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提的梦境

莉提手中的动作停下了，她像是突然察觉到了自己与魔王距离的贴近。

如多云天朝阳般瑰丽的绯红迅速在她脸上蔓延，一直飞跃到耳朵捎上。

「你……你这个……你说什么呢！」莉提一巴掌拍在魔王脑袋上，转身逃出门外。

被突然袭击的魔王有点困惑，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遭受这种待遇。

莉提的哥哥，那个健壮的男人随后走进小屋，奇怪地望一眼逃远的莉提，他不知道妹妹的背影为什么看上去那么慌张。

男人见到桌上摆着的三个葡萄，上前捡起一颗放进嘴里。

魔王看着桌上仅剩的两个葡萄，目光凌厉。

「阿暮，修士大人很重视你，说是你任何时候产生去教会的想法，都可以去找他。」男人吐出葡萄皮，突然想起什么，摸向自己腰间的口袋，「他还给你留下这个。」

魔王看向男人手中，那是修士之前佩戴的烫金十字坠饰，约两个小指指节大小，上面缀刻着奇异的符合与纹路，带有独特的美感。

当然，还散发着魔王极度讨厌的神圣气息。

「送给你了，我不需要。」魔王皱眉，没有收下它的意思，他感觉这个坠饰看着就膈应，眼不见心不烦，现在教会的东西他一律不想碰。

「也就是说，我可以随意处置吗？」男人摩挲着手里的十字坠饰，眼中流露精光。

「随你。」魔王不再去看那个惹人生厌的坠饰，将目光转向桌上仅剩的葡萄。

「您可真是慷慨的少爷，必受好运眷顾！」男人欣喜若狂，握着手中的坠饰就要离开。

「等等。」魔王却突然出声阻止。

「还有……什么事吗？」男人攥紧持有坠饰的拳头，回头吞一口口水。

「你知道最近的魔法师公会在哪么？」魔王用指头夹起葡萄端详，却没放进嘴里。

男人听到魔王的问题，悄悄松一口气说：「最近的城里就有，不过路途有点距离，下午莉提会去城里帮忙，到时让她带你去吧。」

魔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男人快步跨出小屋，不知哪里去了。

魔法师公会储蓄着丰富的魔法用品。

魔王之前通过水晶球窥探勇者一行人的行踪，明显发现他们队伍里的魔法师是最富裕的人，常随身携带着数不清的各类宝石、卷轴与魔法药水。

那个魔法师就是魔法师公会里的重要人物之一，他身上的东西一多半来自魔法师公会。

魔法师公会会帮助那些潜力无穷但处境落魄的魔法师，魔王现在急需恢复魔力，他决定去魔法师公会碰碰运气。

午餐的时候，莉提悄悄回到小屋，带回几个黑硬如石块的面包。

她递给魔王两块面包，却什么都没说，独自在房间的另一边啃着自己的那份。

莉提的哥哥没有回来，小屋里的气氛显得沉闷。

在魔王眼里，莉提的举动比起之前更加奇怪。

她侧身坐在房间的角落，努力对抗坚硬的面包，或许是面包太硬了，她吃面包时好像浑身上下都在用力，与此同时莉提的视线不时飘过来，魔王抬头的时候，莉提的视线又瞬间回到面包上。

魔王咬着面包猜测，少女怪异的举动可能与自己之前说的话有关，无意的一句话不知触动了莉提心中的哪一片敏感区域，以至于让她生气了。

魔王觉得主要原因还是自己没有与人类少女相处的经验。他决定做些什么来弥补双方之间产生的裂痕，毕竟下午需要依靠莉提带路去城里的魔法师公会。

「莉提，能跟我过来一下吗？」吃完面包，魔王站起身走向门外，揉着自己有些倦力的腮帮，向坐在屋里一言不发的莉提询问。

「哦。」莉提抬头发出简短而快速的回答，站起身又低下头，慢慢走过来。.

她的耳朵尖又红了。

魔王之前就发现，莉提自从突然袭击自己，就一直在避免与自己的视线交汇，偶尔有视线碰撞，莉提就如同被蜜蜂蜇了一样，马上把脑袋缩下去，脸颊还会红起来。

魔王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必然是语言上的严重失误，才导致少女对自己的如此抗拒，看来自己还是需要多学习作为普通人类的交流之道，慎防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来到屋外，蔚蓝天空下，放眼望去是乡间空旷的平野，不远处就是宽阔的麦田，阳光投射，成批的麦穗随着秋风的吹拂倾倒，形成金色的浪潮。

