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再次转动的齿轮（其三）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到魔王城的么……”

一个与我十分一样的声音不断地在黑暗中反问着我，可在这混沌之中我却无法开口。

耳边嘈杂的声音让我烦躁，哪怕是闭着眼睛我也能感受到打在我眼皮上的强烈阳光。

梦境的最后，我得到了这样一个问题。但我却无法回答。

身为斥候的我想要刺探魔王城的情报，但……

没错，之后的记忆便闪现到魔王殿了……而这中间发生的事情，我却丝毫没有印象。哪怕全力搜挂着记忆，可仍无法回忆。能被我握住的，只有虚无的黑暗。。

转动的车轮发生咕噜的响声，叶片间的斑驳光芒在我的脸上投下一片耶稣光。

我将手臂放到额头上，轻轻掐了下人中，不知为何我这一觉睡并不算安宁，大概是做了梦，可此刻梦中的内容却一概记不起来了。

规律而富有节奏的马蹄声伴着林中鸟儿的鸣叫让我清醒，揉着眼睛，才感觉到脑袋下枕头的触感有些不一样。

“醒了么，尤利西斯。别拿手揉眼睛啊。”

一个声音呼唤着我，手腕感受到一阵冰凉如玉的触感，随后被拨到一旁。

一名保持着温婉微笑的黑发女子将视线从道旁的林中收回，金黄色的阳光随意应在那张略带笑意的脸上，黑色外套上的扣上雕纹和披散着的黑色长发在光晕中有些朦胧。

“如何？”

“陛下的膝枕么……很是舒服的说。”

“呀嘞，本王是想问你身体的感受，而不是本王的膝枕。毕竟当我发现你时你已经昏倒在佐尔根宅中的大厅里了。”

拧头避开因露天马车而直接照射我双目的阳光，略有任性的转到路西菲尔那边。眼前是陛下的白衬衫，透过纽扣的缝隙仍能看到那惹人怜爱的白皙肚脐。

“已经不会感受到疼痛了，想必我的‘脉’此刻是彻底坏死了吧。”

“如果本王体内还有魔力的话，在当时想必还能抢救一下吧……不过，本王现在没有魔力这件事，你也早已猜到了吧。”

路西菲尔抚摸着我的头，声音有些惋惜。

“这和陛下没有关系，更何况比起过去的‘脉’，此刻陛下的膝枕对我来说才是弥足珍贵的。”

“是么……”她的声音仍存有一丝落寞，“那就这样再静静的享受一会吧。”

两匹骏马的脖颈抬得比之前更高，蹄下的步伐也更加有力，它们比以往更加有精神，这是路西菲尔的功劳。作为统帅万魔的魔王，区区驭兽之法定不在话下。

车子颠簸着在越发粗糙的黄砖林道中穿行，夹道是无尽蔓延的乔木之海。

南国的冬天本不明显，如今算了如春的脚步差不多也要到来。风是最随性的艺术家，肆意挥洒的笔触在山林中处处点缀出春日征兆。

我呼吸着，是陛下腹间的弥醉之味，那是似紫罗兰升华的味道，永远的美与爱，以及来自远方的盛夏清凉感。

“陛下，我大概睡了多久……”

“已经一天多了……不过，在这里躺着吧，尤利西斯，这是本王给予你的，直到你腻烦为止。”

“那样的话，大概不会起身了。”

“哼哼，这样么，看来本王还是有些低估了那张圆滑的嘴。”

淡淡一笑，是对我这般任性的默许。

真是安心啊……

这就是我所追求的……

原本我早已将这份感觉忘却，但如今再次感受到，才知道这份安心是多么的美好。

“陛下为我来到人界，这是我的荣幸。给过三天的时间，想必陛下也早已知晓结果。这三天，并不是让我留恋最后一眼的人界的，而是让我熟悉您的。我说的没错吧。”

“大概吧，人所做的一切不一定都有着准确的理由。心中的有些事情，是语言无法表述的。”

“比如呢？”

“就好比我不知道为何，对你这个臣子有着独特的兴趣。我拜读过你作为吟游诗人的种种作品，也欣赏你可堪称‘大陆第一斥候’的能力，但这些都不重要，真正的理由，很模糊，通过语言无法说出。”

“也许是陛下需要换换新鲜空气了吧，不过……无论原因，我都会选择效忠陛下。就像每个孩子永远不会忘的，是家的港湾。当然，君臣之间的关系，也许比这更要复杂。”

不再贪恋路西菲尔膝上怀中的温情，我坐起身来。

手肘支撑着马车镀着金颜的侧壁，看着路边的不断变化却依旧满是乔木的景色。

这份冬末初春的风吹得很舒服，同时还吹过一张单薄的羊皮纸。

慵懒的伸出手拾住空中略过的羊皮纸，好奇的翻到了有字的那一面。

是一张印着漆黑的‘教国通悬’字样的悬赏令。

目光先是闪到那悬赏令下班部分的赏金部分——一百万银币。

有些厉害呢……我不禁想到。

大陆之上货币采用银本位制，银币是正统的流行货币， 同时还存在着银币的下位查找‘铜币’。一银币大约是旅店一万住宿的价钱，换算一百枚铜币。而我有些好奇，究竟是何人，能够悬赏到一百万银币。

在那悬赏令的上半部分的画像之上，赫然是一个五官俊郎神色阴暗的黑发男子，其下方标注有大字号的‘叛人者——尤利西斯·奥德修斯’

还未等我因那些目睹我背叛的魔王城一役的幸存者的反击速度过快而略感惊讶之时，手中的悬赏令便被一旁的路西菲尔夺去。

“哼哼，这画像倒是不错。这下，你看来你是注定要侍奉本王左右了。”

陛下玩笑了，我本意早已决。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向您说上那一句——往后余生，还请陛下多多指教。”

“可本王若是说多多指教可能稍有些不妥。

那么，从此刻起向本王献上你的忠义吧，尤利西斯。”

我微微一笑，是那最令人满意的笑容。舌尖处被路西菲尔吻过的地方，此刻也略感发烫这是主臣契约正式生效。

背叛了勇者的我……选择了跪舔魔王陛下么……

长舒一口气，仰望着头顶的天空。

一定要……让我一直可以侍奉在陛下身边啊。

我在心中不断地提醒着自己，在这条无形的道路上，再度向前迈开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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