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桃花

林希儿站在楼下抬头看夜幕下的街灯，头顶上的灯蒙着一层薄尘发出并不刺眼的灯光，几只虫子绕着灯不停飞舞，不时还有几只撞到灯上面，撞得昏头转向回过神来然后继续往上撞。

“嘿！”李寻冬出现在林希儿身边：“等很久了？”

“没有。”林希儿摇摇头：“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再说。”

“好，就那间吧！”李寻冬指着对面一家有着落地玻璃的小餐厅。林希儿答应一声，两人一前一后就走去那间小餐厅。

走在前面的林希儿透过玻璃的反光看到身后李寻冬傻乎乎地往自家楼上挥手，她推门走进了餐厅。

餐厅本来就是一家主打饮品休闲的餐厅，色调柔和，有点偏向西式的风格，这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已经没什么客人，只有三三两两的一些情侣在谈恋爱。

进来的两人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林希儿打开菜单，稍稍翻看了一下，想起之前她和李寻冬的对话，托着下巴说：“寻冬，之前我们说过请你吃冰淇淋，一直忘记这事了，你喜欢什么味道的？”

李寻冬把手机放在桌面：“我，呃……水蜜桃，蜜桃味。”其实他不喜欢吃冰淇淋。

林希儿对服务员说：“两个水蜜桃味的冰淇淋。”然后把菜单递给李寻冬：“你还要点什么吗？”

李寻冬直接合上了菜单交给了服务员：“不用了，谢谢。”

服务员离场准备。

李寻冬和林希儿相对而坐，林希儿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平放在桌面上，眼睛斜斜望着桌面，她还是一身没换的正装，有虽然没漏什么肉，但是有些紧身的装束包裹凸显着她完美的身材，。长发平平扎了个随便的马尾，前额的秀发飘出几缕遮着右边的几分眉毛，衬托着如雪的肌肤，如同暗夜中的女精灵。

李寻冬发现这里的桌面是透明的玻璃，他能透过玻璃看到林希儿穿着一字裙，也能看到她一双交叠在一起的长腿裹着黑丝一直延伸到她脚下白色高跟鞋，黑色透着若隐若现的诱惑。

“那个，出什么事了吗？”李寻冬不露痕迹地把腿夹紧了，同时把目光飘到窗外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我没事就不能找你了？”林希儿笑了一下：“看来，我对于你来说就是麻烦啊！”

李寻冬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林希儿俏皮娇笑了起来：“你这个人太认真了，开不得玩笑，不过看你慌慌张张的样子也好像有点搞笑。”

李寻冬也尴尬笑了笑，也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

林希儿将李寻冬的尴尬看在眼里，她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开口说：“刚刚那个是雷浩扬的爸爸，名字叫雷正天，刚刚我们一起去吃的饭。”

李寻冬把手放到桌子上，脸上疤痕跳动了一下：“你不是说雷浩扬跟他爸不合吗？而且雷正天不是在坐牢吗？”

“前两天出来了。”

李寻冬吸了一口气：“早不出来，迟不出来，偏偏是现在出来！”他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指顺着脸上那道疤痕来回抚摸：“他来干嘛？”

“问我和雷浩扬的事。”

“那你怎么说？”

“如实跟他说了雷浩扬的情况，然后那天晚上的事，我也按你吩咐的跟他说了。”林希儿眼睛一直盯着李寻冬，看到他一直低着头想着事情，没看自己一眼。

服务员上了两个雪糕，放到两人的面前。林希儿拿起勺子勺了一点放进嘴巴里，冰冰的感觉混着水蜜桃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她打了个冷颤。

反观李寻冬依旧呆呆地想着事情，他拿着勺子在空气中比划着：“雷正天是干嘛的？他怎么去坐的牢？”

“他干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听雷浩扬说过，雷正天是混道上的，卷入了什么事件，最后杀了人进的监狱。据说雷浩扬妈妈那时病得很重，雷正天什么都没留下就进去了，家里还请律师什么的花了不少钱，才没让他被判死刑。”她慢慢吃着雪糕，一勺一点挖进嘴巴：“不过他倒是给了我一张卡，我查了一下，卡里有一百万。”

