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走出莉提的小屋,来到夜晚的一片星光下,在麦田旁趁着月色找一块平整的石头坐下。
魔王身边苹果树的树叶被秋风扰动,响起风浪般的沙沙声。
魔王释放出微弱的魔力,屏退周围不怀好意的蚊虫,将四瓶大小不一魔力药水摆在面前,挨个打开紧封的瓶塞。
魔力药水独有的甜味散发出来。
以人类身躯直接饮用魔力药水,一定会导致药水蕴含的小部分魔力挥发,即使是魔王也不例外。
不过魔王不需要像其他人类一样,担心喝下去的魔力会腐蚀内脏。
「顿顿顿顿……」
从最小瓶的魔力药水开始,打开的魔力药水被魔王逐一喝光。
魔王感受着魔力药水在嘴里散发出微弱的热量,液体顺着口舌滑入食道,最后温暖的感觉囤积在胃部,并在停顿片刻后缓慢向其他脏器扩散。
人类的身躯太过弱小,魔王被史莱姆袭击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论体内积攒的魔力,单论身体强度,魔王甚至不是那几位好心魔法师青年联合起来的对手。
弱小的身躯对魔王来说始终是一份限制,人类的身躯是有极限的。
如果受到过于强大的攻击,人类脆弱的躯体很可能来不及修补就被泯灭,依托身躯存在的意识也会溃散。
但不当人也不行,如果魔王重新构建强大的躯体,只招来那些不想遇到的强敌。
于是魔王决定,用魔力强化自己的身躯并让其始终保持在人类状态。
这件事听起来很简单,但除了魔王以外,整个薄暮世界都很少有人能做到,只有掌握生命权能的人,才能做到类似的效果。
人类漫长的历史中,必然有魔法师试图模仿魔王现在的行为,但他们大多都失败了,失败的代价就是身体的彻底毁灭,也就是死亡。
因为这已经跨入了神迹的范畴,巨大力量的左右总是伴随着可怖的灾难。
进入胃部的魔力依然在扩散,魔王用意识引导胃部积攒的魔力,将它们融入自己的骨头、内脏、血肉和皮肤中。
魔力的侵蚀下,魔王人类身躯的各处组织开始迅速坏死,难以言喻的痛苦涌现,与此同时,新的组织吸取魔力重生,坏死组织失去功能的瞬间就被新的组织顶替,化作碎屑纷落。
被魔力侵蚀死亡的组织碎屑,在脱落的瞬间就被魔王自身的魔力燃烧殆尽,魔王小心而谨慎地进行着这一切,因为无论是多么微小的疏忽,都可能对他的身体造成巨大的创伤。
深秋夜晚寒风的吹拂下,魔王看似安静地坐在原地,毁灭与重生在他的身体中同时进行。
不知过了多久,漆黑魔焰突然腾起,迅速燃遍魔王的全身皮肤,又在下一个瞬间消失,魔王的衣服和头发依然完好,现在这些火焰在他的掌控中。
皮肤的碎屑也被燃尽,这是魔王身躯改造的最后一层工序,由内而外的终点。
魔王站起身,感受着新生身体的强大力量。
虽然现在的身体强度比不上魔王原本的身躯,但在普遍弱小的人类社会中,这具身体已经可以占尽优势。
当然,身体强度的提升,不能代表魔王有了复仇的本钱,在真正与强者的战斗中,这具身体的作用还很有限。
他决定在短时间内赚取一定份量的金钱和魔法资源,魔王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身体强化就是计划的基础。
魔王收拾好药水空瓶,回到莉提的小屋。
魔王发现莉提的哥哥,那个健壮男人的住所就在莉提小屋的附近。
比起莉提破旧的小屋,她哥哥的屋子要大不少,家具十分齐全,墙上也不会漏风。
「阿暮你要休息了吗?」莉提独自坐在椅子上,看着回到小屋的魔王问。
「我去你哥哥的房间休息。」魔王很清楚人类的礼节,他知道正常的人类少女不会同意与陌生的异性在夜晚独处,昨晚的例外是因为自己身上的严重伤势。
莉提的哥哥多半不会拒绝自己在他房间休息。
「哥哥的呼噜就像水牛濒死的叫声一样,阿暮你会失眠的。」莉提显然对水牛非常了解,她拍拍贫弱的胸脯说,「你就在这里睡吧,我在地上铺床,你放心,我不会和哥哥一样打呼噜的!」
魔王意识到人类身躯需要睡眠时间的同时,也在需求睡眠质量,于是打消了去莉提哥哥房间休息的念头。
「这是你的房间,你去床上吧。」魔王很明白自己在借住别人的房间。
「可你昨天才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莉提看向魔王的左腿。
「那些伤已经完全康复了。」
「要不……」莉提的脸又开始发红,「我们一起睡在床上也不是不可以,我可以睡在外边一点的地方……」
魔王看看莉提那张窄小的硬床,摇摇头坚持说:「没事,我就睡在地上吧。」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透过石块缝隙的阳光正好照在魔王脸上。
魔王睁开眼睛,发现莉提早已经起床了,只是莉提的面色很差,显然她昨晚的睡眠质量不好。
「难道是我打呼噜了?」魔王听说过,人类进入睡眠之后会对自己的行为一无所知,他不知道自己换做人类身躯之后,会不会有打呼噜的现象。
「不,没有。」
莉提脚步虚浮,显得很困倦,但她坚持不说自己没睡好的理由。
