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人生

一个人的一生有多长，谁也不知道，不过据统计中国男人的人均寿命大概是74年，女人大概是77年。七十多年看上去很长，有人可能会想了，这七十多年会怎样怎样，遇到怎么样的人，做什么工作……对未来人们总是会有无尽的遐想。

黄子文也不例外，有事没事他都会去想未来会是怎么样的。他的出身不算特别，他的父母都是工人阶级，他从小接受的也是义务教育，他的想法和大多数人一样平平无奇。从他有了自主想法以来，他已经不会再去想那些远大前程，他只盯着脚下的路。

小学，中学，大学。没有初恋，没有其他让人热血沸腾的东西，只是学习，玩耍然后毕业。毕业之后来到电视台，当一个小小的记者。这就是他的全部。以后会是怎么样呢？他想大概会遇上一个自己不讨厌的女人然后结婚生子，工作，退休，老死。所以他存钱供了一套房子，以便未来讨老婆用。

黄子文有时觉得人生74年，也挺没意思的，读书，工作占了大半。留给自己的，还剩下些什么？他读书时曾在学校操场看到一句话“每天工作一小时，健康工作五十年……”后面还有一点，但是他只记住了前面两段。看到标语时，他有些惊诧，原来人的一生要工作五十年。可是自己才不过74岁啊！还有十多年拿去读书了，那岂不是还有几年可活？惊讶归惊讶，自己还能怎么样呢？日子还是得过。

其实到头来，人生人世大抵跟计算机程序差不多。按部就班地来，该到什么时候就要做什么。这一切都是已经规划设计好的东西。黄子文认为，自己也不过是其中一个小代码罢了。他有时也会想人生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只不过平时忙碌着工作，想得并不多。躺在软绵绵的沙发上，黄子文却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到底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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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子文陷入一个昏昏沉沉的状态大概已经有一周了。那天公司组织体检，只做了几个检查他就停了下来。医生看着他的检查结果神色有些凝重，他就知道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耳朵里听到医生说了很多东西，但他只记得其中一个词语――肺癌。

那天从医院出来，时间也正是傍晚。黄子文走进医院时还是一个活人。走出医院时，俨然已经不算是一个活人了。他的三魂已然不见了七魄，拖着沉重的影子，行走在回家的路上。影子被拖得很长，近乎妖魔鬼怪，不像人形。

医生说，长期吸烟会有几率患上肺癌的。

实际上，黄子文并不抽烟。

医生解释，肺癌的诱因很多，长期从事化工厂和飞尘比较严重的工作也可能会有。

黄子文却只是一个记者。

医生说还可能是遗传，不管什么原因，他患上了肺癌这件事是不假的。

黄子文觉得医生有点耍赖，跟医生吵了起来。但是走出医院后，他才想明白。耍赖的不是医生，而是自己的人生。自己明明循规蹈矩，该读书时读书，该工作就工作，才二十多岁，以后应该还有四十多年的命，自己还没结婚，这才刚刚要开始，怎么就没了？想不通。

黄子文浑浑噩噩走过长街，看到一家旧书店。他已经很久不阅读了，他进去看看一些关于疾病的书籍。这类的书籍倒是介绍得很详细，中晚期肺癌的症状和治疗方法。只是黄子文怎么也看不进去，他满脑子都是自己怎么就塔马的得癌了？！不就咳嗽几下，胸闷吗？他暴躁的情绪激发出来，把书胡乱地塞回书架，又弄倒了几本另外的书，他只得手忙脚乱地把书捡起重新放回书架。

书店的图书整理员听到动静上前查看：“你好，你没事吧！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黄子文心想，是个人在得知自己患了绝症脸色都不会好到哪里去的。他没有搭理图书整理员，把书籍都放好后他就离开了。他又来到了大街，大街依旧繁华热闹，灯光渐渐亮起。天色开始变暗，黄子文抬头望向还有些亮光的天空，天大地大自己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他决定回家，虽然这一天他没做什么事，但是他确实累了，他想好好休息一下。

回家的路上黄子文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一看，是母亲的来电，他迟疑了十数秒，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

“子文啊？吃过饭没有？”

黄子文摸了摸空空的肚子：“吃了。你呢？”

“这么早……你爸还在煮呢！不说这些，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是不是最近吃的不好啊？好像脸都瘦了好多呢？”

“没有，就是工作有点忙了。”

“工作再忙也要先吃好饭啊！我和你大舅还说起你做记者的，他说记者有时候会有危险。子文你可得记得了，以后如果有那些什么打架，黑社会的新闻你可别去采访，还有那些有什么黑幕的事情也不要掺和……”母亲啰啰嗦嗦地说起来，而且她总是会将一件简单的事重复说上好几遍：“最好就是多采访那些宠物狗不见、拾金不昧什么的新闻，如果让你采访那些得罪人的新闻，你就别干，大不了回家，不求你能赚什么大钱，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就好。”

“嗯。”两人闲聊了一会，母亲要吃饭了才结束了通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叹了出来。回家的路还是和昨天的一样，他却觉得路似乎要比以前的更难走了。经过步行街，一个个搭着摊子卖各式各样的小摊。有卖皮包的、卖衣服的、有卖锅碗瓢盆的、也有很多卖零食的。琳琅满目，黄子文一路走过，忽然看到前面一个摊子是卖书的，而且是论斤卖的。

一斤十元的牌子尤为醒目。这些小摊买的书籍大都是一些劣质的盗版书，各种各样都有，最多的就是那些吸引人眼球的热门书籍，一般是网路小说或者是一些成功学的书籍居多。黄子文凑上前看了一眼，书都是厚厚的一大本，书厚的话大概是比较重能卖出更多钱，毕竟是按斤算的。

