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交心

众人是坐林希儿驾驶的小汽车去游乐场的。

李寻冬上车望下驾驶座的林希儿一眼：“想不到你还会开车，这辆车得多少钱？”

“现在很多人都会开啦！”林希儿叮嘱小真扣好安全带后稳稳地启动了汽车：“车子不贵，十万多吧！”

李寻冬咋舌不已：“十万多还不贵啊！”

“所以我现在还在供车啊！”林希儿无奈地摇摇头：“一个月九百多呢！”

李寻冬叹道：“你还真是厉害。”

“哪有……”林希儿不好意思起来。

中途车子停在了路边，接了两个孩子上车。一个是跟小真一样大，扎着小辫子的的小女孩。另一个则是比小真大几岁，约莫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两个小孩开门看到李寻冬都愣了一下，但是都向林希儿打了一声招呼，然后都上车跟李寻冬坐在了一起。小真提出要到后面跟朋友一起坐，于是李寻冬就坐到了副驾驶座。

“小个的女孩丽丽是小真的同学，大一点的是她哥哥小龙。”林希儿介绍道。

“你们好。”李寻冬回头打了一声招呼。

小龙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李寻冬：“你是小真的爸爸吗？”

李寻冬顿时有些尴尬，他瞄了一眼旁边发动汽车的林希儿，看到她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只能说：“不……”

“对！他是我爸爸。”小真却说出了让李寻冬无法理解的话。

李寻冬再望了一眼旁边的林希儿，看她有什么话说，发现她眼睛一直看着前方专心开车，一点也不想说明的样子。他眨眨眼睛，还是决定沉默不语。

“原来小真有爸爸啊！”丽丽露出笑脸。

“诶……”小龙挠挠头，也不再说话。

几个孩子在后座嬉闹，李寻冬和林希儿一路沉默不语。好不容易到了游乐园，几个孩子迫不及待地开车门下车。

“别跑丟了！小龙你看好她们去门口等我们。”林希儿开着车继续去停车。李寻冬坐在副驾驶座没有下车，他透过车窗望着阳光明媚的天空，口罩下的脸不由得露出笑容。

车渐渐停好了，林希儿和李寻冬同时解开安全带。林希儿打开了车门：“我去买票，你先到门口跟着他们，那群小孩很能闹的。”

两人下了车，李寻冬并没有去门口，而是跟在林希儿旁边。一路走到售票处，林希儿有些奇怪：“李哥……”

“还是我买票吧！”李寻冬挠挠头：“毕竟爸爸买票才正常不是吗？”

林希儿愣了一下，忽然咧开嘴巴，从酒窝开始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谢谢，谢谢……”说着她跑着过去一边，跟几个孩子汇合。

李寻冬温柔地望着林希儿一路小跑的背影，缓缓呼出一口气。

周末人比较多，李寻冬排队排了好一阵才买到票来。他过去时，几个小朋友都等得不耐烦了，不过拿到票的几个家伙还是迫不及待地拉着两个大人往里面赶。

游乐场的设施很多，云霄飞车，大摆锤，海盗船……要一个个玩实在玩不过来，三个小朋友就在前面选择，买东西吃。李寻冬和觅夏就跟在后面帮几个小家伙拿东西，他们玩得热了，就帮他们拿脱下来的衣服。

小真有时候也会叫上林希儿一起玩，李寻冬则推托感冒了不想活动，没有玩几个项目，只在她们后面做后勤工作。

整整一个下午，他们都在玩，李寻冬则跟了一路，天色也慢慢变暗起来，游乐园的游乐设施渐渐亮起华美的闪灯。衬着落日的余晖，整个游乐园宛如童话成真一般梦幻。

林希儿笑着摆摆手：“行了，你们几个去前面玩，我也累了……”打发几个孩子去玩后，林希儿来到后面和李寻冬并肩走在了一起，不约而同地看着那群玩疯的孩子。

“怎么不去玩了？”李寻冬递给林希儿一瓶水，顺势偷偷打量起林希儿。

今天林希儿穿了一件修身黑恤衫，外一件大运动外套，下身短裤加白色板鞋，头上还戴了顶运动大鸭舌帽子，扎好的马尾就从帽子后面的的洞穿出来。整个人显得青春可人，完全不像嫁过人。

林希儿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累了……”她抬起头目光里闪着灯光：“今天太谢谢你了。”

“哪里话。”李寻冬不以为意。

“这次是真的对不起啦……”林希儿还是十分过意不去：“骗你来做了一天苦力，一定很无聊吧！”

“不无聊，挺有意思的，很早就想来一次游乐园了。”李寻冬如实说：“可惜没什么机会，多亏你叫我来呢！”

“……还是很抱歉啦，那钱我会给回你的！”

“嘿！老爸带女儿出来玩天经地义，还给回什么钱！”李寻冬笑了。

林希儿的脸有些发热。

几个孩子在摩天轮停了下来，几人上了一个厢。巨大的摩天轮外边轮廓有灯光镶嵌，宛如一个缓缓转动的大风车，恬静又让人舒心。

李寻冬和林希儿在摩天轮下找了张长椅坐下，两人都看着那个巨大美丽的风车，虽然没有风，但两人却依旧觉得惬意无比。

“我还是觉得过意不去，事先没跟你说好，好像我骗了你一样。”林希儿还是很纠结。

李寻冬摇摇头：“其实你不用太在意，我特别能理解你，你是个好妈妈……我知道养一个孩子有多难。”