李寻冬来回摸着脸上的那道疤痕：“进去时经济困难，出来就有钱了？”他舔了舔嘴唇：“他还是混过道上的黑社会，不会吧……”他忽然有点热了：“钱肯定不会是他在牢里就有的，如果有他一早给他老婆治病了。那就是他出狱以后有人给他的，能随便给出这么多钱的人，肯定不简单。最坏的打算就是这个雷正天认识什么大人物，这样的话他能调动的人就很多，想将这件事拖过去就难了。”

“嗯。”林希儿也分析着：“正常情况下如果没人报案，就算雷浩扬失踪了，他平日联系的熟人不多，也没有亲人，应该没人会注意到他失踪。”

“但是现在他爸爸出来了，发现雷浩扬不见了，肯定会找他儿子。”李寻冬多看了林希儿两眼，继续说：“而且偏偏是混道上这种人，他报警还好……就怕他用他的关系，让混道上的黑社会来找人。那些人门路多，说不准会查出点什么。”

林希儿将面前的冰淇淋吃完：“那怎么办？”

李寻冬用宽慰的语气安慰道：“不用担心，这一周我把事情处理妥帖了。所有和雷浩扬有关的东西和线索都跟我们脱身了，他们就算查什么都不关我们的事情，要是有什么情况按说好的跟他们照说。”他脱离了桌面，背靠椅背：“没问题的。”

“我信你。”林希儿目光落到李寻冬面前快融化了一半但是一口都没吃过的冰淇淋上：“你怎么不吃？”

“哦。”李寻冬醒悟过来，连忙把还没融化的部分大勺大勺塞进嘴里，然后被冰得面容扭曲。

林希儿捂着嘴巴笑了起来：“哪有人像你这么吃冰淇淋的？”说着忽然站起身拿出一张纸巾往他嘴边轻轻抹了一下。

李寻冬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一阵柔风吹拂，面前的林希儿的手就按上他的嘴巴了，他的嘴唇就划过酥酥麻麻的感觉，隔着薄薄的纸巾，她的手指冰冰凉凉又带着几分燥热。他回过神来时，林希儿已经坐回去了，他鼻子还残留着林希儿留下的淡淡香水的味道。若即若离，如梦似幻。

他没闻过这样的香水味，正要多闻几下，手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跟林希儿告罪一声就压低声音接起了电话。

“喂？哎呀……这我怎么反应得过来，我不还吃着的嘛，她突然……不是，这不关我的事啊……”

林希儿为了不让李寻冬尴尬低头装着玩手机，耳朵听到他不断解释，不由得笑了出声。

李寻冬听到了林希儿的笑声，脸有些红，他匆匆说了句：“行了行了，很快就回去了。”他挂了电话，朝楼上看了一眼，隐隐看到自己家窗户有个人影向他挥拳，他缩缩脑袋。

林希儿把手机放好，她又召来服务员，点了一杯可乐。询问李寻冬时，他什么都没点。

服务员把可乐送上来就离开了，李寻冬连忙说：“还是说回正事，你家里客厅一直到卫生间一定要完全清理干净，确保一点血迹都没有了。”

“地板已经全部用了白萝卜汁完全清洗了一遍。”林希儿说：“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清理干净。”

“我昨天买了紫外线灯管，回去你里里外外检查一下。”李寻冬说道：“清理不干净就用双氧水，第一现场定要处理好，做好准备，不管他怎么问按约好的说。三月二十六日，凌晨十二点雷浩扬来到你家里问你要钱，你不给，你们起了冲突以后，他在房子里进行搜刮，搜到三千块之后他就离开了，从那之后你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剩下的事，他与你无关了。”

林希儿抿嘴点了一下头，问：“你这几天到底去干嘛了？”

“你不用知道，不知道会更安全。”

林希儿却执拗地说：“我要知道！”

