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心乱

觅夏也知道如果李寻冬把脸治好了，他们的关系也许就越来越远了，但是她还是把自己的钱交给了李寻冬。她想李寻冬能过得开心自信一些，毕竟李寻冬虽是脸上有伤，其实伤在心里。顶着那样一张脸他已经藏在口罩下很久了，也该是时候让它见见阳光了。

整形医院的医生说了，李寻冬脸上的伤疤已经太老了，面积从脸上一直到胸膛，只能做皮肤移植，而且做了手术也不能完全恢复到一点痕迹都没有。

李寻冬还是同意了手术，能变好看一些是一些。考虑到经费问题，李寻冬想要留点钱出来，打算只做面部的。觅夏却认为既然都要做手术，没有必要省钱，说什么也要把所有的伤疤都清除了。

李寻冬嘴里说不过觅夏，心里确是美滋滋的。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把手术的时间定到过年的那段时间，因为再过一个月就是年，那时有比较长的假期不用请假。

又过得两三天，林希儿在李寻冬的照顾下伤口愈合得差不多，拆线后总算出院了。出院的那天，还是李寻冬来接她出医院的。尽管林希儿一再表示不用麻烦他，但他还是固执地要送林希儿回去，起码可以帮忙拿些东西，帮忙办理些手续。

“东西我来拿就行了。”林希儿任由李寻冬接过她手里的背包，里面东西不多，只有一些衣服之类的东西。她跟着李寻冬身后从病房出去，从旁暗暗打量着他。

万年不变的衬衣西裤，衣袖稍稍卷到手肘，斯文中又带着一些稳重。有点修身的衬衣反倒勾勒出李寻冬颇为健硕的体魄。

口罩还是像往常一样戴在脸上，只露出一双有神的眼睛。随着走动经过窗口，光影不时地打在他的身躯，又迅速地流走。林希儿注意到他手腕上有一片闪光，却是一个手表，大概是上次李寻冬和陆启明的打赌的结果。

“我打的车已经到了，就在医院门口。”李寻冬说着目光对上了林希儿的眼神，他才意识到林希儿一直在看他，他连忙转过头，走路的姿势都有些不自然了起来。

林希儿跟着李寻冬一路走到门口时，忽然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李寻冬停下了脚步，林希儿也跟着停下了脚步。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李寻冬后脑勺，只要他一回头肯定会迎上自己的目光。

李寻冬也确实回头了，但他早有准备，他回头时眼睛一直是看地板。地板什么东西也没有，他只是不敢看林希儿罢了！

他也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对林希儿这么好，从林希儿的口里问出来他这会再想更想不通了。为什么呢？因为林希儿漂亮？可能他只是需要一个对象来宣泄自己心里的情感，从而摆脱对觅夏的想法，而后却真的有些喜欢上了这个和自己产生共鸣的女人。

大部分男性会对漂亮的女性有着莫名的好感，而好感的来源于性幻想。大家幻想着可以跟漂亮的女性发生些什么，下意识得就会认为自己表现的好一些，或许会跟漂亮女生发生点超友谊的事情。想到这，林希儿眨眨眼：“你想追我吗？”

李寻冬一直低着头，他这会的念头乱成一团，想否认，又想承认。他鼓起勇气抬起头来时，林希儿已经离开了几步之外，慢慢地向外走。李寻冬快步跟上她，这会轮到他跟在林希儿身后了。

林希儿走到大街，深深吸了一口气，医院外的空气明显要比医院里的清新许多。空气里夹着人声嘈杂，一丝城市的废气还有燥热，虽然不清新但带着人味总比医院的阴冷气好许多。

林希儿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颇有几分重见天日的感觉。天上的太阳刺眼，让人不敢直视，她伸手稍稍挡了一下光线，回头黯然道：“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的。”

李寻冬口罩下的嘴动了一下，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默默望着林希儿。

街上车水马龙，异常吵杂，这里明显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但林希儿就站在这没有再往前走。风吹起了林希儿的长发，长发迎风飘扬：“我结过婚，还带着小孩。”

李寻冬干笑说：“我对你很好吗？朋友之间帮忙也没有什么的吧？”

“那就好……”林希儿尴尬地笑了一声。

两人错过了打来的车，彼此都有些不好意思，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像约好了一样，迈动不紧不慢的步伐往家里走。

这一男一女，一左一右，低头迈动自己的步伐。李寻冬心下却是乱成一团，她偷偷望向林希儿，看到她的走路样子有些神不守舍，他为自己的话把气氛都搞得这么僵感到懊恼不已。

临走到林希儿家门口，正要互相道别离开时，忽然听到林希儿问了一句：“寻冬，你喜欢怎样类型的女孩？”