“你知道？”林希儿表示不信。

“我是跟我妹妹一块生活的，我俩的爸妈很早就过世了，可以说是我把我妹带大的。还记得那会儿，我们俩特敏感，别人有些话听在耳朵就很难受。什么没爹妈，死剩种……”李寻冬想起往事，眼神有些怀缅：“从小真那么小的一个小丫头，到现在。想起来还真挺不容易的，小真现在没有爸爸，同学们也会议论的吧！你是想给小真找个假爸爸，让我在她同学面前露个脸对吧？”

“你真聪明，我也没几个男性朋友，我知道你大人有大量，不会计较的吧？”林希儿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不会，倒不如说你还真是有心呢！”李寻冬伸了个懒腰：“小真有你这个妈，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大人的。”

林希儿轻笑着摇头，转而想到了觅夏的腿，又望向了李寻冬脸上的口罩：“李哥你和觅夏妹妹一直都是两个人一起生活？她的腿脚不便是吗？”

“她在轮椅上很多年了。”李寻冬抿了一下嘴唇：“不过也差不多能站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做了手术我们就经常吵架，我越来越不懂她在想什么，也觉得越来越管不了她了，唉！”

“为了小事就吵啊！”林希儿想了一下：“她会不会觉得你烦了？她看上去好像还不到二十吧？”

“十九。”

“正处于青春期啊！这个年级的女孩啊！是最讨厌家里人絮絮叨叨的，她会觉得你很烦啦！”

“好像是这样，她就老是嫌我烦人，说我像老妈子一样。但是不说她自己也不知道改啊！从小我一直都是这样说教她的，那时候她也听话，也没有什么啊？”

“从小听话那是她是小女孩，现在她长大了，不再是小孩了。现在还按照小孩的方法跟她沟通相处那怎么行？”林希儿分析道。

“有道理！反正我是没什么办法了。”李寻冬挠挠头：“我觉得很难跟她相处。”

“你就少点唠叨她，要不……我跟她聊聊？看看她有什么想法？”

李寻冬心里一喜正想答应，忽然想起觅夏对林希儿的排斥，他还是拒绝了：“不用了，她现在青春期跟更年期差不多，易燃易爆，我都有些怕她……”

“或许我们都是女孩会更容易聊一点呢？”林希儿笑了一下：“你别小看我喔！我可是很厉害的呢！”她挺起胸来，一副神气的样子说不出来的可爱。

“知道你厉害啦！”李寻冬伸出手打算拍拍林希儿的头，手伸到一半猛地想起自己的行为不妥，于是中途把手强行转向挠挠头，身体都尴尬得热了起来。自己怎么就突然发神经了呢？好险！

“寻冬。”

“啊？”李寻冬以为刚刚的举动被发现了有些紧张。

“你一个人带大妹妹，估计那时你也是十来岁，我是觉得你还更厉害呢！”林希儿靠着椅背把头完全仰起来，几乎仰视着晴朗的夜空：“我养小真算不得什么……”

李寻冬不知道怎么接话。

林希儿接着说：“最难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放弃？”

风似乎变大了一些，人们嬉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摩天轮在缓缓转动，灯影也在慢慢转动。天上的星星忽明忽暗。

李寻冬没有回答。虽然林希儿的声音不大，但是仿佛就像在他耳边放了一个响雷，把他脑袋震得眩晕起来，不愿意回想起来的记忆慢慢涌现出来，他喉咙有些干，只得艰难地吞了一点唾液。

“我想过放弃哦！”林希儿重重地叹了一声。

李寻冬陡然清醒起来，他眼睛紧紧盯着林希儿，他觉得他的耳朵出现了问题，刚刚肯定是听错了。

“我想过放弃……”林希儿又重复了一遍，有些如释重负地瘫坐在长凳，仿佛那句话抽干了力气，她像个醉汉说着胡话：“把孩子扔掉就好……凭什么我那么年轻漂亮，要带着一个孩子生活？但是扔掉孩子我又不敢，呵呵，我果然是个又胆小又恶毒的败类对吧？”

李寻冬重重地摇头，眼睛在发亮。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些，我没跟其他人说过，说出来舒服多了。”林希儿又笑了，带着疲惫：“这段时间我搬过来之后，你是最照顾我的，但是我知道你不像那些向我献殷勤的男人，你是真心实意想帮我的。我不想你可怜我，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没必要……”

“希儿！”李寻冬打断了林希儿的话：“我帮你只是因为你是我的邻居朋友，也是因为从你身上，我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我对你没有可怜只有敬佩……”

林希儿转过头看着李寻冬，发现他的眼神很认真。

“我的脸很难看，我很少照镜子。我一看到我的脸就想起我曾经想要。”李寻冬卡住了一下，他的身体在颤抖，短暂停顿后却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这是我的报应，一个烙印。”

林希儿却听懂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她才幽幽开口：“原来都一样吗？”

几个孩子也坐完摩天轮下来，今天的游乐也结束了。几个孩子直到坐上车还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刚刚的趣事。

回去时，依旧是林希儿开车，李寻冬坐在副驾驶座，不同来时的是，两人的眼里都多了彼此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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