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冬天的女孩们

既然已经决定不再去礼堂上课，在剩余的漫长冬日里，丽芙忽然感觉无所事事了。

冬天的男孩子们，由于无法外出玩耍，因此都在家中向长辈们学习各家的技艺。铁匠铺的亨利在向父亲邓肯学习新的锻造技术，农场主马奇诺老伯，在家中教导长子林德新的作物杂交技巧，以及饲养马匹的方法。

男孩们，都在以继承家业的方式培养着。

然而科希奶奶年事已高，除了织布以外，并没有展现过其他的技巧。不幸的是，丽芙对于编织也无法产生动力，所以根本没法继承奶奶的手艺。

塔吉村太过偏僻了，真正会有剑的人，几乎每隔十年才会到达一次村庄。

丽芙知道自己的理想还很遥远，但是她从不忘记锻炼身体，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她还坚持在木屋之间跑来跑去，帮助村庄各处的人们。

“噢噢，真是谢谢你啦，小丽芙！”

这一天，金发少女正在老铁匠邓肯的侧屋中，鼓动风箱。

火焰在熔炼炉中蹿得老高，将屋内烤得热烘烘的，丽芙对此却浑然不觉。此时的她已经脱去了冬装的外衣，只穿着一件马甲，露出洁白纤细的手臂，汗水从少女青涩的脸庞上滑下，滴落在铁锭上。

“不，这是我应该做的。”丽芙回答道，继续鼓动起来。

老铁匠和蔼地点了点头，随后举起锻铁锤，用力地敲在发红滚烫的金属上。

“铛。”

钢锤与金属相撞时，火花四溅，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

丽芙在工作之余，也在悄悄观察着老铁匠的工作技巧。这些日子里，她已经将锻铁的工序学了个七七八八，梦想着未来能够给自己打造一把专属的佩剑。

“看在这么努力的份上，如果你是男孩子的话，说不定我就收你为徒了。”

休息的时候，邓肯给丽芙倒上了一杯热茶表示感激。

丽芙听到这句话时，有一瞬间的心动，可是很快就心灰意冷了。

“大叔你就别开玩笑了，我毕竟只是一个女孩子，”接过茶水，金发少女勉强微笑道，“何况，你已经有继承铁匠铺的人选了，不是么？”

“继承人选？哈，你在说我们家那小子吗？”

老铁匠哈哈大笑起来。

“说实话，亨利打铁的时候一点力气都没有，敲出来的声音不如说是鸟在拉屎！我看他在这方面根本就没有什么天赋，将来与其继承塔吉村的铁匠铺，还不如到首都去混口饭吃。”

丽芙陷入了沉默，因为她意识到，邓肯虽然一直在批评他的儿子，但是其实，眼神中充满了骄傲。

看见这一幕，金发少女的内心有些苦涩。

“今天我就帮忙到这里吧，”丽芙将茶水一饮而尽，提起椅背上的冬衣道，“科希奶奶已经做好午饭等着我了，再不快点回去，肯定会挨骂的。”

“那就欢迎下次再来帮忙。”

老铁匠在房门前，良久注视着金发少女远去的背影，双眼狡黠地眯起。

“如果她将来能嫁给我们家的亨利就好了……听说他们一直玩得很融洽。”

※※※

丽芙独自一人，在村庄的道路上行走着，阴沉沉的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前几天下的那场大雪依然没有融化，放眼望去，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现在正值午时，家家户户的屋顶上布满了积雪，烟囱中飘散着醒目的黑烟，遥遥可以闻见从窗户中传出的油烟味。

当金发少女一边为铁匠铺的事情发呆，一边向前走去时，刺耳的笑声忽然从旁边传来了。

“噗哈哈哈！丽芙你是从煤堆里爬出来的吗？”

丽芙停止了脚步，愤怒地攥紧拳头，回头看去。

原来不知何时，长老的课程已经结束了，几个女孩莺莺燕燕地从礼堂中走出，其中几个三五成群，正好碰见了回家路上的丽芙。此时丽芙的脸颊被熏得略微发黑，由于匆忙离开铁匠铺还没来得及擦拭干净，正好被女孩们逮个正着。

