵拼凑起来的生物，那才叫做人。

回国的日期已经定下，用不了太久了，自己就能够回归那个平淡无奇的生活，回到那个平凡无奇的陈铭。

也，不错呢……

陈铭走出顾墨笙的房间时看到了站在那里的阮筱筱，脸上又习惯性的带上那软弱中带着讨好的笑容，伸出右手冲她招了招。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时，阮筱筱却冷着脸转身而去。

脸上的笑容敛去，打招呼的手也有些僵硬地放了下来，看着那背影消失的地方有些恍惚。

“这感觉和初恋告白失败时候一样呢，落寞地如同一条败家之犬。即便知道形若隔世，即便知道没有一丝可能，但是就是忍不住想要期待，想要渴望。这算什么？人的本能就是想要追求美好吗？真是难看啊，我。”陈铭的双手攥成拳头。

我也…不想，不甘，不愿意啊。

但一介凡人的我，但从来都是配角的我，不就该是这样的收场吗？

我有预感的，如果再继续这样和你们走下去的话，会死的。这个渺小又现实的我，可是无比珍视自己的生命啊。

“可恶！”

拳头打在墙上有真实的痛感，就像是生命一定会逝去一样真实。他已经看到过很多生命的消散，已经几次接近过死亡，他真的不敢再拼了。

是的，我是一个懦夫呢。

勇气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坚强到连自己生命都不顾的人，要么是疯子，要么是傻子。顾墨笙他们是一群疯子，而陈铭自认还算正常，也不够傻。

活着…才能感受到一切啊。

……

…

.

这是她醒过来的第三天，已经能够下床稍微活动一下。长久不曾运动过的身体非常虚弱，连能够独立站立的时间都很短，更别说做些别的事情。好在，有久暂陪伴着。这个男人任何时候都体贴入微，对待她的事情上更是小心的紧。

“下午三点，刚好时间来点下午茶。”久暂将用餐的地点选在了院子里，以便能让她享受到阳光与花香。

这里的一切都精心布置过，唯美如同童话故事的公主城堡。

对久暂来说，她就是公主。

“牛奶红茶，我少加了糖，这样对胃有好处，点心也是只用蜂蜜烘焙过的法国小蛋糕。”久暂如同一位尽职尽责的管家般为她布置好一切，这个男人的温柔大概能够征服一切女人吧。

但，她对此却仅有一丝感谢而已。

对于久暂的想法她能够猜到，毕竟眼神骗不了人，对方眼里的情愫几乎不加遮掩。那是看待心爱之物的眼神，里面满是温情脉脉。

她并不喜欢…没有丝毫理由的那种，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或许，自己曾经也是一个无情而冷漠的人吧。她的心里这样告诉自己，而那些破乱的记忆同样在解释着这种想法是正确的。在自己昏迷的这么长时间里，若不是久暂的话，大概早就已经没有了生命，苏醒后也是对方无微不至的照顾，才能一点点康复起来。

如果换做别的女人，大概会无可救药的爱上久暂吧。

她长长的睫毛轻敛，低下头掩去眼底的情绪，那里面有一丝莫名的担忧。只有她才会懂得，那种笑容后面隐藏着什么，只有她知道，在越发温和的外表下裹着一个怎样的灵魂。

只因，她与他是同一种人。

这看似瑰丽的城堡实则是一所坚固的牢笼，将她紧紧锁住。每天所服用的药物中也添加了别的东西，让她虽然身体好转，但始终提不起太多的力气。这一切，都是为了将她牢牢留在身边。

“好吃吗？”久暂问道，眼中带着一丝希冀，一丝紧张，好似小孩子想要讨得大人的欢心。

寻梦晴红唇向上弯起，比之前有了几分红润的脸颊在阳光下显得无比动人。

“很美味。”

久暂听闻如释重负般露出微笑来，同时目光隐晦地扫过寻梦晴刚刚用过的咖啡杯。

这不经意间的一瞥被一直偷偷观察他的寻梦晴收入眼底，瞳眸一凝，随即马上放松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看向远处。

“有些累了，看来我是睡得太久，一下子习惯不过来呢，即便白天也总是想要休息。”寻梦晴伸了个懒腰，“可以送我回房间去吗？”

“当然，我的荣幸。”久暂起身，右手伸开放在左边的胸口然后微微躬身，一个十分标准的绅士礼。

将寻梦晴送回去之后久暂又回到了院子里，将餐桌和茶点收拾干净。只是当触摸到寻梦晴之前用过的杯子时，他像是如获至宝般盯着看了许久，然后小心翼翼塞进了衣服口袋中。

佯装睡觉的寻梦晴偷偷跟在久暂的身后返回了院子里，将这一幕尽收眼中。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寻梦晴常常发现自己用过的东西会消失不见，这些全都被久暂悄悄收集了起来。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做，是有收集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寻梦晴并不想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应该想办法离开这里了，越快越好。

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哪怕对方一开始不曾偕越，但早晚会把手伸向她。玩物若是只能旁观而不能把玩，那也就失去了作为玩物的价值。

她不知道旁人所谓爱情是什么样子，她也记不得自己曾经的爱情是什么样子，但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早就留在了她的骨子里，作为一种本能，她对周围的一切都怀有十万分的怀疑与警惕。

而且作为同一类人，寻梦晴对其有着一种近乎天性的抵触感。对方表现得越是温柔关心，寻梦晴心中的抵触和警惕就越高。

事实证明，寻梦晴的想法是正确的，久暂对待她越来越细致，细致到除了上厕所之外所有的一切都不让她自理，即便独自上厕所都是寻梦晴以强势争夺过来的。久暂的悉心照顾不像是再对一个正常人，而是像对待一个丧失了野性的宠物猫，或者毫无自理能力的残疾人。

他在剥夺寻梦晴的独立能力，直到对方变成一个彻底离不开他的人偶。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连自我都会失去。

温柔是一件好事，但过度的温柔却是伤害，温柔到了极致就是一种另类的冷酷。有情到了极致便是无情，爱你爱到病态就是残忍。

当一个人想要把原本完整你肢解成支离破碎，让你失去自我，失去独立能力，失去自主的判断和行动力时，那就是要毁灭你。

当对方只想束缚住你，而不给予你自由，不给予你选择的权利时，那不再是爱你，只不过是占有欲。

爱不只是占有，只想要占有的不是爱。

潜伏在喜爱之下的，是人无尽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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