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 吸 我 自 己

远方，残阳如血，血色的晚霞抹红了无际碧空，脚下，血流成河，赤色的鲜血浸透了无垠大地。

从立足之地一直到视线所及的远方，尸横遍野，似没有尽头，狂风伴随着黄沙呼啸而过，带着窒息般的浓重血腥味，卷起了片片残叶，曾经金戈铁马，血战沙场的战士们，已然尘归尘，土归土，不久前震天的怒吼声、厮杀声伴随着无数生命的逝去而逐渐消失，只剩下了狰狞的宁静。

银发的少女似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精疲力尽地跪坐在地上，本该光彩炫目的亮银色长发已然被暗红色的鲜血所浸染，凝成了一缕一缕，一身银色的长裙被鲜血完全浸透，染成了深邃的暗红色，无法凝固的血液顺着衣角，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的血泊之中，与无数不知是何人的血液混杂在了一起。

少女仰起了头，稚嫩的脸颊早已被泥泞和血污污染得看不清原来的样子，置身于如此尸山血海的修罗场，少女的脸上却只有令人发怵的平静，疲惫不堪的猩红双眸中，流转着骇人的恨意，那是对这个世界深入骨髓的、刻骨铭心之恨。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少年持剑而立，依旧流淌着鲜血的剑刃倚着少女的脖颈，宣判着少女的死亡倒计时。

“……”

少女沉默不语，闭上了疲倦的双眸，安静地迎接着属于自己的末日。

一只苍鹰从天际翱翔而过，发出了一声悲戚寂寥的长鸣，为这幅悲凉的画面伴奏着。

得到了默认，少年不再言语，长剑闪着凄人的寒光，随风而起，顺势而落——

当——！

没有意料之中的割喉之声，取而代之的是清脆的金属交击声。

少女疑惑地睁开了双眸，却看到了那个她曾发誓，永生不再相见的背影。

那是一个几近刻在她灵魂中，让她曾经爱到奋不顾身，却又化爱为恨，恨之透骨的身影。

“维尔莉特！！！”

莉莉安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低吼，从睡梦中猛然惊醒。

……是梦？

莉莉安怔怔地坐着，梦中那如梦似幻却又似乎亲临其境的场景，让她的心中似乎空了一个大洞，如同缺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的失落感令她失魂落魄。

莉莉安努力地回忆着，挣扎着，企图去抓住那个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仿佛一触即碎的背影，但无论她如何努力，都只是徒劳，那个低声向她诉说着无怨无悔的背影，像是她永远无法触及的海市蜃楼，咫尺天涯。

但随即，一阵胃部传来的痉挛剧痛，令还沉溺在梦境中无法自拔的莉莉安瞬间清醒。

“嘶……”莉莉安眉头紧锁，吸了一口凉气，痛苦爬上了她可爱的脸颊，胃中传来翻江倒海似的绞痛让她难耐地抱紧了小腹，像失去了骨头似的瘫倒在了床上。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与剧烈的胃痛一同袭来的，是那种熟悉的，曾经令她失去理智的，根植于内心深处的嗜血的本能和欲望。

饥饿和疼痛，混杂在一起，冲击着莉莉安那紧绷的神经，呼吸不由得随之急促了起来，充斥在每一个细胞中的饥饿感让她止不住地颤抖，两颗尖锐的獠牙随着对进食的渴求也似乎变得长了一些。

冷汗浸湿了头发，发丝紧紧地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鲜血……鲜血……我需要鲜血……

“呜……”

痛苦地哀鸣着，意识逐渐变得涣散，此时回荡在莉莉安脑海中的，只有那强烈的嗜血冲动，如同一团火焰般在她的胸膛中熊熊燃烧着。

如果短时间内她对鲜血的渴求得不到满足，她很有可能会像上一次一样，成为一只被本能所驱使的，六亲不认的凶残野兽。

“莉莉安……？”

雷琪尔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像一声警钟般猛然在她的心中敲响，但却令她心里猛地一沉。

“主人……离我远一点……”

莉莉安紧咬着嘴唇，胃部的剧痛使她还能保持着最后一丝难得的清醒，但她知道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失去理智，之后第一个遭殃的必将是眼前的雷琪尔。

不行……绝对不行……至少现在绝对不行……

莉莉安极力地克制着从心底深处涌出的，将雷琪尔扑倒在地，饱食一顿的强烈冲动。

“你怎么了？”雷琪尔呆呆地看着面目狰狞的莉莉安，一时间也慌了神，她从未见过莉莉安露出这等痛苦而又扭曲的神情。

睡梦中的她被莉莉安的呻吟声所惊醒，连忙赶过来，却只看到了这幅光景。

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事的……

莉莉安剧烈地喘着粗气，努力地在心中寻找着解决方法，只是有些模糊的意识大幅度降低了她大脑思考的速度。

她如今急切地需要能够食用的血液，来满足她对鲜血的渴求，但雷琪尔首先被她排除在外，如果继续吸食雷琪尔的血液的话……雷琪尔一定会死，如此一来，摆在她面前的，似乎就只剩下了最后一条路。