“啊？”这个问题打得李寻冬有些措手不及，他不知道如何作答。

这时林希儿脸上涌上一抹红晕，似乎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说出来是多么不妥，她摆摆手强硬的把话圆了回来：“我说，你，你喜欢什么样的，的女……排。对！你看排球吗？”

“不看。”

“我也不看，呵呵，再见。”林希儿逃也似的钻进自己家啪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留下呆呆的李寻冬，一时没回过神来。刚刚林希儿的样子不同以往的干练坚强，反倒有些小女生的可爱。李寻冬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的心跳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得飞快，暗道一声邪门，他也回到自家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觅夏躺在沙发上，头发胡乱扎了起来，只着一件卡通猫T恤，前额的头发全部翻到后脑扎起，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神情严肃的敲打着键盘。

李寻冬见怪不怪，觅夏认真工作时就会变成这副模样。他没有打扰觅夏，悄悄从她面前走回自己的房间。

觅夏抬眼望了一下鬼鬼祟祟回房间的李寻冬，又低下头继续码字。她手指翻飞，把键盘敲得咔咔作响，屏幕上的文字犹如倒水一般涌出。一行一行慢慢铺满屏幕的文档。

不多时，李寻冬从房间走出，他接到电话说他买的药材到了，让他拿一下快递。之所以要买药材并不是要治病，而是煲汤。他在网上说煲汤比较补身体，正好觅夏处于恢复期，多煲汤有助于她的康复。而且还可以给林希儿弄点，最近她也要补补身体。

拿过快递李寻冬上来时，正好林希儿也打开门，两人对上了目光不由自主的都把目光都转移开来。林希儿打了声招呼，李寻冬也回应了一声。两人的眼睛都有些飘忽，都怕对上目光会又尴尬起来。

李寻冬挠着脑袋，回了自家后把门关上，忍不住又从猫眼往外瞧，看到林希儿像是无奈又像是怅然若失地深深呼出一口气。

李寻冬垂下眼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眨眨眼拿着快递回过头来，猛地对上了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可把他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脑袋咚地一声狠狠撞到门上。李寻冬放下包裹，揉着自己似乎肿起来的后脑勺，埋怨觅夏道：“有病啊？一声不吭站在这里，想吓死你哥我啊？”

“我看是你有病，像个变态一样还偷窥人家林希儿，猥琐不猥琐啊？”觅夏鼓起腮帮子。

李寻冬摇摇脑袋：“得！我不跟你说话。”

“心里有鬼？不敢说话了？”觅夏不依不饶上前几步扯住他背上的衣服不让他离开，这让李寻冬第一次觉得觅夏的腿好了并不算好事。

李寻冬回过头：“又怎么了大小姐？”

“你承不承认刚刚在看林希儿？”

李寻冬老实地点头：“承认。不过我……”

觅夏却打断了李寻冬的解释：“承认就行了！你怎么就是不懂？你和林希儿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李寻冬觉得屁股有些发痒，他伸手抓了一下：“我知道，我不配……”一副猥琐无赖的模样：“但是我觉得我有机会，她对我挺有好感的。”

“不是你不配，是林希儿不配。她都是装出来的，你不知道，她就是个表。她在你面前一个样，然后私底下又是另一个样子……”

李寻冬摆摆手，打断了觅夏的话：“就算她装又怎么样？装就说明她在意我的感受。她想给我一个好印象，我们在其他人面前不也装吗？难得遇到一个能够理解我，肯为我受伤的女孩。我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样的女孩。”

“你当我死的？！”觅夏抓起他的衣襟死死盯着他：“我不是人？这么多年你都一个人过的？”

“你？你怎么一样？”

“怎么不一样？”觅夏冷笑出声，往前贴近了他的胸膛：“说到底，你一直在逃避，找借口，有什么用？”

李寻冬认真地看着觅夏，她的眼睛明明是如此水灵，现在几乎要燃烧起来。李寻冬想走，觅夏紧贴着李寻冬跟着他行动。

两人一退一进，退到沙发，李寻冬失去重心倒在沙发上，觅夏扑在他身上，两人一上一下犹如两块磁石。

体温在飙升，呼吸在变沉，一男一女的眼神渐渐迷离。

觅夏樱唇轻启，轻柔的话语却坚定不移：“我爱你。”

李寻冬望着近在咫尺的觅夏，脑袋昏昏沉沉，有些发痛，因为他知道这不是梦：“我知道，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这……不对的，是错的。”

