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工蜂”、“螳螂”与“剑舞”

新历416年10月30日

霍尔德民主共和国，西玄市

正午的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让人全身都忍不住放松下来。

秋末冬初。此刻正是外出旅行的最好时节，尤其是城市旅行。只需要穿好一件大衣，拿起相机，穿梭在陌生城市的大街小巷，感受着午后惬意的阳光，按下快门。如果累了，还可以在街边咖啡馆的座位上小坐片刻，点上一杯香浓的奶咖，或者冰淇淋什么的……

就像这位戴着鸭舌帽的先生正在做的这样。

“‘游客1号’到位，开始对目标建筑进行扫描。”

赵奇运把手上的单反相机打开，举到眼前，对准眼前的建筑。那地方看上去像一座旅馆，或是酒吧什么的，但大门并没有被打开。

相机显示屏上，出现的不是建筑的高清图片，而是一团红蓝交织的色彩组合。

“‘电脑’收到，正在接受数据。”不远处一家旅馆内，刘弈把装备摆满了小小的单人床，手指正在中间那台电脑的键盘上飞速跳动，“呃……嗯……正门后有两个守卫，再往后是一团人……大约五个，再往里还有人，零零星星的……‘清道夫’你那边好了吗？我需要你们的数据进行空间定位……”

“马上马上，还差最后一个……”建筑侧面，赵义云假装蹲下身系鞋带，手从衣袖里掏出一根金属小棒，插入路面的缝隙中。

“我这边好了……一共八根，全安放好了。”

“我看到了……现在开始激活……”

刘弈在键盘上又是一阵狂敲。建筑周围，地面上，一共八根金属棒，同时向外伸长，发出蓝光。一阵无形的波动荡过空气，在几根金属棒间传递。

电脑屏幕上，蓝色的线条纵横反复，勾勒出一幅建筑的立体效果图。

“嗯……游客二号？三号？”

“慢着慢着别急……你来试试缩进墙壁里拍……”

曹膑正将自己挤在边上一栋建筑的外墙墙角，手中的相机拼命向怀里缩着。

“距离够了吗？”

“游客三号你的位置可以了……游客二号，你还能再向后退一些吗？十五厘米？”

“那你是真想看我怎么穿墙了……”

曹膑干脆闪身到一边，将相机按在墙角。

“我角度可以了没？现在我看不到！”

“镜头角度再往下偏些……可以了可以了！现在保持不动就好！”刘弈语速飞快地说，“OKOK，成了！”

几个红色的小人出现在那张蓝色的建筑结构图中。

“队长，数据图传过去了！”

“‘咖啡’收到。”顾翰看着面前的平板。上面显示的就是刘弈处理过的图像。

“正门守卫两人，正厅五人，走廊没人……向下的通道，这是地窖？地窖里有三个人，两人站着一人坐着……”

“坐着的人大概就是‘工蜂’吧，看得清姿势吗？”夜琉璃问着，喝了口咖啡。两人坐在一家咖啡店外，就像正在享受美好下午时光的旅行家。

“有些模糊，但能明显看出是被束缚着。”顾翰道，“……目标建筑没有后门，但或许可以翻窗户进入……”

“我可以翻窗户进去。只要正厅中的人被牵制一下，就不会发现我。”“螳螂”的声音出现在频道中。

“别动。这种前重后轻的守备方式明显太松散了。很可能是陷阱。”夜琉璃说，“被突袭了大本营，明知道我们各方都会来营救‘工蜂’，为什么还会摆出这样漏洞百出的守卫阵型？就像在诱惑我们进入一样。”

“或许是因为遭到袭击后，他们的战力被大大削弱了？那也算是来自我们内务部的袭击，就算不成功，也会让他们筋骨大伤的吧？”“游客三号”莫凡说。

“或许是他们将人员分散了。西玄市这么大，多分散几个据点，不会那么引人注目。”顾翰说。

“……希望如此吧，要做好这里存在一些特殊战力的准备。”夜琉璃看了眼远处目标建筑的大门，“开始吧，队长。”

“各组注意，开始行动。”顾翰冲自己的耳麦说，“‘外卖员’，准备就位。”

