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道天风

身前的中年男子样貌看起来再为普通不过，一身衣着也不过是平常百姓穿着的粗布麻衣，但顾云凭借洪门神功的奇异感知他绝非凡俗，甚至连这个书屋里的天地元气不过是随着这朴素男子一呼一息以及随意站姿而流动。

就仿佛他是站立在王廷上的帝王，而四周天地不过俯首跪拜的臣子。

大师兄道天风，那当年可是声名赫赫的一号人物。当年力王洪玄公神功大成之前他便是洪门唯一的弟子传人，尽管并未得到传说中洪门神功的真传，但在数十年前天下大乱、毅然投身军旅的时候，他一身修为就已经几乎半步踏足道境，在江湖名宿不出的情况下几乎可以堪称天下第一流的高手。

之后道天风征战疆场，身下铁骑可堪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一路征战不知斩掉多杀高手，为云帝国建下赫赫战功。而在十五年前的江流兵变之中，道天风更是徒手弑杀数十位天元神卫——要知道，整个云帝国的天元神卫也不过千余数量，而那些道境的绝世高手也不过区区百人之敌而已。

而现在的道天风……可能早已经步入无数江湖武人梦寐以求的道之领域了吧？

顾云抬起头，看着对面这位有数年不见的大师兄，眼中忍不住掠过几丝艳慕之色。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将脑海中种种压抑下来，拱手行礼。

“顾云，见过大师兄。”

“无需如此虚礼，”道天风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他的肩膀，他平日里稳重的神色上第一次出现了焦急之情，“小师弟，我且问你，师傅他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师傅他……”温润的液体忽然再一次充盈满他的眼眶，顾云微微低下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更平静些，“已经走了。”

顾云明显感觉到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掌猛地颤了一下。

道天风缓缓收回自己的右手。

“怎么可能？”

“当年封魔之役的时候，师傅他单独对阵妖鬼王时也丝毫不曾落下风，甚至即便是武神阁下也不敢说稳胜师傅，而如今天下四绝四去其二，天龙二族又隐世不出，天底下的人，难道还有人会是师傅他的对手？”

忽然道天风眼眸猛然收缩，他猛然想到一种可能。

“难道是……”

“是无尘给师傅他下了毒……”顾云微微抬起头，用力吐出了那两个深深刻在骨髓中的名字，“还有秦义绝夺了鬼天剑，杀了师傅。”

“原来是他们。”道天风缓缓地站起身子，他目中冷芒似寒星，右手紧紧地捏成拳头，骨骼交错的声音噼啪作响。他咬牙切齿，“无尘？如不是师傅当年所救……嘿嘿，没想到居然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秦义绝，我说当年白青剑派怎么莫名奇妙地全门被灭被屠，如今看来，这人多半也脱不了干系！”

道天风怒极而笑，以他堂堂道境的心境也难以抑制胸中怒火，而身体四周的元气也随之暴腾，如同暴怒的极南之海，掀起不知多少道遮天蔽日的元气海啸。

“……”顾云默然，记忆之中师傅也曾经提到秦义绝这个名字数次，似乎四十年前飞月剑仙的陨落就和她脱不了关系，但那时的她连师傅的一招都无法接下，没想到现在……

他又想起那日的焚烧一切的紫黑火焰，拿剑的右手不由已地紧了紧。

道天风转身面向顾云，他闭上眼睛，努力使情绪稳定下来，“师傅的事情先交给我来解决，小师弟，我这次让你过来主要有这几件事和你说。”

“什么事？”顾云问道。

“第一件事，你已经被整个云帝国所通缉。”

道天风拿起放在书桌边上的一幅画卷，向下拉开。

“这是？”顾云顺着那画卷往下看，只见得画卷上边画着个和他有三四分相似的少年，再往下就是一排红字。

洪门叛逆顾云，擒拿此贼者，赏金一千，封邑万户。

在往下就是他曾经做过的种种“恶事”，列如背祖弃师、屠戮同门之类的。

“这……”

“云帝国的通缉令，昨天才刚刚颁布的。”道天风答道

“他们……为什么？”

顾云抬起眼睛，他感觉十分不解，他有做错什么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今这世上只有你一人——至少他们只知道你一人知晓这洪门神功，他们又怎么不心动呢？”

道天风看他一脸紧张的样子，将手中的画卷收起放好，不由摇头笑了笑，“师兄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只是为提醒你日后言行举止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要暴露自己身份。”

