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瞳焰

在晚餐会临近尾声的时候，柏霖和皮尔在关于龙剑佣兵团的问题上，达成了一些妥协。

塔吉村的人们虽然不怎么欢迎外来人，但是佣兵团确实有一部分是从塔吉村出生的，加上，村庄的发展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更多的男人意味着可以扩展更多的农田。

另外更重要的一点是，佣兵身上所具备的武力，正好是塔吉村所缺乏的。

万一面临盗贼和魔人时，他们必将成为重要的战力。

考虑到这几个因素，柏霖长老的意见是，在佣兵团驻留塔吉村的这一周时间里，她将会组织村民们观察那些有意留下的佣兵们。待到龙剑佣兵团离开前的最后一天，再询问村民的看法，以此来决定他们中的某些人究竟适不适合继续留在村中，成为塔吉村的一份子。

当然了，这些后来发生的事情丽芙并不知道。

她早在晚餐会举行到一半的时候，便因为心中烦闷，独自离开了村堂。

一些危险的念头，不如早点打消的好……至少和处处与死亡作伴的佣兵团相比，还是平静的生活更适合你……

副团长皮尔的话语声，回荡在丽芙的脑海中，不断地冲击着她的心灵。

她明白了，龙剑佣兵团如此颓废是有原因的。就算没有亲身经历过那场惨剧，可是丽芙也能想象得出，当时的场景是何等的人伦丧尽，血肉模糊，足以让心灵强大的男人崩溃。

丽芙当然有害怕。

真正能够无惧于死亡的勇气，她是否具备？

没错，她本身并不害怕死亡，也不会因为困难停止住脚步，因为她知道自己打从出生以来就和周围的孩子们截然不同。

加入佣兵团就必须时时刻刻面临生命的威胁，从这点上来看，和参军当兵也没有太多的区别。然而想要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剑士，就不得不面对它们，跨越这些危险，这样做才能使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不再因为女性的身体而被别人轻视。

“可是就算我不怕死，科希奶奶又会怎么想呢？”丽芙根本无法想象，那位已经灰发苍苍的年迈女人，在得知了她死去的消息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胡思乱想着得不到答案，她不知不觉就已经站在了那座木屋的门前，却始终没办法作出敲门的动作。

藏在大衣中的蓝狐再也忍不住，从丽芙的领口中钻出一颗小小的脑袋，用困惑的眼神看着少女。它伸出了爪子，代替丽芙按在了木门上，轻轻地将它推开。

“丽芙？”

正在暖炉前编织毛衣的科希奶奶，闻声抬头，用略微责怪的眼神看着她道，“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桌上的饭菜都凉了。”

“……奶奶知道龙剑佣兵团的事情吗，”丽芙轻声说，“他们刚刚到塔吉村，所以晚饭我便在村堂中和他们一起吃过了。”

科希奶奶的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困惑，但是她并没有多问。

“那么丽芙吃饱了吗？如果没吃饱的话，我再去把桌上的饭菜热一下。”

“不用了。”丽芙敷衍着笑道，将怀中的蓝狐放到地上，然后前往了自己的房间。

她当然没有吃饱。丽芙是中途离开村堂的，在离开村堂之前，她一直在和柏霖与皮尔争论，所以晚饭也没怎么下咽。

可是心乱如麻的她现在已经失去了胃口，满脑子都是副团长皮尔的话语，以及对于自己将来的担忧。

少女将自己关在房间内。

坐在书桌前，她注视着自己曾经喜欢过的木制棋盘，忽然感到索然无味。

在棋盘上击败对手，只需要让士兵和将领向前推进就行了，可若在现实，那必将是一副血肉横飞的场面，和丽芙所想象的战场相差甚远。

不管是参军也好，成为佣兵也罢，都是在用生命当作赌注的，因此什么时候牺牲都不足为奇。

丽芙已经十三岁了，随着年少时期的幻想被颠覆，她只能重新衡量自己的梦想，衡量自己的决心有多重。这一天的夜晚，丽芙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她的脑海中渐渐形成了某个思想的雏形。

“龙剑佣兵团已经很强了，可是为什么，他们依然会遭到失败？”

“原因正是因为他们还不够强，没有强大到足以压制一切敌人，保护所有佣兵成员的地步。”

“因为恐惧而退缩的失败者，不能只怜悯他们的遭遇，而是要想他们为什么会失败。因为不够强大而导致的失败，或许确实能使人一蹶不振，但是假如当初就已经足够强大，那么也就不会存在失败的说法了。”

“没错。只要我足够强大，强大到站在世界的顶峰，那么就没有人会死。”

丽芙嘟哝着，心情终于达到了平衡。

在她进入梦乡之前，那只蔚蓝色的狐狸不知何时离开了科希奶奶，偷偷溜进了丽芙的卧室，钻进了她的被窝里。

“虽然我现在还很弱小，可总有一天会强大起来，”无意识地抚摸着怀中的蓝狐，丽芙半梦半醒道，“等到那时，不管是科希奶奶、还是身边的友人，都将不会再为我忧虑，而我也将彻底跨越性别之间的界限，向世人证明，即使是女人也可以做到……也可以成为最强大的剑士……不被任何人所歧视……”

丽芙完全地睡着了。

月光照在了那束微微摇晃的狐狸尾巴，以及，少女那自信而坚定的脸颊上。

※※※

来到塔吉村的第二天，健壮的男人起得很早。

皮尔抄起了武器架上的巨剑，来到龙剑佣兵团驻扎地的后院里，开始独自一人挥舞起来。他的巨剑上早已布满了缺口，清洗不掉的污痕是曾经的血迹，巨剑在皮尔的动作下，开始以匪夷所思的轨迹运动起来。

在皮尔的手中，巨剑就像鹅毛般轻盈。

但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轻盈的巨剑正在散发出一阵寒气。剑锋虽然质朴无华，却凝聚着龙剑佣兵团副团长经历无数次险境，所历练出来的狠劲。

皮尔的巨剑，可谓是被无数次的磨难锻炼出来的。

当他结束了最后一次横扫连击之后，后院中的砂砾被小型飓风卷开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科希家的女孩？”用手背擦拭着额前的汗水，皮尔瞥向了栅栏外的金发少女，“我记得，昨天晚上应该说得很清楚了。”

“嗯，皮尔大叔的建议我当然听到了，也深刻地铭记在心里。”

回想着男人挥舞巨剑的场景，丽芙的心中有种难以抑制的澎湃。

“那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皮尔困惑道，“对于我们这群整天与死亡打交道的佣兵们，身为女孩的你，难道不觉得害怕吗？”

对于皮尔的问题，丽芙嗤之以鼻。

“大叔，你弄错了什么吧。”

“哦？”

将手中的巨剑插入地面，皮尔背负双手，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金发少女。

接受着他的直视，皮尔没有从丽芙的眼中看到任何恐惧的存在，相反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火焰。在那片熊熊燃烧的火焰中，男人隐约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想起了当时无所畏惧，决心踏上佣兵道路的自己。

少女眼中的那团火焰，并没有把她自己当作女孩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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