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刀舞

沃尔夫冈强猛的攻势忽然重重坠地，他嘶声尖叫起来，抱着脑袋翻滚，瞳孔中猩红的光烈焰般舞动，仿佛地狱的恶鬼。

精巧的折刀插在他的手臂上，泛着银白色的光。刀的长度甚至不到十公分，与沃尔夫冈巨大的身体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可这把刀却为他带来了极大的重创，狼嚎响彻夜空。菲诺强撑着伤痛完成了这逆转的一击，捂着耳朵向后蜷缩着退去，以免被这家伙伤到。

沃尔夫冈剧烈的痉挛，折刀伤口附近的血管膨胀起来凸出于体表，像一条条青黑色的蛇，血液疯狂地沸腾，几乎就要挤爆他的皮肤破体而出。

在地球上的西方故事里，狼人十分害怕银制的武器，即使只是接触都会令他们感到刺痛，如果直接被银刀刺进身体，无异于人类吃下去砒霜。

早在得知这次要和狼人作战时，菲诺就考虑过是否这里的狼人也有同样的特性，她几乎花光了自己带出来的现金，买下这把纯银打造的折刀藏在口袋里，看沃尔夫冈痛苦的样子，大概她是赌对了。

“杀了你！人类！”沃尔夫冈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那张本就可怖的狼人嘴脸如今像是森罗恶鬼，猩红的眼睛浓郁如漆，那是狼人血统中最纯粹的杀戮欲。

他仰天长啸，悠久的嘶吼回荡在夜空下，四面八方接二连三的响起回应的狼嚎。

顷刻之间，周围的黑暗中忽然亮起许多红色的光，一双又一双，今夜所有的狼人都放下杀意，遵从首领召唤汇聚过来。

狼人们一一站立起来，骄傲地挺起胸膛，尖牙和利爪上鲜血还流淌着尚未干涸的鲜血，形成一堵人墙排在沃尔夫冈身后。对于首领的受伤狼人们没有任何类似关怀的表现，野兽就是这样，即使同伴倒在面前，也会接着执行命令。

士兵们搀扶着菲诺站直，默默地正视狼人，彼此对峙。

“队长。。。死了两个。”有人悄悄地说，刚刚为了拖住沃尔夫冈的行动，拉绊锁的士兵有两人牺牲了。

队长握紧长刀看向菲诺，战局可谓到了绝境，如果今天能活着回去，那么只有眼前的这位少女勇者可以拯救所有人。但这位少女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对面不是站着一群虎视眈眈的狼人，而是空无一物。

对不起，米亚喵，我可能回不去了。

“杀了他们！”沃尔夫冈怒吼着下令，银刀的毒性令他失去了战斗力，至少一周以内都无法再上战场，这对喜好杀戮的狼人先锋部队来说是耻辱。

狼人们吼叫着冲了过来，白色的光自天而降，带着流星般的尾巴，魔弹以绝对精准的角度进入狼人群众爆开掀起热浪，每一声哀嚎都是一个狼人的死亡。菲诺的长发迎着狂风飘扬起来，她努力的睁大了眼睛。爆炸点距离她的位置非常近，但没有任何己方士兵受到损伤，这发炮弹的余威像是有生命一般，白色的气浪只会杀死狼人。

硝烟自炮口袅袅升起，开始重新装弹，虽然要塞的外墙大炮几乎被毁灭殆尽，但要塞内还有一尊近程的魔弹炮可以用！

“报告！魔弹正中战场目标！”哨所天台上，士兵大声地向长官汇报结果。

“情报很准确，那里确实是敌人的聚集地。”长官从望远镜里观察着战场的中心点，“可你是怎么确认对手的指挥官在那个位置的？”

长官回过头，想问问那个来报信的矮小士兵，却发现早已没了人影。

菲诺身后响起冲锋的号令，要塞的士兵们呼喊着涌了过来，他们掠过菲诺的身边，与狼人军碰撞在一起，刀刃刺进彼此的肉体，鲜血如雨般泼洒。

黑铁要塞始终是一座要塞，在袭击之下初期还有些混乱，一旦得到喘息的机会顷刻间通讯网就恢复过来了，名为风语的魔法将战场每个地方的情报联结起来，指挥系统再度建立，井然有序地指挥着防守。

