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故障

「逆转」

从大门的自动门进入内部，里面依然是一副忙碌的样子。前台接待的员工正巧在和某个难缠的客户交涉，但应该最后会谈赢吧。

无视那边与我无关的事，看上去像是处理杂务的员工发现了我。

“您就是叶公子吧，我们董事长正在等您，请这边走。”

其实我和她很熟，小时候我偶尔也会来父亲的公司，基本上都是由她来通知父亲的。明明没必要客气，这也许就是大人的规则吧。

跟着走上电梯，接着向走廊最后一间房间走去，敲敲门。

“叶董，叶公子来了。”

虽然是敬语没错，但总觉得语气不太对劲。是在调侃我么，这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进来吧。”

不怀念的，又很熟悉的声音。能听出来饱经沧桑而又心思细腻的独特感。没错了，这是父亲的声音。

经营着整个公司，操劳的，睿智的，又有点执拗的父亲。但无论如何我都觉得不能和他好好交流，即使我是他的孩子。

女员工轻轻推开门示意我进去，等我进到房间里，便轻轻地把门带上离开了。也许是还有要事在身，或者是为了回避吧。总而言之，现在我和父亲独处了。

时隔四年了。从那次所谓的离家出走之后，我就再也没能和父亲正经地说过话。总之，现在已经是完美的场合了。

从我进门开始就一直坐在转椅上背对着我的父亲，突然转过身来面向我。这还真是个够帅气的开场。爱耍帅的性格果然一点也没变。

“庞啊，过去这么久了……还习惯么——”

父亲看着我的眼神一瞬间停住了，然后又摆出寂寞的样子，强装镇定地叹了叹气。

“哎…看来是我多心了。”

“没什么问题。我过得很好。”

回想起来，只是在一个没有父母的大房子里，有妹妹陪着，还有足够的不用担心生活的钱，有什么可抱怨的呢。尽管只是不和父母住在一起，并不代表我的家境有多悲惨——倒不如说，这样的生活才能让人自立。

“在学校也一样，没有可担心的。”

也许以后的生活要靠自给自足，不过这个公司的继承之类的事，也让小缘来做吧。我可是只做自己喜欢的事的人，怎么可能被家族的事左右自己的人生呢。

“那就好，那就好。虽然我身为人父不能表达得这么坦率，但…你还想帮帮父亲么？”

“我不觉得我应该因为这个公司就放弃自己的喜好，我更想要自己喜欢的东西。”

我回绝地很干脆。看我的态度，父亲也没什么可反驳的吧。说不定父亲只是碍于长辈的尊严，一直不好对我们坦白吧。就结果来说，现在的我很好，所以不必担心了。

“果然，让你自己生活是个好选择啊。”

听到我的回答，父亲苦笑着站了起来。

“果然我还是想问，如果这样的话，让张炀一而再再而三的妨碍我们，到底是为什么？”

是为了考验我？如果是这样，又为什么要让小缘也折腾得这么辛苦？

“与其说是妨碍……倒不如说这是必定要经历的事。人总是要成长的，你们将来要为自己处理生活上所有的突发状况，如果只是那种程度就让自己手忙脚乱，将来可是会付出更多代价的。”

我还以为父亲会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没想到竟然这么普通地回答了。

“我已经预见到你的将来，绝对会为了自己另起炉灶。话虽如此，小缘应该会继承这家公司吧。对于一个够格的老板来说，风雨不乱的意志非常重要。”

这都是身为长辈的忠告。父亲真的在为我们的将来考虑。

“……好了，我把你叫来不是为了说教的。也许这么说有点不太合适，但我需要你。”

一边说着，一边从办公桌的收纳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那是小缘的手账本，是我送给她的。那天我把本子送给她的时候，她还喜欢到睡觉都抱着它呢。

“说真的，我很想你们。但我明白自己做过这么多蠢事，要这么叫你们两人来见一面实在是不好。小缘去找你的时候连这个都没来得及拿，倒算是给我留下个念想了。”

大概是我离家出走的那次吧。小缘竟然连这么喜欢的东西都放下不管，可真是担心我呢。

“不过，就在前几天的时候，这个本里面的东西有点不对劲了。”

“不对劲？”

