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夏的午后,新源市历史博物馆正沉浸在一股清闲与安逸的慢节奏气氛中。玻璃展柜陈列出的一件件土里土气的老古董让人看了疲乏,馆内临时招募的讲解员在这沉闷的环境里也忍不住哈欠连连。
对于极大部分人而言,这样的历史博物馆枯燥且无趣,另一部分也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对历史怀有兴趣才肯特地前来参观。可偏偏有这么一个人,他来此的目的既不是为了消磨时光,又不是为了证明自己,而却是为了寻找能够医治自己精神疾病的药方。
在博物馆二层的名人堂,设计如美术馆画廊的走廊,白亮的墙壁上被以时间先后顺序挂出了历史各伟人的肖像。人们也许早已对这些古老而陈旧的照片画像熟视无睹,所以过路的游客几乎无人驻足,也就没人会注意到但丁画像旁蹲着的一名双手掩面的少年。
他表现出强烈的痛苦感,他的整个身体都蜷缩成一团,低头,掩面,弓背,下蹲,浑身没有一寸皮肤不在颤抖。但是因为没人能想出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座城市大博物馆的走廊里会出现何种变故而产生痛苦,也自然就没人会主动为他伸出援助之手。
只有他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他放下掩面的手,露出那张水灵而秀气的脸,再睁开那双慵懒却红肿的眼,他的身边根本不是什么博物馆名人堂的走廊。就见他现在正蹲在一条幽暗的洞窟里,头顶是一块镶在窟顶岩石缝里发着淡蓝色光的石头,其实整条洞窟全是这玩意,而洞窟两侧的石壁上又绘满怪异扭曲的壁画。
他勉强站起了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挂牌似的金属片。
他心里很清楚,这根本不是什么金属片,他手里握着的应该是自己的手机,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条石窟里的壁画,也就是名人堂走廊里所有名人的肖像画都拍下来。
幸好,名人堂允许游客拍照,他的手机也有一键快拍的功能。
最后,当他站在一幅长袍拄杖人的壁画面前时,看到的是马克思老人那慈祥和善的面容。
他的名字叫炆烁,是一名刚高考过不久的高中毕业生。如果问他现在在干什么,那还要从他高三时患上的一种古怪的疾病说起。
这是一种被他自己命名为幻视的病症。
起初,它只是一种感觉,若注视某件事物太久,他就会对这件事物进行不自觉的联想。往往会联想到另一件事物,其特征与原物相仿,即使大多都是一些现实中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后来,情况开始严重。但凡他精神恍惚,比如初醒困倦或走神愣神的时候,他眼前的事物就会在刹那间转变。
钢笔会变成木枝,海报会变成壁画,立式台灯甚至会变成插在枯草间的简易火把。
每一件事物都有它相应的幻视对象,无一例外且各不相同。
而时至今日,这种幻视已经发展到动态,持续时间更长还伴随幻听同时出现,其真实程度几乎与现实无异。
他于是开始恐惧,恐惧自己会永远陷入这种诡异的幻视再无法解脱,恐惧自己哪天会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就像是许多悬疑灵异小说的主人公,最终被卷入无尽的迷题。
直到有一天……
那是高考结束那一天的下午。夕阳昏黄的光线铺洒在考点一旁繁华热闹的小吃街,格外舒适温暖,让人心旷神怡。
炆烁考完试后并不急于离开,他打算在这条连高考都无法撼动的街道上逛一逛,缓解缓解高考考试紧张压抑的心情。
考点外接送考生的车辆不知不觉便拥挤在这条本就不易通行的道路,过路的行人更是把不多的空隙堵的水泄不通。才走了很短的一段路,炆烁就已经寸步难行。
他无奈,只能先找个僻静的地方等一会儿,待躲过这一段高峰期,再继续逛街,也顺便再找家满意的店铺吃顿饭。
于是,他便找到一家冰激凌店,在站在一旁等待的同时,也闲的无聊在一旁观察店员为顾客制作冰激凌。
谁知,这一为打发时间而无意间做出的举动,竟会成为他内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
冷饮店店员制作冰激凌手法熟练。拉下机器手柄,轻轻扭转蛋筒,沙糯的冰泥便巧妙盘踞在了一起。那奶白色诱人的光泽,令人垂涎欲滴。
然而,就在下一刻。
冷饮店突然变成了一间残破不堪的林间木屋,腐朽的木墙生满灰白色的苔藓。炆烁看到一个披着破烂黑色长衫,皮肤像榕树皮般粗糙褶皱的老太婆,正一手托着一片宽大的叶子,去接取一名被挂在墙壁上被开膛破肚的小女孩腹腔创口流出的内脏。