魔王早在昨天就制定好了今天的计划,养足精神之后,魔王决定再次前往城镇。
莉提上午需要去葡萄园帮忙,不能与魔王同行,好在魔王记住去往城镇的路线,临行前他还去莉提哥哥的房间探望, 发现那个健壮的男人早已经离开了。
再次来到繁华的城镇中,魔王的目的很明确,他要去的只有两个地点。
「战士公会」和「猎人公会」。
冒险者公会的职业徽章,是通过其他公会的考核得来的,而冒险者公会从未规定一个人只能持有一种职业的徽章。
魔王决定去收集其他职业的徽章,当然,牧师除外。
这也是他昨夜强化身体的原因之一,战士与弓箭手的考核主要检测考核者本身的体质,用魔力替代可能无法通过。
来到战士公会前,魔王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眉头明显拧起来,他近日头一次露出这种表情。
阳光下爽朗的笑容,飘扬的披风,过于英俊的脸庞,以及手里高扬的那柄勇者之剑。
毫无疑问,就是勇者。
或者说,是模仿勇者建造的雕像。
魔王意识到,勇者在他小队里的定位就是战士,也是属于战士公会的一员。
战士公会前的雕像刻意美化了勇者的身高与面容,让魔王看得很不舒服。
魔王忍住朝这雕像吐口水的冲动,走进战士公会。
战士公会位于城镇的边缘,有一座巨大的院落,练习用的木制靶子立在院落的空地上,不少战士或即将成为战士的人手持木剑,对那些靶子横劈竖砍,在一片热血中挥洒汗水。
魔王看到他们的表情愈发不爽,径直来到院落中央,那座比冒险者公会稍显矮小的房子中,寻找负责接待的人员。
房子里陈列着各式各类的剑和盔甲,络腮胡子的壮汉趴在柜台后打瞌睡,口水积成一滩透明的小洼。
魔王对勇者的不满,一路延续到了战士公会负责接待的壮汉身上,他上前一拍桌子,睡梦中的壮汉被瞬间惊醒。
壮汉对魔王粗暴打扰自己美梦的行为非常反感,但问清魔王的来意后又很无奈,毕竟接待新人是他的本职工作。
壮汉只能慢吞吞从接待柜台后的椅子上起身,揉一揉快要麻痹的胳膊和大腿,打量低自己一头的魔王,目光有些嫌弃。
壮汉对眼前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并不看好。
昨晚的强化之后,魔王人类身躯的皮肤更加细嫩,身材也属于匀称偏瘦的类型。
在壮汉眼中,这个年轻人没有战士们应有的强壮肌肉,寒酸的粗布衣服也能从侧面表示他没接受过战斗技巧的训练,不像是能胜任战士职位的人。
「年轻人,多练几年再来这里吧。」负责接待的壮汉出声劝导,他不相信这小子能通过战士阶位的考核。
与其浪费自己宝贵的睡眠时间,不如劝他去多练练,万一他就听劝了呢。
「我已经足够通过考核了。」魔王的回答让壮汉很失望。
「你这种身材真的不适合当战士,我推荐你去教会试试,据说圣光会给所有人均等的机会。」壮汉不想挪步子,他想起牧师们偶尔会说的一句话,马上借用过来。
「不牢你费心,如果无法通过考核,我再考虑去教会。」魔王对教会的厌恶程度更甚于勇者。
壮汉无奈,只能同意魔王的考核申请,带着他去考核的空地。
考核的地点位于战士公会巨大的院落中,红色线条标出一块平整的场地。
魔王被迫套上一身轻型盔甲。
壮汉觉得这个年轻的家伙自大过头了,竟然想不穿盔甲进行测试,他羸弱的身躯哪能受得住自己的攻击,好在战士公会内部有明确的规定,没有商量的余地。
「穿好盔甲,拿好你的木剑,你能在我手里坚持三分钟,不出圈不倒下就算通过。」壮汉穿上同样的盔甲,手里的木剑也与魔王手里的一般无二,只是两人的体型有明显的差别。
壮汉觉得这个自大的年轻人在自己手里,恐怕一分钟都难以坚持。
说起来自己的工作真够无聊。壮汉在盔甲的掩饰下叹气。
「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就回答我。」壮汉轻轻惦着手里的木剑。
「好了。」魔王回答。
「开始!」壮汉高声宣布开始,他没有想浪费时间的意思,直接挥舞木剑冲向魔王,试图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无意义的考核。
魔王原本摆好了迎击的架势,但很快又站直身子。
壮汉粗糙的动作在他眼中表露出太多破绽,经过强化魔王想击倒他甚至不用费力气,实在没有严肃对待的必要。
带着庞然气势冲过来的壮汉只觉得眼前一花,视角突然倾斜,魔王也消失在原地。
壮汉没能拯救自己失控的平衡,「咣当」一声,带着浑身盔甲重重滚落在地,手里没拿稳的木剑在地上滑出老远。
「这样算通过么?」魔王立在壮汉身侧,将木剑抵在他胸口的铠甲表面上。
「通……通过了。」壮汉坐在地上,茫然看着魔王。
直到魔王带着徽章离开战士公会,壮汉也没能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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