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乐园（四）

无边无际的大火漫延开来，整栋楼化作炼狱，而梦里的昔江还被绑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墙角的青苔，真正的昔江的意识站在一旁，看着那个自己，他知道这并非梦境，而是记忆。

“教授，是人为纵火！在二楼发现了大量的汽油！”

“报应……这是报应啊……”那个被称作教授的人绝望地靠在墙上。

几个少年跑进了关着昔江的房间，他们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但还是努力地砸开了昔江的锁。

“快逃吧！逃到安全的地方！”少年们大喊着跑出房间，和火焰融为一体。

昔江没有跑，他望着那熊熊大火，一动不动，直到火焰漫延进房里，火舌肆意地向他扑来，已经没有了退路，或许是造化弄人，一旁不坚固的墙轰然崩塌，出现一个两人宽的大洞，洞外一道围墙把这里和外面的世界分割，昔江的眼神渐渐由空洞变得悲伤，外面下着雨，雨水一滴一滴地砸在野草上，仍没有浇灭它身上的火焰……

围墙的外面，是一条泥泞的小路……

二零一九年十二月一日星期日

9：01：13

“我进来咯！”门外传来文祭的声音。

—咔嚓。

“月月姐说她有点事，要晚些才能来。”

“嗯……我们等会她吧。”

昔江当然知道心月去干什么了，好在“昨天”昏迷之前把事情交待了出去，不过这件事不能告诉文祭，他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昔江在厕所里换完衣服走了出来，文祭静静地趴在窗户旁边看着楼下。

“昨天在路边看到一家蛋糕店……”文祭突然说。

“……想吃蛋糕了吗？”昔江吓了一跳，以为事情败露了。

“有种莫名的感觉，可能是吧。”

“以后哪天我们去弄一份吧……”

昔江暗自擦了一把汗，这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吗，真可怕……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楼下，驾驶位灵活地跳出一位少女，她小跑着进了楼，路边的鲜花都为她而开。

“月月来啦！”文祭喜逐颜开。

“走吧，我们去电梯门口等她。”

“好！”

叮咚，电梯门缓缓打开。

“诶？你们已经在这里了？”看到二人在电梯门口等她，心月被吓了一跳。

“我在楼上看到你过来了！”文祭一把抱住了心月，很是亲昵。

“好了，我们走吧……”

浓郁的树叶遮挡住天空，斑斓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到身上，轿车安静地行驶在树林中，溪流声从远处传来，庭院映入眼帘。

草地轻轻浮动，泥土的气息涌入鼻腔，打开了锁住的大门，文祭蹦蹦跳跳地跑进了院子。

“今天怎么规划？”心月凑到昔江耳边小声问。

“上午还是往常一样正常训练，下午我带着她到外面玩，晚上才会回来，准备工作就拜托你了！”

“我一定会胜任的！”心月摆出一脸严肃的样子。

短暂的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吃完饭后心月去收拾碗筷，文祭和昔江四仰八叉地躺在院子里的草地上。

“呐……江江，下午干什么啊？”

“怎么，不想训练了吗？”

“没……没有。”

“下午可以带你出去玩哦。”

“诶！真的？！我们全都去吗？”文祭一下兴奋地坐了起来。

“真的，不过心月要留下看家。”

“哦……好吧，下午玩些什么呢？”

“你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我想去……钓鱼！”

“好，那就钓鱼。”

二人来到了别墅的仓库，这里几乎什么都有，各种工具摆放整齐，不远处的墙壁上就挂着几副渔具。

他们拿上了两副渔具和一个小红桶，和心月说了一声，就出发了，而心月也开始了准备。

潺潺流水，他们来到了庭院后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几条小鱼在水底游动，他们把鱼钩挂上饵抛入水中，静静地等待着。

“呐，祭酱，为什么要来钓鱼？”或许是出于好奇，昔江问道。

“以前爸爸陪我钓过一次鱼，那是我第一次钓鱼，也是爸爸第一次陪我，从那以后，我就很喜欢钓鱼，只不过每次都是一个人了……”她看着鱼漂，用很平淡的语气说着，突然鱼漂上下浮动了起来，“哦！上钩了！什么嘛……太小了……”说完又把鱼放回了水里，重新放线。

昔江沉默了，文祭在这个年纪承受着不该有的痛苦，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文祭和自己很像。

“不过不用为我担心，我遇到了你们，我还是幸运的！”文祭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你的也上钩了！”。