“我去铁匠铺工作了，”金发少女昂首挺胸，露出了不屑的表情道，“和你们这群只会听老太婆唠叨的女孩们不同，我可是真正会帮大人干活的。”

“铁匠铺？哈哈哈丽芙你怕不是要笑死我们！”

一个有着卷发的女孩，更加大声的笑了起来，一边扭头对身边的其她女孩道，“你们说说，铁匠铺和煤堆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都是只有力夫和男孩子才会去的地方！”

几个女孩子一起踮起脚尖，起哄道。

丽芙气得瞪大了双眼，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哇！丽芙要打人啦！”卷发女孩夸张地托起脸颊，作出惊恐的表情道，“你的科希奶奶难道就没有教导过你吗？作为男孩子是不能欺负女孩子的，哈哈哈哈……”

砰。

卷发女孩的笑声尚未停止，金发少女已经猛地踏前一步，命中了她的脸颊。

因为只是抱着教训一下的想法，所以丽芙并没有用力。

但是即便如此，卷发女孩仍然被击退了几步，跌坐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假装的。

“额，”和呆立一旁的其她女孩一样，卷发女孩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错愣地抬起头来，望着丽芙道，“你真的打我了？”

丽芙不知怎么地，竟有些无法控制心中的烦躁情绪。许久以来性别不被认可的痛苦，加上压抑了许久的孤独感，在胸口中蠢蠢欲动。

“朵露儿，”金发少女低头说，“你们随便怎么说我都行，可我不允许你们侮辱我的奶奶。”

“嚯？侮辱你的奶奶？”

名为朵露儿的卷发少女终于清醒过来，在其他女孩的帮助下，冷笑着从雪地站起身来。

“你以为我在侮辱，可我说的其实是事实！”朵露儿揉着发肿的脸颊说，“我早就听说过了，你的科希奶奶原本并不是塔吉村的村民，直到十年前才移居过来。她的身份不明，性格也一直很孤僻，不怎么见人，就像无父无母的你一样。

“不！倒不如说，也只有这样孤僻的科希奶奶，才能养出像你一样怪异的女孩！”

丽芙的瞳孔猛地瞪大了，大脑一片空白。

（也只有这样孤僻的科希奶奶，才能养出像你一样怪异的女孩。）

这句话回荡在她的胸口中，不断地炸响，让她的浑身血液沸腾得几乎要从五官中喷出来。

事实上，在这一刻，她的身体已经先于大脑而行动了。

金发少女的拳头命中了朵露儿的下巴，直接将她的一颗门牙撞了出去。

“哇，打人了！”

几个女孩都是朵露儿的密友，一见到她被打，立刻团团包围了上去，开始以报复的手段对丽芙拳脚相加。

这些女孩们早就看不惯丽芙一直和男孩玩耍的行径，加上，现在她们占据着以多欺少的优势，因此也并没有太多的畏惧。很快地，她们就把上午长老的教诲忘在一边，参与到了毫无少女素养的殴打中。

起初丽芙还能够凭借体能优势，将她们都压制住。

可是渐渐地，人数的劣势便体现出来了，并且她的体力状况不知为何在迅速地恶化。

于是丽芙逐渐变成了被动的一方。

她的意识有些模糊，胸口有一团火在涌动，耳畔女孩子们叫嚣的声音变得朦胧。无数的拳脚落在她的身上，有些女孩拽起了她背后的长发，发狠地拉扯着。

这段时间，似乎很短暂又很漫长。

当丽芙感觉到身上的疼痛已经变得麻木，而周围的声音也渐渐变小的时候，殴打的频率才减缓了。

“……血！”

她听到有人在喊。

“丽芙出血了，她的身体怎么回事！”

“快来人啊！我们并没有想把她打死啊！”

几个女孩意识到了情况不对，陆陆续续地跑开了，也不知道是去找大人来帮忙，还是单纯的畏罪潜逃。

最后只剩下丽芙孤独地躺在雪地上，浑身遍布的痛楚，使她无法知道大量出血的伤口在哪。

我会死吗？

金发少女有着这样的预感，在失去意识之前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有点解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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