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再见到夏葵同学时，已经是这周的星期五。

起床，刷牙，洗脸，然后上学，又是日复一日的开始。在确认书包里没有遗落的书本之后我推着自行车走出了家门，这才发现夏葵同学正站在围墙边等候。但夏葵同学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并没有觉察到我已经出来了。

看着她的侧颜，想什么入神了的夏葵同学看上去有些憔悴，脸上也不见往日的笑容。

夏葵同学应该是昨晚深夜才回到家的吧，毕竟昨天晚上的时候，在我睡之前都没见她家的灯有亮过，大概是回来太晚了没休息好的缘故，我这样猜测。

先不管了，总之还是先打个招呼吧。

“……呦！”

本想说“早上好啊夏葵同学”这样的话，却觉得有些过与热情。毕竟我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好到可以像这样热情问早的程度。至于关系要达到什么样的程度打招呼才不显得突兀，我也不知道，总之我现在说不出口。所以最后在犹豫不决中我憋了老半天才发出一个音，以此出声提醒夏葵同学我在她旁边。

这下夏葵同学终于有反应了，见到是我，一改刚刚没精打采的样子，立马元气满满地向我打起了招呼，这让我有些怀疑刚刚看到的难道是幻觉？

“早上好啊林远！有没有想我呀，这些天没有我在是不是特别寂寞啊？”

见突然又变回那个热情洋溢的夏葵同学，一时让我有些不好招架。我沉着脸否认道：“并没有。”

既然还有心情打趣别人，那刚才看到的就当它是错觉了。

这样想着，又看了一眼夏葵同学脸上重新挂起来的笑容，我决定收回刚刚起的一点怜悯之情。

“切，白眼狼！我啊，可是每天都有在想哦，朝思暮想的那种呢！”

得了吧，你朝思暮想的人是谁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你的目的我也一眼就能看穿了，不就是想让我载你上学嘛！为了这个目的来讨好我，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累不累啊！

趁夏葵同学没注意的时候，我快速向她投去一个白眼。不想再进行这样无意义的对话，我一只脚跨过自行车向身后的夏葵同学不耐烦地催促道：“要坐就快点！”

“好的，来了！嘿嘿……”

见我这次的主动邀请，夏葵同学立刻麻利地坐到了自行车的后座上，还不忘凑过来给转头看着身后的我一个迷人的笑脸。

突然的四目相对，让我立刻转了回去目视前方，慌乱地开始起步骑行。一想到刚刚从她如同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里看到的影子，我不禁变得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突然凑得那么近干嘛！真是的！

并不是我想主动载夏葵同学上学，只是五一假期的时候就学骑了一两天的自行车，还必须是在有人帮扶的情况下才能缓缓骑走。笨手笨脚的夏葵同学，想让她自己骑车上学根本是指望不上。而且夏葵同学家里也没有自行车，要骑车上学的话还得买一辆。当时建议夏葵同学自己去买一辆合适的自行车自己多加练习，却被她理直气壮的一句“没钱”给堵了回来。

好吧，我已经懒得挣扎了。不就是让她搭个顺风车嘛，我接受现在这样的现实便是了。不过嘛，仅限这学期。暑假有空的话一定让她学会自己骑自行车，然后就再也不管了！

朝着学校的方向前进着，这些天骑自行车总觉得轻飘飘的感觉消失了，而载着人的那种沉稳感又回来了。虽然会花上更多的力气，但我却莫名觉得喜欢，我喜欢上了这种沉稳的感觉。

“呐，你有想过自己的未来吗？”

坐在后座上百无聊赖的夏葵同学冷不防的冒出这样的问题。

未来啊！多么富有想象力的词语。未来想做老板，未来想当明星，未来想当科学家。想到什么就是什么，什么都可以说是未来。可小时候总想着未来能怎样要怎样，而最后能那样的人又有多少？对未来有所期望，就会努力向期望的绿洲靠拢，可那谁又能知道是否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一片海市蜃楼，能真正找到绿洲的人又有多少？与其让虚幻的未来产生多余的期望，然后在破灭的时候转化成失望，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脚踏实地好了。不去想不属于自己的未来，何必庸人自扰。