我有点好奇地翻开了第一页。

哥哥送给我的本子——这个本子以后就当做我的秘密啦

诸如此类，用歪歪斜斜的又有些可爱的字体写满了第一页。

看完第一页，我才刚想说“没什么不对的”的时候，却被第二页的画面惊到了。

该说是奇怪么？这样子根本不能用奇怪来形容，倒该说是诡异了。

纸的颜色是白色的，这不用我多说。但…

一幅以黑色为底，以各种完全不搭调的颜色填充，能看出河流、树木，甚至人影的图画展现在我的面前。换句话说——

“反色？”

我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

“以大人的身份强迫孩子，落得孩子离家出走的下场，等不回来也见不到，只能看着旧本子当做寄托…结果，这就是报应么。”

父亲却是一副懊悔的样子，好像完全把很奇怪这种事忘记了一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单纯的搞不通情况，呆呆的看着那副诡异的画。

——

我微低着头，在街道上走着。

好了，现在让自己冷静一点吧。

我，到底为什么会这么着急呢。说到底，我真的有必要去找他么。说不定他只是单纯的出门没带手机，还忘记跟家人打招呼了而已吧？

……就算他真的有什么事，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路上的人群逐渐稀疏，我从热闹的商店街走到了办公街上。在一群穿着西服工作服的大人们面前，衣衫不整的我显得格格不入。

在意我就输了，无视才是第一选择。

不停在人群中穿梭，我来到了一座高楼的大门前——叶语集团。

在高耸的大楼面前，我犹豫了。

“要不要进去呢…”

我在大门前的楼梯下踱来踱去，在外人看来，我应该奇怪到要被保安以心怀不轨的理由抓走吧。

就在我站在原地犹豫不决的时候，叶庞却已经从大门里出来了。他的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本子，正在四处张望。

“……你这里在干嘛呢？”

不知何时去往图书馆方向的江月也来了！她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呀……是叶董找我有事，没办法嘛。”

叶庞似乎一点要反省的样子都没有，让人觉得有点火大。

“总而言之，请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气愤地插话，要叶庞好好说明一下情况。

“好吧，好吧……恐怕是小缘拜托你们来找我的吧？把她叫上，先回青枋吧。”

叶庞只是苦笑着要离开这里，像是有什么绝对不愿意想起来的事一样。

连招呼都不打就突然失踪，被人发现后竟然就是这个态度吗？我不免觉得他有点奇怪了。不对，他一直都很奇怪，反而会让人觉得很正常罢了。

江月给叶缘打了电话，告诉她和我们在电车站集合回去。就算不明所以，今天大概也只能这么结束了吧。

*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本以为很快就会回去，所以才打算干脆就不让小缘担心了。最后让你们也这么麻烦，抱歉啦。”

几经周折我们终于到了回青枋市的电车，在路上叶庞苦笑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我们说了一遍。到底是真是假呢，反正我已经放弃思考了。我想他也没有理由骗我们吧。

坐在他对面的江月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然而却一直死盯着叶庞，那眼神锐利得像要杀了他一样。叶缘也跟着一起抱怨，只不过更像是在撒娇的样子。

“我知道了啦，下次再有事的话我会好好跟你们说明的。”

于是叶庞好好地谢罪了。

“结果……就是为了这个手账本，这么大费周折地把你叫走？”

我一边叹着气，一边指了指被叶缘抱在怀里的小本子。特意把人叫到这么远，结果就只是为了一个本子，这算什么嘛……我只能表示实在无法理解。不过看到小缘这么细心的呵护它，又让我稍微理解一点了。也许这里面有什么对她自己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吧。

对自己重要的东西，对家人而言一样重要。这可是林家的家训。如果我的漫画书被人涂乱了，妈妈也会对那个人很生气吧。

“这是我小学毕业的时候哥哥送给我的。”

小缘低头看着那个有点旧的本子，好像很怀念似的说着。

“嘛……虽然用了半年也只画了几页的样子。”

“诶？！为什么会知道！”

小缘红着脸像撒娇一样对叶庞发动了小拳拳攻势，然后被叶庞华丽地接住了双手。

“别这么说嘛，画得蛮不错的不是嘛？”

反倒是叶庞毫不收敛地调戏小缘。

“你们两个温情兄妹什么的戏码能不能等回家再演……电车上可有很多人看着呢。”

叶庞和叶缘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一起笑了笑。

摇摇晃晃的电车不时发出“哐当”的声音，比起令人心烦，倒不如说更令人心安。温柔的气氛下，我们慢慢地被送往自己的家……和更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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