真的要这样做吗……

莉莉安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纤弱的手臂，短暂的沉默过后，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狠厉，不再犹豫，张开了她如锋刃般锐利的獠牙，用尽全力咬了下去。

“！！！”不远处的雷琪尔被此情此景所吓到，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痛！

这是莉莉安的第一感觉，但马上，疼痛感快速的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遍布全身的温暖，以及，涌入口中的，似美酒般醇香的液体。

不同于雷琪尔那清甜可口，像是酷暑难耐时喝下的冰镇饮料般沁人心脾的血液，莉莉安自己的血液，更像是珍藏许久的多年陈酿，醇香无比，回味无穷。

这就是被吸血的感觉吗？

莉莉安贪婪地从自己的体内汲取着血液，直到嗜血的欲望缓缓消退，胸中的欲/火逐渐平息，混乱的意识恢复清晰，她才如释重负地松开了口，与此同时，她手臂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愈合，直至看不出丝毫的痕迹。

感觉到危机暂时消退，莉莉安虚弱地松了一口气，胃部令人癫狂的剧痛依旧在折磨着她，但相对于于令人理智崩散的嗜血欲望，这点剧痛还尚能忍受。

毫无疑问，这种扬汤止沸的做法，从能量守恒的观点来看，不可能真正的解决她的身体对血液的需求，不然这就不是吸血鬼，而是永动机了。

这就像是弹尽粮绝，身处绝境的人，割下自己身上的肉用以充饥一样，只是饮鸩止渴，仅仅只能在短时间内缓解嗜血的欲望。

这等于是在欺骗自己的身体，这也意味着，当这段不知道能够抑制多久的时间过去之后，她面临的，将会是更加强烈，更加难以克制的嗜血冲动。

勉强平静下来了的莉莉安，一五一十地向雷琪尔说明了情况。

“这不应该啊，你昨天晚上刚刚喝过一袋400ml的医用血袋，这才刚刚凌晨两点，就好像是喝进去的血液完全没起到任何的作用一样。”雷琪尔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我觉得是喝进去的血液本身有问题……”莉莉安瘫在床上，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说道。

胃部传来的痉挛般的剧痛，就像是以前吃坏了肚子一样的感觉，她很快就将罪魁祸首锁定到了那袋医用血袋上。

雷琪尔左手撑着右肘，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自己的太阳穴，自言自语道：“医用血袋里的血液一定是健康的血液，难道是抗凝剂导致的？”

但很快，便被雷琪尔自己否认掉了：“也不对啊，按理说如果是抗凝剂的问题，应该只会引起肚子痛，你刚才饥饿的状态更像是你的身体对这些血液产生了排斥，而拒绝对其进行吸收和消化，导致身体没有摄入任何血液。”

“你说这个谁懂啊……”莉莉安仰头看着天花板，准备混吃等死。

“之前你吸食我的血液时，有这种情况吗？”雷琪尔将视线转向了莉莉安，问道。

“没有。”莉莉安摇了摇头。

“我的血液没有问题，那么我的血液和血袋里的血液有什么不同呢……”雷琪尔在房间内来回地踱着步，思索着所有存在的可能性，“血型？血液活性？血液浓度？……”

但想来想去，哪怕想破头皮，雷琪尔也还是一筹莫展，两种血液之间如此多的变量，就算是神仙下凡，也不一定能够找出真正影响结果的那一个变量。

“你的身体怎么这么娇贵啊。”雷琪尔双手抱头，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她实在是没有任何头绪，“身为吸血鬼还这么挑食，这也太难养活了吧。”

况且，莉莉安身份特殊，这不是简单地把她送到医院里就能处理的事情。

更麻烦的是，倘若这是在1000年前，她还能求助于那些高傲而又危险的血族们，或是查阅有关吸血鬼习性研究的科考书籍，但在如今这个吸血鬼早已被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的时代，想要找出莉莉安排斥这些血液的原因，实在是有些难为人了。

“怪我咯……”莉莉安一脸无辜，双手紧紧地按压在腹部之上，试图缓解胃痛，“这种事情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雷琪尔头痛地捏了捏眉心，想来想去，在这边耗着也是无用功，她打算回家族的藏书室找一找，里面也许还有着一些有关于吸血鬼生活习性的古书。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还好……除了肚子疼之外，暂时应该没什么其他问题……”莉莉安答道，微弱的声音低不可闻。

“你的身体暂时无碍的话，我打算现在回一趟族里，去找一找藏书室中有关这方面的书籍记载。”

“……现在？现在可是凌晨两点啊……”雷琪尔的话令莉莉安大吃一惊，这个时间，让她一个未成年少女独自一人外出，怎么看都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这你就别担心了，整个帝都，还没有人敢动卡斯兰娜家族的人。”说着，雷琪尔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况且，你的主人，可能比你想象中要厉害的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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