“叮咚~”

房门打开，两个大汉从里面探出头，恶狠狠地盯着面前这……一摞披萨盒。

“先生您好，请问这里有一位叫摩奇纳的先生吗？他为派对点了二十份大号披萨……”

“嘭！！！”

房门被狠狠关上。

“外卖员”周恒伸手想再次按下门铃。

“A计划取消，‘外卖员’撤回。重复，A计划取消。‘外卖员’继续执行余下任务。”夜琉璃看了看桌子对面的顾翰，“对方警惕性很高……”

“不是对方警惕性高。给一家餐厅送外卖披萨，真当人家没长脑子啊……”“螳螂”的声音插入。

频道中，一时间竟没人说话。

“呃……这是家餐厅？”曹膑最先打破尴尬，虽然是用更尴尬的方式。

“要不然呢？”

“不是挺像旅馆的吗……”

“你家旅馆只占了一层楼，还摆满了餐桌？”

“呃……等等，你怎么看到的？”

“废话，我进来了。‘电脑’，帮我导航一下。我现在在厨房的位置。”

“……”

“电脑？”

“……给他导航。”夜琉璃敲了敲自己的脑门，“罗伊斯先生，您真的太乱来了……”

“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的命令我可以选择听或不听。”“螳螂”说，“而且，像你们这样畏手畏脚的，怎么可能办成事……‘电脑’，再没导航我就自己走了。”

“等等等……厨房有一个侧门，从那里可以直通地窖。这样不会被正厅里的人发现……”

“队长，我去看看。”夜琉璃站起身，抛下一句话，向那栋建筑走去。

“……各小组，准备接应。”顾翰拍拍自己的脑门，站起身，压低帽子，离开。

……

“螳螂”在狭窄的通道中前进。前方就应该是地窖的入口。“螳螂”放缓脚步，在前面停下。“螳螂”俯下身，从身上摸出一根扭曲的管子，将一端探出墙壁，另一端对准自己的眼睛。

一共三个人，在堆积着的面粉袋和食物储藏箱中间。两个守卫模样的人，在一旁来回走着，不时扫过中间那个被捆在椅子上的男人。

椅子上那人已经昏过去了，脖子以奇异的角度向后仰着，给人一种就要折断的感觉。

“‘螳螂’，准备开始战斗。”“螳螂”低声冲耳麦说，双手摸上后背，抽出他那两把短镰。

完全没在意耳麦中传出了什么声音，“螳螂”身体已经飞出。

“谁——”

“噗——”

前方的那个守卫只看到黑影一闪，世界开始摇晃着旋转、暗淡，最后变成一片漆黑。鲜血从他的躯体与头颅中挥洒而出，飞溅在不大的空间内，留下一带鲜红。

又是一道血迹飞现，溅在中间椅子上那男人的脸上。

“唔……唔？嗯？！……”或是血液被甩出的力道实在太大，那男人摇晃着脑袋，一脸惊恐地醒来。鲜血从他的脸上流下，粘稠液体在脸上的流动感让他脸色苍白。

“刷——”

自己身上的绳索突然断裂。身旁，面色不善的男子矗立着，手中的短镰还在滴着血。

脚边是两具失去头颅的尸体。

“喂，你就是他们提到的‘工蜂’？”“螳螂”问。

“啊？啊，啊……是我。你是，内务部暗影？”“工蜂”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哪里惹到了这个男人，自己也身首分离。

“我？呵，一介佣兵罢了。”“螳螂”把他从椅子上拽起，“雇救你的人，还在外面畏畏缩缩地不敢进来……”

“你……雇佣兵？……‘螳螂’？”作为内务部驻外特工，工蜂显然也从那两把独特的短镰上猜出了螳螂的身份。

“啧……我名气还算挺大是吗……不过现在没时间磨蹭了，跟我出去……站都站不稳了吗？”

“抱歉……”

“切……扶着我。要快些，这儿本来就是个陷阱，想出去就只能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

“你们想去哪儿。”

