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延英殿回来之后,我脑海中回想的不是别的,而是江守全的那句“皇上心中早有人选……”这个人选到底是谁呢?江守全是皇上最亲近的人,也是最会揣度皇上心意的人,他既然泄露出这个消息,自然是真的,并且与我有关。
我不愿想,却忍不住又去想,这个人,一定不会是世家小姐中的一个,不然也不会说个“早”字,那么就是后宫里的,想到这里,我就蹙起眉,我不愿意当皇后,因为一旦当上皇后,有些想要得到的,就永远都得不到了。
三月间的一个深夜,我正于房内睡得正酣,朦胧间听到外面似有声响,问了值夜的霜降什么事,霜降出去看了看,和春分一同回来,对我道:“娘娘睡吧,没事的,就是小厨房那里走水了。”
我睡意正浓,并没有理会,继续睡觉。
第二日早上起来,梳妆的时候又问:“昨夜到底怎么回事,小厨房不是有规定,不许有明火的吗?是谁坏了规矩?”
春分忙道:“回娘娘的话,没人坏了规矩,怪就怪在这里,当夜并无人生明火,却见一道红光落在上头,不知怎么就着起火来了。”
“是么?”我满腹狐疑,虽觉得奇怪,但也不好追问,事有反常必有妖,我哪敢自己送上门去,让人抓住把柄!因此提醒春分,“此事你们都不许胡说,尤其叮嘱下面的人,谁要是胡说,就打三十大板送到掖庭当苦役去!”
“奴婢知道轻重,这就吩咐去。”
可这事儿还是传了出去,短短几日就阖宫皆知了,到最后不得不请了太史局的人来,谁知太史令站在瑶光宫门外看了看,转了一圈,就喜滋滋的对我一揖到底,大声道:“娘娘大喜,娘娘大喜啊!”
我心中一紧,绷着脸问:“喜从何来?”
太史令笑道:“瑶光宫红光漫天,紫气东来,娘娘玉颜慈和,犹如谪仙,是祥瑞之兆啊!”
略扫一眼,宫人们的脸上都出现了喜悦之色,还有人小声议论起那晚莫名起火的事来,说什么当时亲眼所见红光降临,隐隐有股仙气,说的神乎其神的!
我冷笑一声,返回殿中,春分屏退众人,站在我身后。我问她:“你说,太史令到底是谁的人呢?”
春分道:“不管他从前是谁的人,现在,他就是皇上的人。”
“你的意思是,这是皇上授意的?也是,除了皇上授意,没别的人希望如此了。”
春分不解:“难道娘娘真的不想吗?”
我叹了口气,道:“若真的坐上了那个位子,我恐怕以后都不能再有孩子了。”
“为何?”春分一惊。
我苦涩的笑笑,说:“娆妃之子尚且逃不出她们的魔掌,何况是中宫之子,那,可是正经的嫡子啊!”
春分陷入了沉默,半晌,才道:“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太史令一发话,不出半日,阖宫上下就都知道娘娘宫中天降祥瑞的事,不出一日,整个朝堂都会知道此事,在立后这个节骨眼儿上忽然出了这么一茬,谁都会往那个方向想的,所以,娘娘是逃不脱成为漩涡的中心了。”
听完她的话,我也沉默了片刻,看着她的眼睛,问:“春,你希望我做皇后吗?”
她一愣,先是点头,后又摇头。然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之前是希望的,但是娘娘这么谨慎,还是随着娘娘的意思吧!”
我能感觉得出来她在此事上对我的希望,她希望我当皇后,也许是以为只要我当了皇后,就能牵制郑氏,更快的除掉她!但我对那后位心存恐惧,我想有孩子,却怕有了孩子之后又会像玉儿那样消逝。
不用猜,第二日就有人拿我说事儿了!
和中书令做对的朝臣开始转而支持我,我知道,他们同皇上一样,看中我一没家世二没子嗣的好处!但也有人说我还年轻,以后说不定会有子嗣,于是,说这话的人的政敌就说中宫诞下子嗣不好吗?那是嫡子!子嗣的事尚且争吵不过,又有人说起我的腿疾,中宫皇后是后宫表率,
总之,我这所谓祥瑞的出现,非但没有阻止争吵,反而厉害了起来。
“那些朝臣们!知道什么是非对错,支持的官员是跟不支持的政见不合,不支持的是跟那支持的同科或门生或老师政见不合,总之,他们在乎的不是谁当皇后,而是自己的利益!”