咳咳——呕——
炆烁顿时感觉到恶心,他的胃液在翻滚,于是急忙俯下身,却仅仅只是干呕。
而也就是在这时,一个披着黑色厚布,身体侏儒的灰胡子老头突然从他肩旁擦过。这老头似乎没有发现他,而是径直走到那间木屋门前,笑呵呵递给了老太婆两块黑色的石牌,然后接过她手中捧着的那一叶子血肉混合物,走开了。
随后,老太婆又从木屋角落拉出另一名一丝不挂,全身脏兮兮的被捆绑的少女,丝毫不顾她撕心裂肺的乞求尖叫,生生用手指撕开了她那白嫩的肚皮。
女孩抽搐着注视着老太婆摘走自己腹里一件又一件滴血的器官,一点点倚倒在生满木刺的木屋墙壁上。伴随着她身体的滑落,那直挺的后背也变得血肉模糊,并且逐渐没有了声息。
当亲眼目睹这惨不忍睹的一幕,炆烁再也支持不住,他说不上自己是恐惧还是恶心,大脑只是一片空白,身体不听使唤地朝身后茂密阴森的树林挪动,两腿又像是灌了铅,无论如何都加不起速度。
幻象消失,他依然一刻不停的朝前方的街口奔逃,周围的路人看到他突然间狼狈不堪的模样,都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炆烁不知道那天他是怎么回的家,他只记得自己回到家后没日没夜睡了好几天,还大病了一场。
也就是这件事后,炆烁才开始意识到这种幻视绝非他想象中的病症那么简单。这不是虚无的幻觉,也不是一场转瞬即逝的噩梦,这完全就是一种切切实实存在的真实事物。于是,他开始寻找答案。
但是没有人会相信他说的话,因为他们看不见。人们往往会忽略一些他们所看不见的真相,因为这是一个信奉科学与证据的时代,如果他想让别人相信他的话,他就必须要找出证据!
那么,既然幻象能像现实一般真实,为什么去设身处地地了解幻象?
炆烁想到博物馆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便准备借助幻视对那些东西逐一分析。也许适应了这种能力,使用的频繁,答案也就自然会浮出水面。于是,他就在闲暇时来到这座博物馆。
可尽管炆烁已经在心理上接受了它,并且强烈的好奇心也为他提供了绝对坚持下去的动力,他却还是被博物馆诡异的幻象吓得不轻。
真是太可怕了!简直太可怕了!
炆烁灰溜溜逃出了博物馆,逃出了那座魔鬼的洞窟。这一次尝试,他的收获颇丰,手机里那几十张珍贵的图片只要洗成照片,可以让他在家研究好长时间。
他没敢在外面逗留太长时间,而是带着手中珍贵的资料他迅速回到了家。
进了家门,客厅暮光昏暗,屋子里空无一人,炆烁顺手打开了客厅的灯。
他的父母早在他高考前就带着妹妹出差去了南方,所以他从高考至今都是一个人独居。
炆烁并不感觉家人如此丢下他不管会很委屈,换句话说,他其实已经习惯了,即使他们在家也就不过如此。
还好,他们每个星期给他的生活费都很充足,炆烁其实还很庆幸他们能一起出差,给他留有独处的空间。不过,在这突如其来的幻视的影响下,他也开始有些恐惧自己会孤身一人。
炆烁习惯性打开电视,然后到厨房洗了个苹果。接着,他坐在了沙发上,吃着苹果看起了电视。
现在的电视节目总是一惊一乍的,不论是电影,动漫,综艺,电视剧,都让人感觉枯燥无味。炆烁于是换到了新闻频道。
“对于近期在沿守地区发生的恐怖袭击事件,沿守地区各独立组织表示与他们无关。国防部推测称此事件为外极端组织明确的渗透挑衅,但目前此组织身份还未被确定。沿守三家热电厂失火案仍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电视的播报声不绝于耳。
天色渐暗,客厅里愈发空寂,电视屏幕变换的光线令炆烁有些昏昏欲睡。可他还不能睡,再过一小会儿,他还要去公园的夜市把手机里的图片都打印成照片。
炆烁于是强打起精神站了起来,走进了卫生间。
白晃晃的瓷砖墙壁反射着壁灯绵软的光芒,他对着洗手池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
真困呐,真——
就像踩到了毒蛇,抓到了黄蜂,炆烁全身所有的细胞都震悚起来。他猛然间觉悟,这几天的主动探索研究都在这一刻绽放出辉煌的价值,甚至比发现一座新大陆更值得惊喜。
当脊背撞击在冰冷的白瓷墙壁,脚掌吱溜一声脱离了鞋面,炆烁后仰的头也僵在了脖颈上。他目光发直,表情凝固,牙关紧咬,在条件反射作用下的身体几乎要丢下沉重的脑袋跑路。
洗手池上镶在瓷砖里的半身镜里,所映照出来的,是属于他自己的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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