所以……

“没有，我从不去考虑未来。”

“为什么啊？”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人会有这么多的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想就不想呗，很奇怪吗？即便是知道了为什么又如何？或是鼓励或是批判？想远了吧又会说是好高骛远，想近了吧又说是胸无大志，人总是喜欢在别人的事情上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所以我才讨厌跟那群人相处！

尽管心里话很想咆哮而出，但我还是耐着性子将自己的想法简单地总结出来，然后回答道：“因为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

“呃……什么意思？”

“就是说，现在去想未来，想来也无用，还是不要对未来产生多余的期待才好，未来之事留给未来再去想。”

好烦呐！还不如想想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我可不赞同你的观点，展望未来才能决定想要前进的方向不是吗？”

“我想你应该用错了一个词，人很多时候都只是在梦想未来，展望一词是对梦想中的未来过度包装。”

“可有些人不就实现了梦想吗？为什么总要以悲观的角度来看待呢？”

“哼哼——乐观的心态只是自欺欺人罢了，说出要乐观面对的人心里绝对不乐观，而我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欺骗自己。”

在这一点上我可以很自豪地这样说。

“你！简直是没救了！”

说着，夏葵同学突然狠狠地拧了一把我的腰，这让本就怕痒的我吃痛起来，双重应激反应使得我猛打了一下方向，自行车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喂！你拧我干嘛！”

“哼！”

所以我才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

到了学校，我与夏葵同学就像陌生人一样，一前一后相继走进了教室。一直到放学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同班同学好像也是看出来了我们之间的不同寻常，一整天都没提及此事。自从夏葵同学转学过来没几天，班级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了我跟夏葵同学是邻居，所以一起上学回家也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放学后我收拾好书包，来到了车棚，发现早早离开的夏葵同学正半靠在我的自行车旁边盯着慢慢靠近的我。

“你还在生气？”

完全搞不懂，这有什么可值得生气的嘛？不就是观念不同看法不同嘛！就不能求同存异一下吗？

“我才不生气！”

这就是在生气好吧！

懒得去戳这一捅就破的谎言，我直接问道：“走吗？”

尽管是在问夏葵同学，但我已经做出了实际行动，把自行车从车棚里推了出来。而夏葵同学也并没有回答，只是跟着我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到了校门口，我见夏葵同学坐在后座上闭口不言，我也懒得多说，直接向家的方向出发。

彼此沉默着，我的心里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我，让我心里直发毛。到了半路上，我实在是忍受不了这种气氛率先开口：“早上是我说错话了，我道歉。对不起。”

在学校想了一天我也只想到这一个可能是生气的理由，但哪一句有问题我却想不明白，而且我认为我的观点并没有什么错。

身后的夏葵同学悻悻然地说道：“你没说错什么，看上去乐观的人心里或许就是这样的。”

似乎是在埋怨，听声音明显知道夏葵同学心情并不怎么好。

所以夏葵同学是因为这句话感到特别生气吗？

“那你不生气吧？”

无法理解的我等了许久也不见夏葵同学回答。难得一次不希望聊天就这样结束的我不得不再找一个话题。

“这些天你有去跟你的那个朋友见面吗？”

“没有，当时我跟他不在一个城市。”

“哦……”

诶？这就完啦？那我又该讲什么？

当我费心思想要再找一个话题出来聊的时候又听夏葵同学说话了。

“呐，想听听我对未来的展望吗？”

虽然是在问我，但却并不等我回答，夏葵同学直接说了起来。

“小时候的我就在想。我啊，未来的我会成为一个有名的画家。我喜欢美丽绚烂的星空，我想把看到的美丽星空全都画在我的画上，然后分享给大家，让许多已经遗忘了美丽星空的人能够想起星空的美丽。”