“不过这也并不算什么大事，这一幅画像也仅仅是根据你几年前的容貌所绘制，不是所熟悉的人一般也不会认出。再说，就像你师兄我，在帝国的一级通缉令上也呆了不下十年之久，不一样也没什么事吗？”

顾云点头称是，自从当年白青剑派毁灭之后师傅就开始逐渐地减少会客，最近这些年更是有种将洪门变成隐世宗门的趋势，记得上一次有人来拜访还是自己十岁时候的事情。如今时隔五年，那画师居然还能仅凭言语便将他面容复原了三四分，也足以见对方的功力不俗了。

“名字的问题最好解决，随便找一个假名顶替。但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如果你还未至生死之时，千万不得动用有关洪门神功的任何功法秘籍。并且，在拥有足够力量之前——至少在有资格拥有洪门神功的实力之前，小师弟，师兄想请你谨记，你不是洪门传人顾云。”

道天风忽然严肃地说。

顾云用力点头。

“不过说起洪门神功，不知师弟有没有将它带在身上？”道天风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顾云一愣，握住剑鞘的右手稍微一紧，他略微一睹对方似笑非笑地表情，努力使自己语气平静下来。

“没有，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没什么意思，”道天风看着顾云的表情，忽然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语似乎是真有一点问题，连忙打个哈哈后摆手道，“没在你身上自然是最好，但也切记小心，毕竟其他人可不会相信这件事。”

顾云目光闪烁，点头称是。不过他也确实没有说谎，那天早上的时候师傅他老人家忽然把他叫到小屋里，直接把传说中的洪门神功打入他的脑海。现在那卷仿佛液体的金页还安安静静地躺在他识海中呢。

他意识沉入识海之中，控制着略微现行的精神力触碰那静静悬浮的金页，不出意料地没有丝毫动静。记得师傅那是后说至少得有外识以上的神识修为才可以初步打开。

外识，神识五境中的第二境界，目前顾云也不过最低的内感境界，离这一境界还有挺长的一段距离。

不过顾云并不打算告诉对方这些。即使他心里也相信这位师兄不会什么歹心，否者以对方堂堂道境修为，自己这个刚下山的小菜鸡能跑哪去？不过知道这秘密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连师傅当年堂堂圣境修为且都对当世隐瞒，又何况他呢。

“对了小师弟，不知如今你修为如何？”道天风还是觉得刚刚的对话有些尴尬，决定没话找话，笑着问道。

顾云从识海中惊醒，然而却低头沉默不语。

道天风感觉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他身为师兄的关心师弟修为境界难道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小师弟是这个表情？

良久，顾云终于抬起头，脸颊上几乎可以羞红来形容，声音小得像蚊子呐喊。

“淬体五……五阶。”

道天风楞了片刻，待弄清楚自己并没有听错的时候，嘴角微微抽了抽。

他看着垂着脑袋低头不语的顾云，抬起手却不知道放到哪个地方，最后啪的一下拍在顾云肩膀上，哈哈笑道，“还不错嘛……恩不错。”

顾云偷偷瞄了一眼道天风，心想师兄你敢不敢对着镜子重新说一遍。

武道之途，虽有武气灵咒等数脉划分，但千万同流，归根结底不过体、气、元、道、圣五境之说。其中的体境，也就是淬体境，按如今的划分也是淬体一至九阶，对应江湖规则就是一到九品的高手——所谓高手，无过相对于那些未修武道的人而言。

淬体五阶，也就是大云帝国中堂堂五品高手，听上去还算是不错，并且放在这个世上的平均水平而言也真的算得上不错，可是考虑到绝大多数人要么缺药材要么缺功法要么缺名师或者统统都缺而言，他这个吃人参灵芝何首乌雪莲水晶兰就像啃白菜，手里拿着不是洪门神功就是其他同阶功法，更是别说还是传说中力王的亲传弟子，如果拿出去讲绝对会被笑死。

可是，我也不想呀。

顾云埋着头，捏拳的右手微微用力。

“……不过这样也挺不错的呀，”道天风双手在半空中不停地比划着，“你想呀，额，那些拿着你通缉令的那些人绝对想不出洪门弟子会是这个修……”

“够了师兄。”

道天风双手狠狠拍在额头上。

“我知道我是废材，”少年微微抬起头，“我也知道我胆小、懦弱，和你们，以及那些出生之时就有着无数荣光的人相比，我不过是最平常的那种人，或许连常人都不如。”

“但为人尔，安以此而定之，后天之得，又安不如先天之授？”

“这句话是当年师傅教给我的。”

“更何况，我是当今洪门，最后的传人。”

他抬起头说，原本温润的墨瞳此刻却坚毅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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