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心结

赛琳娜的额头冒出来冷汗，看着在她面前站定的蝶见，咽了口唾沫，却半天没能再说出什么来。在一天之前，作为新月之咬干部的她，大概很难想象自己会被一句话吓成这样，但在今天早上目睹了总长的那一副白生生的骨架之后，那个女忍者恶魔般的剪影已经深深刻在了她的灵魂上。

而事实上，此刻被唬住的不仅只有赛琳娜，还有从始至终乖乖地蜷缩在蝶见的胸脯里天真无邪的我。我半天才反应过来，蝶见好像把我刚才的沉默，理解成了某种无言的愤怒？她好像以为我觉得赛琳娜的话冒犯了我的威严，于是自以为遵从着我的旨意，把赛琳娜教训了一顿？

但其实，我只是很普通地，很乖巧地在思考问题而忘记回答了啊喂！为什么织瞳也好蝶见也好，总是能理所当然地把我毫无意义的举动擅自曲解成某种王霸之气啊？曲解我可爱的喵喵声也就罢了，现在连我乖巧的沉默，都已经变成某种恐怖的暗示了吗？你们如果穿越回现代一定可以把每一道高考阅读题都做成满分吧喂！

但蝶见却好像为自己如此聪明伶俐地领会了猫神的旨意而感到一丝窃喜，她低头看着我，冰冷的眸子中居然罕见地流露出了某种期待褒奖的神情：“猫神大人，这样可以了吗？”

“……”我一时无语凝噎，“嗯……嘛……你做得很好……”

另一边的瓦尔克看到蝶见的表情有所缓和，赶紧上前打起了圆场：“大人见谅，是赛琳娜一时没绕过弯，冒犯了猫神。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抢夺千年之滴，不辱没猫神的名号的。“

蝶见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了赛琳娜，赛琳娜赶紧小鸡啄米一般点起头来。于是她淡定地回过头，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摸了**口的我的头顶：“继续前进吧。”

唉，我真是越来越有反派作风了啊，而且我居然已经好像习惯了……蝶见胸中的我自暴自弃地想着。而这个小插曲结束之后，刚才对于赛琳娜的情报的异样的感觉，就再一次浮上心头。

预兆期，滴落期，滴落点，争夺战。

不对劲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中部地带占据了芙达森林超过三分之二的面积，因此我们一直走到日薄西山，还依然没能穿越这仿佛走不到尽头的中部地带的密林。随着从头顶的树缝中渗透下来的阳光一点点变得稀薄，进入中部地带以来本来就已经开始活跃一些的魔兽，开始越来越多地从各个角度向我们袭击而来。

看着瓦尔克三人又一次击退了一波魔兽，却也开始喘起了粗气，甚至挂了彩，我犹豫了一下，向蝶见道：“我们今天就暂时先行进到这里吧，找一块安全的地方安营扎寨，避过夜晚的魔兽活跃期，明天继续前进。”

蝶见点了点头：“明白了。”她扬声道，“好了，今天就暂时先到这里，清空出一片区域，我们休息一个晚上。”正在用手帕擦手的瓦尔克松了一口气，赛琳娜的表情放松了下来，而贝斯则主动请缨道：“那我去把周围的魔兽清理一下。”

蝶见看了一眼贝斯手上战斗一天，却依然洁白地仿佛纤尘未染的手套，挑了挑眉：“去吧。”

篝火很快被点了起来，而随着火光亮起，仿佛天色也被火光映衬地更加黑暗了。芙达森林的夜晚，完全降临在了我们头顶。

夜晚的芙达森林比白天还要安静，这种安静是通过对比表现出来的，包围着我们的黑暗里忽远忽近地回荡着不知名的魔兽的嘶吼声，而在篝火所照亮的区域，却只有火焰窃窃私语般的哔剥声跳动着。

虽然气氛有些压抑，但所幸在场的众位似乎都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蝶见自然不用说，贝斯安静地靠着一棵大树闭目养神，赛琳娜整理着自己的衣妆，瓦尔克则坐在篝火附近时不时添着柴火，如果忽略掉他们周身的魔力波动，而怎么都遮不住的高手气场，他们看起来简直就像一群来野餐的游客一样。