“李寻冬，我爱你。”觅夏对李寻冬的话充耳不闻，反问：“你呢？”

李寻冬摇摇头没有说话。这种情况下，总得有人负责理智，而他觉得自己应该充当起这个责任。想到这他又重复重重地摇头：“不行！不能！”大概是为了提醒自己。

“答非所问，我再问一遍，你爱我吗？”觅夏的手摁住他的胸口，感受着心脏的跳动，随着他呼吸上下起伏。

觅夏身上涌出的热浪和香气让李寻冬有些头昏：“不……爱……”他尝试抽身离开，不过被觅夏压住动弹不得。

“是不想，还是不能，还是不会？”

“不能。”

“理由。”

“理由是你是李觅夏，我是李寻冬。”

“所以？”

李寻冬想了一下：“据说会天打雷劈，还会下地狱的。”他试图用封建迷信解除伦理危机。

“你信？”

“信。”

“我也信。”觅夏捧着李寻冬的丑脸：“所以到时候天打我帮你顶，地狱我替你下，那就没问题了。”她的鼻尖触碰到李寻冬的鼻子，呼出的热气染红了彼此的脸。

李寻冬迎上觅夏含情凝视，忽然鼓起力气，抓住她肩膀及时坐了起来。

两人相对而坐，李寻冬幽幽地问：“别人会怎么看我们？道德败坏，禽兽不如。从法律来说，禁止三代直系结婚，生理来说，近亲生出来的孩子天生缺陷的几率就大。这还不能说明吗？这是天地和法则社会都不容许的。”他脑子恢复理智，想到的东西就多了。

觅夏眼镜后的眼睛闪着光：“道德？什么是道德？什么是人伦？不过是社会舆论的底线而已。我问你，你反对同性恋行为吗？他们不能生孩子，他们也是天理不容？哪有那么复杂？异性，同性，兄妹，姐弟。不过都是爱上了一个人，有什么不一样？是人们的眼光太狭隘而已，难道说做人都必须按照那样所谓的道德标准去做吗？”

“如果人人都没有道德标准，那这个世界会怎么样？没有尺子的世界，随意生长发展，不公不正，满大街都会是畸形人。”李寻冬提高了声音，显得正义凛然，突然占据了理论高地。

“我不管世界会怎样，你说的如果根本没必要去想。”觅夏突然醒悟，她的手圈上了李寻冬的脖子：“你在偷换概念！我们在讲我们的事，你要扯到什么地方？”

“我不是扯，这件事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我们流着一样的血，这是怎么也不能否认的。如果爸妈，那个泉下有知……”他停了一下，想出一个成语：“看他们不气得坟头冒烟！我们有什么面目再去面对他们？”

“不用搬爸爸妈妈来压我！”觅夏抱着他的头，让他只能看着自己：“你活着总是压抑自己，就为了那些所谓的底线。所以你才活得那么累！简简单单的事，你想那么多干嘛？”

李寻冬哼哼一声：“李觅夏！你的羞耻心去哪了？你难道一点都不会觉得有这种想法感到羞耻吗？你这，今晚，你想想！你说的是人话？”

“我不以为耻。”

李寻冬沉重地叹息一声：“造孽！”他咬牙甩开觅夏的手，双手抱住头，将脑袋埋在双臂：“错啦！都错啦！我们不该是这样的！”他今天终于明白，他的纵容使得两兄妹的关系到了一个无可挽回的地步，前面就是悬崖。

“搞什么？”李寻冬将自己埋在黑暗里：“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本来治好了你，一切都会变好的！到底怎么了？你成了大作家，找到好归宿。我也会找一个女人，结婚生子……不是应该这样的吗？”

觅夏没有说话，只无言地抱住了他。

“嘖！我就……”李寻冬狠狠骂了一声：“艹！我艹！”他想起什么，立马坐直了：“明天，我找陆启明，他是心理医生，让他帮你纠正……”

“没有用的！”觅夏推了一把他：“你就是想逃避，为什么不行？你给我说清楚了！”

“因为，”李寻冬突然大声说了出来：“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客厅突然异常安静。

“好！李寻冬，有你的！”觅夏突然起身回房，关门的时候用力把门狠狠摔上，接着里面传来打翻东西的声响。

李寻冬无瑕再去揣度觅夏的心思，他横着躺在沙发上，脑袋躺着的还是觅夏刚刚坐过的，残留着她的温度，他吁出一口气，无力地放松下来：“真tm艹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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