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生与死的忏悔

“妮可莉丝？”

“嗯？”

“所以说，我的武器现在都在哪里？”

对于自己珍贵的藏品们，希德至今依然保持有一丝微弱的希望。

（拜托了，一定要说又在哪里被统一保管起来了啊！）

但是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我也不知道…再怎么说也300年了，有好多都已经下落不明了…”

“……”

希德陷入了绝望的沉默。

“那…那个…骑士大人？”

突然陷入沉默的希德似乎吓到了妮可莉丝，她看上去有些不安，似乎是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不，没关系。不是你的错，不要在意。”

希德意识到了自己突然的沉默似乎显得他在生气一样，他赶紧反应了过来，安慰了一下妮可莉丝。

知道骑士大人并没有在生气（至少没有在对自己生气）之后，妮可莉丝稍微安心了一点。

（如果是这位心胸宽广的骑士大人的话，应该会原谅我吧？）

妮可莉丝决定向希德坦白她所犯下的另一个错误，就算多少有可能会被惩罚，她也已经做好了觉悟。

对于她来说，如果是这位骑士大人给她的惩罚的话，无论是什么，她都愿意接受。

“骑…骑士大人！”

“啊？嗯？”

突然一下子变得气势十足的妮可莉丝反而让希德陷入了混乱。

“对不起！由于我的复活术太弱小了，没有能完全复活您！所…所以…”

妮可莉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准备好迎接骑士大人的怒火。

“都是我的错，才让您变成了不死生物，真的对不起！”

说实话，其实妮可莉丝并不是非常确定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传说骑士】复活起来之后变成了不死生物——一个骷髅骑士，甚至也不是很肯定自己的复活术到底是不是真的起效了，但是她只能想到肯定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使得骑士大人变成了不死生物。

毕竟，在传说中有过明确的记载，直到【传说骑士】最后一次出现——把武器献给了开国公主，然后死在了方尖碑上——为止，他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而在自己的面前，这位复活起来的骑士却是完完全全的不死生物。

怎么想都肯定是自己的错。

她闭上了双眼，静静地等待着骑士大人对自己的惩罚。

几秒钟之后。

“是这样吗？”

妮可莉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知道了，没关系。”

对于还沉浸在失去所有遗物装备的悲伤中的希德来说，这件事听起来似乎并不怎么重要。

虽然自己心中名为“薛焱桐”的部分在提醒自己，这可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再怎么说也是失去了人类的身份然后变成了不死生物，不是什么轻描淡写就能糊弄过去的小事。

但是希德觉得自己似乎变得像是一个在生死观上无比豁达的贤者一般，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从在这个世界复活以来，薛焱桐总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像是一个“普通人”了，无论是思考方式还是对待其他事物的态度，都更加接近于在《镜域》中那个无人能敌的英雄——Jamshid。

如果这个游戏里的英雄真的在现实中存在的话。

（哼，真的变成“希德”了吗？）

虽然多少有一些自己是不是被“希德”这个人格取代了的担心，但是薛焱桐又觉得似乎“希德”本来就是自己的一部分，完全没有被不属于自己的人格替代了的异样感觉。

（异世界的【传说骑士】吗？感觉还不赖？）

结束了自己心中的思考，希德用十分柔和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

“没关系的，我不在意，而且你也不是故意把我复活成不死生物的，对吧？”

“我…我怎么敢…”

在镜域大陆上，【传说骑士】的故事几乎众人皆知。

只以一人之力杀死了整支恶魔军团，指挥了保护世界的伟大战役，杀死了传说中无人能敌的强大魔物，类似的故事要多少有多少，虽然基本可以肯定这些故事在后世的流传中被吟游诗人们添油加醋了不少次，但也有许多的故事被证明是真实发生过的。几乎每一个镜域大陆上的男孩子都曾在自己年幼时向往过成为这样的英雄。

而对于女孩子们来说，这位骑士和无数的人类女性、甚至是异种族的女性们之间留下的绯闻一直深受欢迎。

在传说中，由于与神立下了誓约而获得了悠长寿命的骑士，与他寿命短暂（相对来说）的恋人们之间的生离死别被古往今来的作家们改写了无数次，时至今日依然是热销的浪漫爱情故事。

无论是哪一个女孩子，都曾经幻想过自己也能遇到这位骑士，成为他的爱人之一。

妮可莉丝也不例外。

而现在，他真的就自己的眼前，还屡次宽恕了自己几乎不可饶恕的罪业。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明明自己没有被惩罚，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但是妮可莉丝心中的愧疚，却无法被平息。

眼泪止不住地从她的眼角中涌出。

希德改变姿势，半跪在地上，好让自己的视线与妮可莉丝平齐。

“没关系的，我不在意。所以不要哭了，好吗？”

他伸出右手，打算拭去妮可莉丝的眼泪，但是在发现自己依然戴着锈迹斑斑的手甲之后，他又把手收了回来。

如果真的就这么把手放到妮可莉丝的脸颊上，他担心这副破旧的铠甲会弄伤少女的肌肤。

但是在熟练地取下了自己的手甲之后，他又看着自己已经完全白骨化的右手陷入了迟疑。

果然还是算了吧，他如此想到。

不过，就在他彻底放弃之前，少女的双手却握住了他完全由骨骼构成的右手，努力地把它按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

妮可莉丝努力地把自己的眼泪留在了自己的眼眶中，不让它们流出来，抽噎的声音也逐渐得到了平息。

希德在无言中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少女的脸颊，似乎是对于她的努力的一种肯定。

就在这时，情况发生了异变。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他已经化为白骨的身体中开始出现。

那是一种生命的跃动感，在希德还是一个人类的时候，那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自己的身体中，传出了心跳声。

“欸？”

“啊？”

先是神经组织，然后是血管，再来是肌肉与皮肤。

在经历了短短的几秒钟看上去充满猎奇感的景象之后，希德恢复到了血肉之躯。

戴着头盔的铠甲骑士半跪在地上，用自己的右手拭去了少女的泪水。

如果有旁观者在场的话，肯定会被这有如工艺品一般的美丽场景所吸引吧。

只可惜，这一幕并没有能够维持太久。

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所惊吓，希德和妮可莉丝同时放开了自己的手，就在他们松手的一瞬间，希德又变回了白骨构成的躯体。

刚刚恢复到血肉之躯的瞬间仿佛某种幻像一样，转瞬即逝。

（刚刚…发生了什么？）

但是希德并没有时间来考虑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股恶寒突然涌上了希德的心头。他迅速地把手甲装回到了自己的右手上，然后站起身来。

“骑士大人？”

妮可莉丝似乎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但是希德立刻发现了问题。

被他打飞到石柱上的暗杀者不见了。

一种如同死尸的骨头与血肉正在被野兽大口咀嚼的微弱声响传进了他的耳中。

他拿出了从暗杀者手上夺过来的匕首，示意妮可莉丝躲在他的身后。

少女立刻明白了铠甲骑士的意思。

二人在沉默中凝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不到十秒钟之后，咀嚼声停止了。

一个身形扭曲的可怕生物，从遗迹的断壁残垣中走——也许称之为蠕动会更贴切——了出来，出现在了希德与妮可莉丝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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