而我目光一转，小黑正趴在蝶见身边，眯着眼睛露出了享受的神情，烘烤着它的皮毛。结果一圈看下来，好像还有我一个人，受到了这种压抑的气氛的影响。

连狗都不如吗……我突然升起了一股由衷的挫败感。

我愈发感受到了自己作为一个穿越者，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尤其在我是猫神的时候，没有体内充盈的魔力给我支撑，我就愈发难以抑制心中的不安感。

我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向了一边闭目养神，一边伸手有意识无意识地摩挲着我的头顶的女忍者，试探性地开口：“蝶见？”

蝶见很快睁开了眼睛，看向了怀中的我，目光被火光灼烧地有些柔软：“怎么了？”

我迟疑了半秒：“陪我……去散散步？”

蝶见一愣，随后眼瞳深处流露出了欣喜的神情，这种小女孩般的神态我还是第一次从她脸上看见。然后她用力地一点头：“是！”

这一声答应，竟然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激动之下，她甚至忘了和我用神临术沟通。在场的众人纷纷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蝶见：“怎么了大人？”蝶见定了定神：“没什么，我去走走，你们就呆在这里。”

说着，也不等众人的回应，就站起身，向黑暗处走去。瓦尔克三人对视一眼，耸了耸肩，而趴在火堆旁的小黑，则从头到尾都没有睁开眼睛。

离开篝火重新陷入冰冷的黑暗中之后，心中的孤独感就再一次蔓延开来，而怀抱着我的蝶见在这一刻就显得愈发重要起来。当然，由于神临术的关系，其实我完全没必要避开他们，就可以当着他们的面和蝶见交谈。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想要和蝶见单独相处的欲望，别误会，是很单纯的欲望。

但是当我和蝶见真的开始了二人世界的时候，我才发现，其实某种程度上对我来说，她和瓦尔克三人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我根本找不到和她的共同话题，她的好恶，三观，过去和未来，欢喜或悲伤，我全都一概不知。

于是我才发觉了这种孤独感的来由，事实上这种孤独感从我诞生在异世界的第一刻开始，就已经存在而且不断发酵了。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谈心的人，我只有敌人，部下，却没有朋友。这或许也是我为什么总觉得对织瞳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的原因，因为在我内心的某个地方，我大概已经擅自赋予她不一样的位置和关系了吧。

蝶见始终没有说话，这也是她面对我一贯的姿态，小心翼翼，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身份。面对着尴尬的沉默，我终于有些按捺不住，率先开口：“呐……蝶见……”

“嗯？”

蝶见飞快地答应到，这一声回应太快，让我感觉到她似乎时刻等待着我的呼唤。我一呆，抬起头，却见蝶见也正低头看着我，双瞳中闪烁亮晶晶的光芒，这种柔和而璀璨的光芒是我从来没有在她匕首一样的眼神里看到过的。

我呆住了，这一个瞬间，我从她的眼神里捕捉到了小心翼翼的欣喜，小心翼翼当然是因为她对我太过尊敬的缘故，而欣喜……是因为什么呢？

我呆呆地看着她的眼睛，而她形状好看的耳廓背后，是枝杈的间隙间安静闪烁的漫天星光。那一瞬，她那一对跳动的眸子，仿佛也成了漫天星辰中的两颗，照亮了我的夜空。

于是我突然想起了前世常在弹幕上看到的一句话：

此处可截图。

我突然有点想哭，织瞳也好，蝶见也好，其实我并不是感觉不到，她们对我的真诚和毫无保留。

但我不知道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终于问道。

蝶见疑惑地看着我：“什么为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为什么，对我这么……忠诚？”

蝶见一呆，仿佛我问了一个太过肤浅的问题，但她还是认真地沉默了几秒：“因为您和魔神大人，赐予了我新生，或许猫神您已经忘记了太多涅槃之前的事情，但是蝶见记得，如果没有你们，蝶见就不会有今天。所以，猫神大人，无需怀疑我的忠诚，只要您需要，我的一切，生命，思想，存在的意义，就都是属于您的。”

于是我终于弄清了我的无力感的来源。

涅槃之前的我。

魔神。

赐予蝶见新生和未来的人。

这是蝶见对我如此忠诚的缘故。

但其实，这些，完全，都和我，没有关系啊。

无需怀疑你的忠诚吗。

但其实你的忠诚，从一开始，就和我毫无关联。我只是一个假借着猫神的身躯的穿越者，你以为你所拥有的和我的过往，其实我完全都一概不知，也从未经历啊。

我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

“回去吧。”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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