螳螂猛地低头，同时按下工蜂的后背。一道劲风从两人头顶扫过，击在一旁的面粉袋上，荡出大片白色的粉尘。

“‘螳螂’。就是这样来背叛你的雇主吗。”凌冽的声音说着，又是一道劲风袭来。

“躲地上！”螳螂推开工蜂，自己也闪向一旁。

“可惜了。本来是很欣赏你的。但是，你选择了与‘救世方舟’为敌。”

地窖主通道的入口处，崔蒂妮·“剑舞”·希多维科凌冽的身影现出。右手上，细剑向前探出，指向螳螂。

“抱歉，您付的定金有些不足啊。”螳螂半蹲着身子，以仰视的角度看着崔蒂妮。

“那再加上你的项上人头如何。”

说话间，崔蒂妮整个身子像一把利剑一样，向螳螂刺出。

“——！！！”螳螂心中漏跳一拍。常年在生死线上行走培养出的战斗直觉告诉他，这一下绝对不能硬接，甚至不能抵抗，只能躲闪。

螳螂毫不犹豫地单手撑地，向旁边一滚。崔蒂妮的剑锋劈下，将刚刚螳螂身后整整一摞面粉袋自上而下划了个通透。白色粉末喷薄而出，又被崔蒂妮再次举起的剑搅动，飞散开来。

“啧——”螳螂手头也没闲着，趁着崔蒂妮攻击的空隙，反手握了短镰，俯身向着崔蒂妮发起突袭。

“刷—当——”

金属与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空间中响起。崔蒂妮的剑尖击在螳螂的镰刃上，彼此强大的力道，让对方的武器相互弹开——

“当——当当，当！当——”

两人身影交错——不，只有螳螂的身影和崔蒂妮的剑针锋相对。崔蒂妮站在原地，背着一只手，只有拿剑的那只手在快速抖动。劈砍、突刺、反手格挡……剑的长度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反而成为她的优势。螳螂最适合暗杀的短镰此刻成了他的最大弱点。每次崔蒂妮稍微变动剑锋的方向，螳螂都要调动全身力气去规避。在她的剑下，螳螂就像一只被挑逗的猎物，被对方轻易地举动逼得筋疲力尽。

“当——刷——”

螳螂奋力蹬地，向前突进。一道深深的血痕出现在他的肩膀上。这是崔蒂妮剑锋的突刺。螳螂不顾自己的伤口，抓住机会，手中反握着镰刀，向着崔蒂妮的门面袭来。

如此近的距离，就算崔蒂妮横向挥剑，也已经无法对螳螂造成多大伤害了。

螳螂盯着崔蒂妮的脸。那张脸，冷若冰霜，没有半点感情的流露。

螳螂看到崔蒂妮的左臂微动。她的手，已不知何时从背后抽出……

【不好！】

太近了。这样近的距离，双方作出半点多余举动，都会给对方巨大的优势。

而螳螂竟直接放弃了自己的两把镰刀，把它们向前抛出，身子就势摔在地上，向一旁滚去——

“嘭嘭嘭！！！”

枪声响起。子弹从崔蒂妮左手的手枪中射出，打落螳螂飞出的镰刀，又追着螳螂的滚动方向而去。

“嘭嘭……”

“啪！！！”

另一道身影冲入这狭小的空间，飞起一脚，踢中崔蒂妮的左手臂。

“快带他离开！”夜琉璃的声音响起。

螳螂听到，马上从地上爬起，抓住身旁的工蜂，拉起他就向通道外走。自己在这儿已经发挥不出多大作用了，能做的只是把另一个拖油瓶拽出去而已。

鲜红色从螳螂腹部的衣服上现出，不断扩大。

“……你。‘贪婪’！”崔蒂妮看到面前那熟悉的黑发身影，名为愤怒的情绪从胸口涌出，奔袭向大脑。

就是这个人，让帕拉丝受到重伤……

今天再遇到，决不能让她再活下去！

“刷——刷——刷——”

崔蒂妮挥剑的速度骤然加快，幅度也开始变大，不顾一切地将攻击对准了夜琉璃的方向。夜琉璃松开脸上的绷带扔向崔蒂妮，趁她的剑劈开绷带，赶忙想旁侧躲闪。

“砰砰——”