昔江看着鱼漂，猛地一拉，一条大鱼被拉了出来，看样子足足有五六斤重。

“好大的鱼！不过你这么拉可是会把线拉断的哦！”文祭抱着鱼把它放进桶里，桶一下子就满了，水不断地溢了出来，“大丰收了！”全然不在意被打湿的衣服。

昔江笑了笑，重新下钩，刚才的一瞬间，他想到了自己。

——快逃吧！逃到安全的地方！

记忆里的少年喊着，走进了火海。而他还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睛像是再说，“我哪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可去。”那时的他，也只是一名少年，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只知道他们不能依靠……

太阳渐渐的移到西方，溪水闪着耀眼的金色的光，从那条鱼以后，他们再也没钓到过一条，哪怕是一条小小的鱼。

“回去吧……”

“嗯！”

两人走在撒满星光的小路上，院里点起了篝火，大门口挂着大大的彩带，上面写着：

Happy Birthday

“这是……？”文祭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有些发懵。

“给你准备的惊喜，快走吧。”昔江推了推愣住的文祭。

心月又做了很多菜摆在餐桌上，围着中间的一份大蛋糕，旁边的篝火上还挂着烤架。

心月突然出现在文祭背后，把一顶生日帽戴在了她的头上。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心月一边唱歌一边把文祭送到了座位上，昔江把鱼挂到了烤架上，即使被吃了，这条鱼到了“明天”依旧会游在溪水里。

“许个愿吗？”昔江坐在了椅子上说。

“嗯……”文祭闭上了双眼，十指交叉，放在额头前，不断地颤抖着。

“看来是一个了不得的愿望呢！”心月笑着说道。

呼，蛋糕上的蜡烛被吹灭，冒出了袅袅青烟。

觥筹交错，在一片欢声笑语中，饭菜越来越少，他们一度忘记了这个残酷的世界，一度忘记了他们是轮回游戏的参与者，在这一段时间里，他们只有彼此。

吃完饭抬头就能望见满天繁星，心月也没有去收拾了，因为明天一早，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对，一切都会恢复原状，还是那个暗无天日的世界，每一秒都活得提心吊胆。

她抬着头想道。

“不知何时起，我拥有了一个梦想……”文祭缓缓张口，把手伸地好高，似乎是要抓住一颗星星。

昔江和心月的目光也都移到了她的身上，听她叙述那平凡而又伟大的梦想。

“日复一日……时间永远地停留在了十二月一日，我走进了地狱……我在地狱遇到了两名天使，我想，一定是老天无眼吧……竟然把天使贬入了地狱……”文祭站了起来，漫天星光全都铺洒在她的身上。

“他们对我很好很好……我想永远和他们在一起，我想和他们过上平凡且幸福的生活，我想冲出地狱……我想突破轮回！”

她紧紧地攥着拳头，全身上下都在颤抖，说出这番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勇气，但是，在她那小小的身躯上，在那空灵的眼睛里闪烁着当代许多成年人都不曾拥有的，自由的光辉！

“祭酱……”文月的眼里闪烁着泪花，浑身颤抖。

“现在我们这样……不也很好吗……”昔江怕了，他害怕失去什么。

“对的东西就是对的，不对的东西就是不对的，虽说在这里也可以生活，最后也只是会被轮回同化，失去一切希望……”文祭站在那里，昔江感觉自己是那样的渺小，蒂芬的话不断在脑海里浮现。

——所谓生活，不也只是一天又一天的轮回吗？

是啊，有些人即使没有规则的束缚，也会自己创造轮回束缚住自己，那些人是注定无法打破现在的轮回的。

“我支持你，我会和你一起，突破轮回！”心月把手搭在文祭的手上，毅然决然地说。

她们把目光投向昔江，这个平时承担着一切的男人，在这个时候怕了，一片又一片记忆在脑海里涌现。

——和别人接触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他人即地狱……

——有些鸟是注定不会被关在笼子里的……

——你的心是空虚的啊……

——快逃吧！逃到安全的地方！……

记忆被一片火光淹没，昔江的手已经不知不觉的搭在了她们的手上。

——和你们相遇很开心……

——感谢你们让我不再空虚……

——有些东西是一定要守护的……

所以！

“我会帮助你们突破轮回，至死不渝！”

“是我们一起哦……”

心月和文祭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笑容，眼里还有泪光闪烁。

他们知道，以后的路必定十分艰辛，也许会有痛苦，也许会有分离，但是只要为着同一个目标奋斗，只要还在同一个天空下，他们的心就会紧紧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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