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静室。亥时。

蓝忘机睡不着了。白天，兄长跟他说的话，一遍一遍在脑中回响：“忘机，魏公子虽经历了很多事情，但毕竟还是青春年少，世界何其之大，他在外面游历，还会遇见各种各样的人，经历各种各样的事，他会慢慢成长、成熟，如果哪一天你发现他身边有了同行的伙伴，无论是妙龄少女，还是翩翩少年，你，能接受这个结果吗？”

蓝忘机觉得心头好似有什么在向上翻涌，堵住了喉咙，让他不得不调息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三个月来，蓝忘机一直在等待。他在等他的魏婴想明白。当年，蓝忘机就是在魏婴结束蓝氏听学离开云深不知处的那一段日子，想明白了自己对魏婴的感情。

那种怅然若失，那种心神不宁，那种牵肠挂肚。每日竖着耳朵听叔父和兄长谈话，想捕捉到任何有关“云梦”有关“江氏”的只言片语。抓住了一切有可能出去夜猎的机会，期待能在外面与他不期而遇。休沐的日子，御剑几个时辰，直奔云梦，却在莲花屋外徘徊，想进又不敢进。一遍又一遍翻看魏婴当初罚抄的家规，翻看他的涂鸦，把他为自己画的小像拿在手里轻轻抚摸。仔细揣摩他当初和自己独处时说过的每一句话，到底是他无心的撩拨还是当真是对自己有所不同。回味与他在屋顶上比剑的每一招每一势，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狼狈不堪地默念清心咒。总之，在魏婴离开的那段日子，他真正意识到，这个笑容比阳光还灿烂的少年，真的住进了他的心里，再也出不来了。

所以，蓝忘机在想，也许分开一段时间，魏婴才会想明白吧！毕竟，魏婴重生以来，大家完全是被聂怀桑的计划所推动，虽朝夕相处，却被一条条抛出的线索牵着鼻子疲于奔命，根本没有时间去理清自己的情绪。

蓝忘机知道自己是有私心的。若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即使兄长闭关请辞，自己至多也就是暂代蓝氏家主断不会担仙督之职。魏婴两世被仙门百家所征讨，他那样的性子，他那样的能力，难保哪天不再次成为众矢之的。只有借仙督之职，才能重写史书，彻底还他清白，也只有借仙督之职，才能扫清同性结为道里的障碍，让他能名正言顺与自己并肩白头。

三个月前，送别魏婴，蓝忘机衣袖里的手指生生把手心掐出一排深深的指甲印，这才忍住了那句挽留，就是期待着过不了多久，魏婴会像当年的自己一样看清他们之间的情，就是期待这魏婴回来的时候，自己已为他扫除了一切障碍，否则，蓝忘机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够忍住三个月日夜修史、处理公文而不去寻他。

可是，今日兄长的话，真的让蓝忘机慌了。是啊，他那个人，若此次卸下前尘往事，四处游历，重拾少年心性，他那样的模样，那样的性情，撩人而不自知。谁不爱他弯弯的笑眼，谁不爱她飞扬的发丝？若他身边有了旁人……他还会想起四千条的云深不知处吗？他还会想起从小就被他斥为“小古板”的“无趣”的蓝忘机吗？

蓝忘机自认为是了解自己的，他知道这么多年，自己有多介意魏婴当初对那个绵绵姑娘的撩拨，他知道自己为何会在酒后去烙上那个太阳纹烙印，那不是什么受你受过的伤，而是因为魏婴说过“我为她烙上这个印，她这辈子再也忘不了我”蓝忘机很清楚，当时自己就想对魏婴说：“那是不是我为你在胸口烙一个印，你这辈子就再也忘不了我呢？”

蓝忘机知道，魏婴没有对绵绵动过心思。可他也知道，自己对这个绵绵，吃味了十几年。蓝忘机知道，魏婴对江澄是兄弟，对聂怀桑是狐朋狗友，可他也知道，自己就是看不得魏婴对江澄忍让和聂怀桑勾肩搭背。

忘机不知道，如果有一天，真的魏婴心里有了旁人，自己会怎样，蓝忘机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也不敢想这个问题。可是，今天，兄长的话，让他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蓝忘机又一次动了“带回去，藏起来”的念头。

仙督蓝忘机真的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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