子弹飞来，被夜琉璃的左眼捕捉到，一一被她闪开。崔蒂妮的攻击力地加大，但相应的，动作幅度变大，节奏变缓。这在夜琉璃的左眼中就好像慢动作一样，完全可以被轻易躲开。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崔蒂妮开始移动自己的位置，追逐着夜琉璃。细剑劈在架子上，让架子上的食物掉落一地；又划破面粉袋，让空气中的粉末愈发浓郁……

面粉……

灵光在夜琉璃脑海中一闪而过。她跳上面粉堆，抓住一袋面粉，居高临下向崔蒂妮头顶砸去。

“刷——”

口袋破裂，面粉四溅，四下里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

夜琉璃没停下欣赏，又是几袋面粉脱手，飞到空中，被愤怒状态下的崔蒂妮击中。

地面上已是一层**，像刚下过一场雪。

“杀了你，杀了你！”

“注意形象啊，大姐。咱才刚见面，用不着这么歇斯底里。”

夜琉璃很是好奇，眼前这个她以前从没见过的女人为什么会对她展开这么疯狂地攻击。但想起夜青璃那些手下初次见到她的表现来看，夜琉璃也就释然了。

估计是把她认成夜青璃了吧。

“虽然你可能不相信，但我们以前没见过面的。”夜琉璃从面粉堆上跳下，躲闪崔蒂妮的攻击，“不信你可以停下来好好看看我。我这双眼睛也比较有特点了，你应该不会认错。”

或是听从了夜琉璃的话，或是身边环境的异常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崔蒂妮停下了手头的攻击。

“……是长得像了些，但你不是‘贪婪’。你是谁。”崔蒂妮恢复平静。

“‘灾厄’。”夜琉璃答道，“既然停下来了，那我劝你不要再动。你也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了，要是再添一把火……会怎样，你应该很清楚吧？”

粉尘爆炸。崔蒂妮当然是知道的。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全是刚刚战斗时激起的面粉，遇到明火后，这里的人谁都逃不掉。

【自己竟然犯了这么严重的失误……果然还是没能把控住自己的情绪吗……】

“我承认我是打不过你的，所以刚刚一直在躲避，顺便用了这个小小的计谋。”夜琉璃慢慢想通道处退去，“冷静下来后，你的攻击我肯定躲不过去，但在你的攻击到来之前，我完全能开枪让这里爆炸。你认为呢？”

“爆炸因素是遇到明火……”

“但你不确定，对不对？虽然你刚刚也开枪，但刚才那粉尘浓度完全不够看。”夜琉璃露出微笑，“你可以赌一把，我也可以赌一把。我手枪里子弹多，在拦截你攻击的同时，有足够的机会试一试。”

“……”

崔蒂妮没有出声，夜琉璃也不敢动。电击、明火，都可以让这里发生毁灭性的爆炸，但开枪制造出的火焰够不够点燃这里，夜琉璃也不知道。如果崔蒂妮放自己走那最好不过，不放，夜琉璃也不会开枪。

她对自己逃跑的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毕竟连那种程度的爆炸与辐射都杀不死她……

“你走吧。和你对赌对我没有好处。”崔蒂妮说，收起了她的剑。

“那，就此别过？”夜琉璃微笑着，转过身，漫步走入通道。

完全没顾得上拍掉自己衣服上和头发上粘上的粉末。

“各小组注意，任务完成，立即撤退。重复，立即撤退。”夜琉璃冲耳麦说道，回头看了看对方确实没追过来，迈开步子就往外跑。

……

地窖里。

“……虽然长得像，但不是同一人。甚至似乎不属于同一势力。”崔蒂妮站在原地，低着头沉思，“不是同一势力……有意思。可以让这里更有意思一些……这倒是符合我们原本的计划……”

“在霍尔德的舞台上，不能少了霍尔德的演员……”

……

“轰——！！！”

行人被剧烈的冲击波震翻在地。街上，所有人，惊恐地抬起头，看着街道那边的天空。

巨大的黑红色火球冲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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