我含笑听着江守全精辟的解释,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理。
“呀,老奴真是多嘴,说这些个做什么!娘娘快请进去,皇上正等着呢!”江守全恭恭敬敬的把我送进去,我也懒得再装,让步辇停在外面,自己走了进去。
启恒难得的没有在批折子,而是在门后等着我,见我进来了,过来拉着我的手就进了内室。
我感觉自己变成了帮助他入睡的安枕药。
两个时辰之后他醒来,我一面帮他穿衣一面说:“皇上这样总是不好,还是让太医瞧瞧,开服药?”
他道:“有你,朕还要喝那些苦药做什么!”
“可总这样日夜颠倒的,也不好啊。”
他俯视着我,唇边噙了一丝笑意,道:“也是,朕明日就不招你过来,去你宫中吧!”
我怔了怔,道:“如此,郑姐姐那里不会……”这些日子,虽然他白天招我入延英殿伴驾,但晚上都在郑昭媛那里,可是听江守全说,就算他在那里,也是成宿成宿的看折子。
“不为别的,总要为了以后朕能睡个安稳觉。”他意有所指的说道。
我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眸,他说的似乎是这件事,但又似乎不是。我不敢发问,免得一问就会扯到立后的事上。
我不问,他却说了。
“明日,朕打算复了郑氏贵妃之位,不过你放心,朕不会让你再受她的委屈。”
我没有答话,心中却知尘埃落定——郑氏与后位无缘了,否则,贵妃与皇后不过一步之遥,既然能复了贵妃,何不立为皇后?我也没有生气,六皇子的事,我终究对不起启恒,他要复位郑氏,不过是个不合她本人心意的补偿罢了。
第二日在朝堂上,启恒就复了郑氏贵妃之位,中书令的对头们当堂给他道喜,可他却高兴也不是,不高兴也不是。倒是那些政敌们,欢欣鼓舞,因为知道后位不会落到郑氏头上了。
“曹红去宣的旨,结果郑贵妃娘娘一听,是贵妃,不是皇后,当即脸就绿了!哈哈,还问曹红是不是弄错了,弄得曹红的脸色都不大好呢!可惜奴婢没有亲眼瞧见。不然,可真是大快人心!”谷雨笑道,说到最后恨不得拍手称快。
曹红在一旁听了嘿嘿直笑,我笑睨了谷雨一眼,道:“曹红也是你叫的?还不正经叫一声曹公公?”
曹红忙摆手说不敢当,又道:“奴才在内侍省当差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弄错?贵妃娘娘这不是打奴才的脸么!嘿嘿,谷雨姐姐不用客气,再过些日子,小的就该称呼您一声姑姑了。”
谷雨听了大喜,要他现在就叫,春分瞪了她一下,对曹红道:“有劳公公把皇上的赏赐送来,公公喝杯茶再走吧?”
曹红机灵人一个,自然知道春分的意思,忙道:“不了,奴才还得回皇上那儿回话去!就不打扰娘娘和几位姑姑了,奴才告退。”
等他走了,春分就对谷雨道:“你以后可不要这么没大没小的了,曹红是御前的人,人精似的!你自己不觉得,却已得罪了他,你自己得罪他不要紧,连累了娘娘,你要怎么办才好?”
谷雨吐了吐舌头,小声道:“我知道错了,姐姐别总是训我嘛!”
我也笑道:“是啊,别太拘着她。”
春分叹道:“娘娘总是惯着她,再过几年,她也是说婆家的人了!”
谷雨面色绯红,嗫嚅道:“不让你训我,你就编排我,我不跟你说了,要嫁人,也是你先嫁嘛!”
“我已决定一辈子跟着娘娘了。”春分笑着说,眼睛却看向我。
我正要说什么,想起沈七已有妻室,就算让春分出宫,也无依无靠,便什么都没说。
谷雨却开始踟蹰起来,道:“我也想留下伺候娘娘……”
春分笑问:“你留下了,那霍将军怎么办?”
谷雨的面色更红了,怯怯的看了我一眼,急道:“你、你不要胡说!”
我讶异的看着她们,春分虽是笑着的,眼里却有忧愁,谷雨却是又羞又急,想向我解释,开了几次口却不知说什么,急得眼泪也掉了下来。
“娘娘,您别听她的,我……”
我正色道:“谷雨,这原本是件好事,但你看到你春姐姐了,我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她。”
“他、他不一样……”谷雨抽泣着解释。
我叹了口气,和春分对望一眼,她这个样子,分明已经陷入很深了,我竟然还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又叹了口气,道:“好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现在,我也不追问你,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也不迟。”
春分先带着谷雨下去,我怔怔的,忽然想起在扬州时,让谷雨去迷倒霍青,该不会从那个时候起就……唉!我只希望她这辈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霍青,别让我失望!
(PS:今天赶路,偷个懒,明天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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