“挺不错的嘛。”

难怪上次去夏葵同学家，在她房间里看到了一个似乎像是画板的物件。

夏葵同学并没有接我的话，又继续说了起来：“但我现在只能画的，全都是我记忆里的星空，小的时候才匆匆留意过几次的美丽星空，已经变得模糊了的星空。其实我也已经好久都没见到过星空了啊。所以呢……我又开始想。未来的我要去好多好多地方，去看好多好多地方或许相同或许根本不同的星空。然后把它拍下来，把它画下来，将看过的星空全都保存下来。”

“那就是想要周游世界了嘛，那可是要花很多钱的哟。”

“那个嘛对我来说已经不成问题了。”

“呃……什么意思？”

“因为我现在就是一个画家了啊，虽然不是很知名，但收入多多少少还是有的。一边走一边画的话，周游世界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么厉害？”我有些不相信。

呃……等等！我突然想到什么。

星空画，名叫夏葵的画家，难道说……

“你画的是油画吗？”

“嗯，是的。”

“你是叫夏葵吧？”

“你这什么意思？我难道还叫别的名字？”

“你是不是举办过几次个人画展，而且你还从来没出席过自己的画展？”语气中难掩我的激动之情。

“看来你是知道我咯。”

见她这样一问，我便已经明了。她和那本画集的作者夏葵是同一人！

好吧，是我眼拙，居然没看出来。

不过……知名画家诶！是我的同班同学，还住在我隔壁！

顿时，我对身后夏葵同学的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喂，有在听我说吗？”

“咳咳，呃……刚刚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刚刚因为走神什么都没听到的我小小地撒了一个谎。

“我刚刚说，你是不是知道我？”

“嗯，知道！我还买过你的画集呢。”

夏葵同学听到我的回答，一只手拧着我的衣服问道：“是这样吗？那你……你觉得我的画怎么样？”

“嗯，我觉得真的很好看呢！色调很合适，场景布局细节上也非常不错。很有画面感，让人看了很有代入感啊。从刚才你说的，这些全是你凭小时候记忆里的星空画的咯？真厉害！”我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真的觉得是很棒的画作，至少我是非常喜欢的。

“谢谢夸奖。”

“话说你好久都没出新画作了啊，打算什么时候出新画作啊？听说你身体上有些不太好，是因为这个的缘故才迟迟没有新画作吗？”

联想到转学过来的这段时间夏葵同学一节体育课都没去上过，而班主任也从未有过异议。看来传言是真的。

“你看我现在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吗？”说着，坐在后座上的夏葵同学还不安分地摇了摇双脚。

好吧。的确看不出夏葵同学有什么大病的样子，但是——

“你也别乱动啊，还骑着车呢，摔了怎么办！”

“好啦，知道啦！所以说啊，未来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不是吗？现在是时候考虑考虑一下未来了。决定好方向，朝着那个方向努力，相信你所期待的那个未来一定不会辜负于你的。”

怎么又扯到这件事情上来了，真够麻烦的！既然这样那好吧，这次我便顺着夏葵同学的话赶紧将这个话题结束掉。

不想再次引起争论，我悻悻然地回复道：“是是是，我的夏大画家。我回到家一定好好思考一下未来，这总行了吧！”

“嗯，我会等着你的回答。”

不是吧！明明不相干，我的未来对她来说有那么重要吗？话说今天还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老揪着这个事不放干什么？算了算了，现在还是专心骑我的车吧！

见我专心骑着自行车，短暂的沉默之后夏葵同学又说起：“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啊，有好多人明明都非常认真地勾勒出了未来，并且十分期待着，却连等待未来到来的机会都得不到。所以，请一定好好珍惜自己的现在与未来！好吗？”

嗯？

夏葵同学这到底是想表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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