正当黄子文准备走时，他看到了一本小小的旧书夹在那些又厚又大的书之间。这里的书虽是盗版但都是比较新的新书，中间忽然有一本这样的旧书确是比较显眼的。他顺手将那本书抽了出来，简单的封面，图案只是一支娇小的玫瑰，书名《沙之花》。

图书显然不知道被这些新的盗版书埋了多久，顺手翻看了一下，书的封面很旧，但是里面的书页崭新，没人对生长在沙漠的花的故事感兴趣的。

黄子文决定把书买下，他拿着书要结账，老板摆摆手：“这本书不到一斤，你再挑一两本再一起算吧！”

黄子文只想买这一本，不需要凑数。他没有再去挑选书籍，而是留下了十元，拿着书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黄子文正式开始阅读起了这本无人问津的书。

这是一个简单的故事，是诉说一朵生长在沙漠里的花的故事：没人知道花是怎样从荒芜的沙子里长出来的，它就这样毫无道理地出现在了沙漠。有云来，它就遮荫，有雨来它就吸收水分，更多的时候它就静静地待在那里，忍受着阳光的暴晒。

太阳想它死，它却没有，即使活得很狼狈，但它始终活着。

有很多生命途径沙漠，花跟它们一一相遇，一一交谈。

整本书大部分都是对话的形式进行，对很多人来说这样的一本意义不明的书籍枯燥乏味。黄子文越看他那黯淡的眼睛越亮，他用了一周时间去看完了整本书。书的内容不多，但引发黄子文汹涌的思想，看一小段他都必须沉思半天，因此整整看了一周时间。

书看完之后，黄子文心里就不再那般迷茫。他首先辞去了自己的那份工作，在剩下的极其有限的生命里他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到工作上面了。然后他开始配合着做一些常规的治疗，尽可能的延长自己的生命。

黄子文空闲下来之后，发现自己无事可做，他看书学会了放下俗务，却没有学会接下来要做什么，只能任由时间流过。他能做些什么呢？他不知道，该实现愿望吗？他没有愿望。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似乎也没有。那自己要向那些电影电视一样，在人生最后的日子里旅行？不，他并没有太多钱，他给父母留下了一笔钱之后，自己就不剩什么钱了，而且他也不喜欢旅游。

尽管如此他黄子文还是选择在本地小小的旅游一下，算是走个过场。于是他选了一天下雨的好日子，坐23号公共汽车到郊外的大佛寺观光一番。

之所以选下雨的日子，是因为这种天气人会比较少，而且空气也清新很多。

果不其然，他来到大佛寺时，游客只有寥寥两三个而已。他深深吸了一口雨后的空气，潮湿清新的空气混杂着燃香的气味让他狠狠咳嗽了几声，肺部传来刺痛刺痛的感觉。他买好门票就进了佛寺。

他不信佛，来这也仅仅是来观光一番罢了。佛寺的依山而建，山门三门并立，中间是一个大门，沿着石梯而上就是佛寺主体天王殿和大雄宝殿，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建筑外的屋脊六兽、筒瓦红墙。

黄子文走进最大的宝殿，里面可谓金碧辉煌。殿内香火萦绕，佛像数不胜数，最醒目的是正前方的三尊大佛。黄子文只认识其中一个释迦牟尼，还有一个大肚皮弥勒佛，这还是看西游记看来的。其他的一些物件供养台、供具、钟鼓、木鱼、磬、烛檠、蒲团摆放得十分整齐。

抬头往上看时，佛垂目拈指，一人一佛四目相对。黄子文没有参拜的意思，他只是站着，不禁想曾有“万般带不走，唯有孽随身。”的说法。那今生的自己是不是在承受上辈子的孽，所以才这么惨的呢？说起来实际上自己也算不得惨，起码自己没挨过饿，前面的日子衣食无忧，也没有战争什么的困扰。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一个人一生的快乐和痛苦都是等价的，那现在大概就是所有的痛苦一下子爆发开来了吧！

佛寺倒是十分漂亮，黄子文却实在没什么兴趣。他只想着自己的事一边参观，不知不觉间他竟走出了佛寺。只是佛寺他还没完全走完，门票的几十块钱未免有些浪费了，他走回去时还在烦恼今晚要吃点什么，这是每天困扰他的终极问题。

在等公共汽车时候，黄子文看到了公共汽车路牌上的家政服务的广告。他还没有被人服侍过的说，也许试一下那种事怎样的感觉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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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子文百躺在沙发上发着呆，终于听到简丽花回来的声音。他还是没有动弹，听着厨房里传来简丽花忙活的声响，闻着渐渐传来的饭菜的香气，他又闭上了眼睛。小时候他玩累了，就是这样回家就躺在长凳上，等着母亲做饭。那种等待总让他有一股安全和温暖的感觉，那是家的感觉。出来工作之后，自己独自一人就慢慢忘记那种感觉了。

饭很快做好了，早就准备好的黄子文听到简丽花呼喊，他伸了个懒腰就从沙发上起来，坐到饭桌前。菜式很简单，香菇煮鸡，番茄炒蛋，一个炒白菜。

“我就做了这几道，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简丽花擦了一下手上的水。

黄子文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没有言语。

“怎么样？今天我搞了一天卫生，但是实在太脏了，还有客厅还没打扫……”

“坐下一起吃吧！”黄子文不太习惯自己吃东西旁边有人在看着。

简丽花坐下了，拿起了筷子，但是没有吃：“你还满意我的工作吗？就是，我能留下工作吗？”她决定要是不能留下她也得要一百工资，加上买菜的钱，今天可把她累着了。

黄子文忽然问：“明天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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