“你记住你要说什么就行了，至于那天之后的事，你一律不用了解。”李寻冬发现跟她沟通似乎有些困难：“如果你知道了可能会被套话，无意就说出来了。你，林希儿，从那天晚上起，就没有见过雷浩扬！雷浩扬发生了什么，去了哪里，你一概不知道！你记住这点就行了”

“我要知道。”

没等李寻冬说话，林希儿捋了一下头发，将头埋靠手臂：“如果被查到了，我会抗下这件事，不会连累你。”她语气很是疲惫。

李寻冬注视着趴在桌子上埋着头的林希儿，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拍了拍她肩膀，试图通过肢体接触给她一点力量：“放心，不会被查到的！不要太紧张，很快就……”他还要说些安慰的话，他的手机又叮铃咣啷地响了起来。

李寻冬只得头痛地接通电话：“喂？”

“你当我死的？！”

觅夏高亢的声音传出来，像是开了免提，让李寻冬不自觉地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我又怎么了？”李寻冬觉得很冤枉：“发生了什么？……不是，我哪有摸她，我摸个pi啊！……没有！你怎么就不听我说啊！哎呀！谁想摸屁股了！我冤枉啊……你别下来，下来干嘛？我就上去了，好了就这样！”

他抹了把汗，再看林希儿时发现她一脸谜之微笑看着自己，刚刚的窘态被她看在眼里，李寻冬尴尬地笑了一下。

“是觅夏打电话？”林希儿摇摇头，把方才的不愉快摇掉，恢复了一手拿饮料一手托下巴的姿势。

“呃……是啊，呵呵。”李寻冬吐槽着：“她从小就粘我，走开一会就发脾气。”

“看得出来。”林希儿摇晃着玻璃杯，里面的冰块碰撞发出叮铃的声音，她长吸了一口气：“其实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啊？”李寻冬不知道为啥要讨论这个：“我对你好吗？”

“自从我搬来这里，无论遇到什么麻烦你总能第一时间来帮忙，这不算好的话，我真不知道怎么样才算好了。”林希儿用吸管搅动可乐里的冰，发出哗啦的碰撞声。

“也没什么……”李寻冬手放在桌子上，一时觉得双手有点多余，无论放哪都很多余：“朋友之间相互帮一下嘛！”

“那这次呢？”林希儿吸了一口可乐：“也是朋友？我不信。”

李寻冬语塞。

“为什么一直帮我？”林希儿吹出一口冰气：“一个男人无条件帮一个女人，最有可能是一个原因。”她说完故意停住不往下说。

“什么原因？”李寻冬脱口问。

“那个男的是女的老爸。”

林希儿的回答让李寻冬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连声迎合道：“对，对，是那么个道理，有道理！”

“但是你不是我爸。”林希儿伏到桌子上，身子往前探，目光灼灼让李寻冬不敢正视：“那……你对我好是为什么？”

李寻冬讨厌回答这些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因为这类问题怎么回答都是不正确的。一般这时候沉默是最管用的，一沉默别人就会跳过这个问题。

林希儿却没有放过这个问题的打算，她把可乐杯里的吸管抽取出来，捏在食指和拇指之间细细打量，仿佛上面有什么精美的画作：“我有理由相信，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到底是什么？嗯？”

李寻冬用手擦了下额头，处在有空调的室内他也没有经过剧烈运动，但是他有种自己在流汗的错觉。

“钱吗？”林希儿把桌面上的卡往李寻冬面前推，看到他没有反应，她慢悠悠地说：“还是其它的什么……”她的一直保持不动的腿换了个姿势，再次吸引了李寻冬的目光。

她的步步紧逼让坐在对面的李寻冬有些不知道怎么样应对，他灵机一动，想到他爸教给他的“用问题回答问题可以反守为攻，再不济也能拖延时间。”他故作淡定，翘起二郎腿：“你觉得呢？”

“我？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我没钱，也没有本事，唯一有的就是这张脸，还有一副身体。”林希儿自己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你想要吗？”

“没有没有没有，你误会了。”李寻冬慌慌张张否认道：“我不想。”他看到林希儿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他反应过来自己这不是在嫌弃人家嘛：“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我没有那种想法。”