魔王来到一片空地上，轻轻挖开一小块松软的土壤，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进去。

莉提见到魔王的举动，感到十分好奇，凑过来看魔王放在小坑的是什么东西。

居然是一颗葡萄，魔王挖开的小坑正好容下这粒紫色的葡萄，只是在魔王口袋里待了许久的葡萄果实显然已经失去它饱满的形象，看起来不再美味。

「和我站远一点。」

魔王扶住莉提的肩膀，带着她后退几步，莉提不知魔王的用意，看看土壤里的葡萄，再看看魔王毫无波澜的脸色，更加茫然。

魔王空出的五指收拢，握成拳头，并将拳头缓缓抬起。

与此同时，葡萄内部突然涌动起来，细小的根枝刺破葡萄的表皮，窜入四周土壤深处；浅褐色的纤细枝干向上方迅速生长，并逐渐变粗、凝实，分散出更多的枝杈。

树叶由枝头抽出，一并出现的还有翠绿的小粒葡萄。

魔王收拢的拳头举过他下巴的高度，一棵枝繁叶茂的葡萄树已经长成了，各处挂满成熟的紫色葡萄，秋风将果实的香味带过来。

他上前摘下一串葡萄，回身送到呆立的莉提面前，莉提像是刚刚从虚幻的梦境中回神，接过魔王递来的葡萄，用手掌感受葡萄颗粒真实而饱满的触感。

「可能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莉提，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过什么伤到你的话，如果有，我在此诚恳致歉，这棵葡萄树是我送给你的赔礼。」魔王斟酌语句，同时仔细观察莉提的表情，「如你所见，我是一个魔法师，下午我想去拜访附近的魔法师公会，可以顺道带我去吗？」

「阿暮你是魔法师吗？」莉提的眼神有些迷惑，声音却没有太大的波动。

「没错。」莉提的冷静出乎魔王的预料。

他本以为莉提会大吃一惊，至少会有激烈的表情或者动作，没想到少女只是捧着成熟的葡萄站在原地，除了表情有些呆以外没有其他的异常。

魔王垂下眼眸，考虑是不是自己用的魔法太过平常。难道人类的魔法师中，赋予造物生命，并让其快速生长的魔法已经很常见了吗？

要知道，虽然魔王释放的魔法看起来只是长出一棵树，但其中蕴含的价值，却是能让所有的人类魔法师看了都惊叹不已。

如果让之前的胖修士看到这幅场景，一定会再次抖动他身上的肥肉，并大喊神迹。

毕竟赋予生命，是真神才有的权能，与魔力的强弱无关。

「我会带你去的，我先回去收拾一下。」

少女点点头，捧着葡萄走向她简陋的小屋，留下魔王一个人站在葡萄树旁，苦苦思索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

莉提坐在椅子上，下巴搭在方桌边沿，她摘下一粒葡萄，放在眼前的桌面上滚动，却没有要吃的打算。

「吃了葡萄梦就会醒吧。」她这样想。

从上午的胖修士走后，莉提就有种自己身处梦境的错觉。

阿暮身上那些严重的伤口居然全都消失了，昨天晚上明明还很危险……哥哥说他一定是某个大家族的重要人物，让自己待他更尊敬一点。

怎么可能嘛，哪有重要人物会被史莱姆袭击到差点丧命？

莉提曾经在路上见过那些大家族的重要人物，他们通常都坐在豪华的马车里，穿着饰琐的衣服，偶尔撩开马车车厢上窗帘的一角，露出的眼神如不含感情般淡漠。

阿暮显然不是那种人，他上午叫自己过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分明很难过，大人物们是不会露出那种表情的。

至于阿暮的皮肤……他一定天生就是那样！不过他的皮肤真好，足够让女孩子嫉妒。

这时莉提就想起阿暮上午说的那些话，她的脸又开始漫红，手里摆弄的葡萄不知不觉中从桌上滚下去。

四百年，分明就是骗人，他看起来只比自己大一点……又或许他没有撒谎，只是因为自己还在梦里，一切都是梦里自己想出来的。

想到这里，莉提释然的同时又有些失望，她拾起地上的葡萄，探出头望向门外，阿暮还站在原处，只是他身旁的葡萄树变成了苹果树。

魔王心想：难道莉提不喜欢葡萄？苹果效果会不会好一点？

莉提心想：果然是梦，哪有树能随意长出来的？果实还变来变去。

将要出发的时候，魔王发现莉提薄弱的身躯走在路上有些飘摇，神色还很恍惚。

「你没事吧？生病了么？」魔王感受到莉提状态的异常。

「唔！没有，我在想事情。」莉提甩甩自己的灰色长发，轻拍脸颊，神色突然坚定起来：是梦就是梦，决不能亏待梦中的自己，至少把这个梦做完整。

「葡萄你吃了吗？」魔王试探问道。

「葡萄？吃了。」莉提下意识回答，其实她一颗都没吃，到现在整串葡萄和摘下来的那一粒还完整摆放在方桌的桌面上。

「味道怎么样？」魔王观察少女的表情，希望能从中察觉到她的态度。

「很好，非常好。」莉提点点头，脑中葡萄出现，她的思维扩展，很快又陷入对自己梦境的苦恼中。

可能她真的不喜欢葡萄？回来换成其他水果试试。魔王更加虔定了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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