“我不是随便的人。”林希儿身子又往前倾了点，连忙说：“我真的不是那种谁都可以的！”

“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女孩！”李寻冬都有点结巴了：“我，我是，那个，怎么说呢，嘿嘿，呃……”他尬笑着说不出话来。

“我明白。”林希儿又坐了回去。

李寻冬看她一副不明白又强装明白的样子，于是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没必要这么做，我也讲过了。我帮你没别的想法，你也别想太多。”

“对我一点想法都没有？”林希儿又燃起希望。

李寻冬不明白为什么今晚林希儿老是让自己难堪，他勉强解释：“不是有没有想法的问题，其实呢……”他想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呃……我在家已经有一门亲事了，有对象了。娃娃亲，订很久了，这个月尾我就搬走回去结婚去了。”

“你要走？那我怎么办？”林希儿露出惊愕的表情。

不等李寻冬反应过来，她就把头低下：“那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人生？给我一点希望然后又收走，那还不如一开始就袖手旁观，让我自生自灭好了，呵……”

李寻冬的心情变得沉重，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安慰林希儿。他等在旁边，现在的他确实什么也做不了。他给不了林希儿任何承诺，再跟她说太多都是无济于事，自己确实再也帮不了面前这个人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乐里的冰块融化得差不多了，林希儿抹了一下眼睛，从桌子上起来，露出一个往常的笑容：“抱歉，你不要放心上。”

李寻冬有些过意不去：“没事，的确是我……”

“你没错，是我的错。”林希儿又恢复成往常那个样子，淡雅地笑了笑：“又给你造成困扰了。”

“没事。”李寻冬看林希儿强作没事的样子，心里不安：“你没事吧！你要是憋得难受可以骂我几下，打我几下也没关系。”

林希儿噗嗤笑了起来：“我打你干什么？你说有对象了不是骗我的吧？想拒绝我又没有理由，就随便冒出个对象，搬走也只是想躲我而已吧……”

“真的！”李寻冬觉得林希儿的直觉实在恐怖：“对象是真的！”

“她很好吗？”林希儿问。

“也没有很好，除了样子还可以之外，又小孩子气，又懒。”李寻冬想借机抬林希儿一手，让她更舒服点：“性格也没有你好。”

“真的？”

“真！”李寻冬心里暗暗向觅夏道歉，对不起了老妹。

“既然这样，你可以考虑一下我啊！”林希儿眨眨眼。

“这个，那个……”李寻冬摆摆手：“不好，我们都订好婚了的。”

“订婚？听上去我好像又有点希望。”林希儿眼睛俏皮转了一下：“你有被人追过吗？”

李寻冬愣愣地摇摇头。

“那么你可以做好被追的准备了。”林希儿看了一下手机日历：“你什么时候搬走？”

“大概，四月二十六。”李寻冬想起觅夏一直念叨这个时间，他的脑子一直反应不来：“做好什么准备？”

“被，追，求。”

林希儿一字一顿说得清楚，李寻冬却依旧有些懵：“什么意思？”

“呀！觅夏也下来了！”林希儿突然看向门口。李寻冬条件反射也朝门口看，发现没有人，再转过头来时脸上被轻轻碰了一下。他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自己面前的林希儿慢慢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嗅觉反应迟钝地向大脑反馈着幽幽香气。

他被亲了一下。应该是这样的，但是他又有些不确定，因为来得太快，又消失地太早，他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李寻冬第一反应看向手机，手机没响，随即他看向楼上，发现自家的灯已经关了。

他急忙站了起来，一脸无奈：“不要开这种玩笑啊！”

“我不是开玩笑。”

“你……唉呦！”李寻冬顾不上和林希儿再聊，他直接冲出了餐厅，他已经看到觅夏气势汹汹赶到楼下了，吓得他百米冲刺跑过对面拦住觅夏。

林希儿看着路对面吵吵闹闹的两兄妹，笑着拿起半杯暗红色的可乐冰水，朝被李寻冬扛起来上楼的觅夏笑了起来，做了一个敬酒的动作，缓缓喝了一口。在玻璃杯沿上留了个淡淡的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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