小队长呆呆地看着菲诺忽然拔剑跃起，汇入前方的乱流之中，长发掠过，留下淡淡的花香。

白色的花瓣在战场中央绽放，少女的剑上闪烁着胜利的曙光，小队长自嘲地笑了笑，拔刀也冲了过去。

第一缕阳光终于升起，照耀血战后的要塞，满地残垣断壁，疲倦的士兵们打扫着战场。

菲诺伸出颤抖的手，推开房门反手锁好，没走几步就跌倒在地，剑哐啷倒在身边。

她脸朝着冰冷的地板大口大口喘息，积攒体力，直到觉得自己能动了，才挣扎着勉强爬起来，扑倒在床上。

那身华丽的公主骑士服在这种时候太过麻烦，菲诺废了很大的劲才拖了下来，连同被汗浸湿的内衣，全都随意地甩在地上。

少女的身躯一丝不挂，但这不足以令人瞩目，任何人若是能在这个私密的小房间里，第一时间都会注意到的是她小腹上的伤，小股鲜血沿着身体流淌，殷红的痕迹在素白的肌肤上形成分外明了的画卷。

她从床头放着自己带来的小包里拿出一个小荷包，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床上。

很多的石英小瓶子，装着各种颜色的药水，经过魔法处理的它们比普通玻璃瓶坚固很多。还有些绷带，碘酒，纸巾，甚至还有创可贴，那是她被召唤过来时身上口袋里的东西，当时整整有一小卷，现在就用的只剩下了两片。

在奇幻世界里这种伤其实可以找治疗师用魔法来治疗，但她只敢用昂贵的药水，不敢让人知道她的情况。如果连她这个勇者都因为负伤而害怕，信仰女神的人们还怎么坚持着战斗下去？

一闭上眼睛都是凄惨的战场，那样的景象，太过绝望。

她把毛巾塞进嘴里，又取出几片沾了碘酒，轻轻的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液。刺痛让她好看的眉毛不自觉的紧皱，但这只是个起点，擦干净血后，她看到了那个扎在自己伤口上的东西。

一枚圆锥形的铁刺，尖端全部没进伤口，只留下小半个屁股，斜斜的露在外面。这是沃尔夫冈战甲上的那种尖刺，他的那一拳来的凶猛去的又急，硬是把自己手甲上的尖刺给扭断了。

简直是钻心的疼痛，一阵一阵的，带着这样的东西战斗到黎明，现在稍微碰一下都像是伤口又被捅了一刀。

她捏住那枚铁刺，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发力，细小的血柱飞射出来溅满床单，像点点梅花。

一瞬间的巨大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咬着毛巾沉闷地悲鸣。她无力的瘫在床上，一滴清泪缓缓划过脸颊。

休息了片刻，菲诺颤抖着摸出最贵的药水，整瓶倒上。伤口在瞬间结痂，痛楚也有所减缓，这里的医疗能力在某些方面说不定比原来的世界还要强，要不是因为这样，她早该哭成一个怕痛的小女孩。

菲诺看了一眼旁边的镜子，脸色苍白了一些，不过本身也就挺白的了，别人应该也都看不出来。

她拿出手机，摆在一个巧妙的角度，只露出自己的脸和脖子，登陆聊天室。

【艾蕾诺娅是勇者：米亚喵，我回来啦！】

【不知道叫什么好的米亚：欢迎凯旋！快快快，让我看看！】

米亚一瞬间就跳了出来，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菲诺登陆聊天室米亚就像等候多时了一样，总能第一时间出现。

视频里菲诺甜甜的微笑，看上去确实一点问题都没发生，依然是那个可爱的小勇者。

“怎样？我就说那个沃尔夫冈是个弟弟吧！”米亚得意的说。

“嗯，确实很弟弟，只不过他的小弟挺麻烦，赢得很累。”菲诺的声音里透露着疲惫。

“那还来找我聊天啊？”

“找你报喜嘛。”

“那种事情晚点再做都行，你都那么累了，先休息好才是最重要的！可不要因为战斗就忘了吃饭睡觉啊，还有美颜也不能落下！小心才刚长大了就变成老太婆！”米亚正在往脸上敷面膜，一和菲诺说话她就情绪激动，“看你这脸，煞白煞白的！”

菲诺心里一跳，她能想象得到米亚说这话时肯定眉飞色舞的，她说话那么皮，一定是个很可爱的大小姐，大小姐的头脑很简单，没看出来她这是病态。

她垂下头嘲笑自己，每次回来和米亚聊天就算只是简单的几句，就像是特效药一样能缓解她的疲惫，她却和最想见到的人聊天都要这么心机，仍被一眼看穿。

“那我先睡啦。”菲诺低声说。

“快去快去！不睡个饱小心我从屏幕里跳出来揍你！”米亚没有注意到菲诺的低沉，自顾自的挥舞着拳头，仿佛菲诺就在她身边。

菲诺点点头，道声晚安，挂掉了手机。

你知道么米亚喵，我好想告诉你我有多累，战场很可怕，敌人很恐怖，这样的战斗我真的不想继续下去了。

但我是勇者。。。需要回应大家期待，我不该想这些的。

所有人都用尊敬的眼光看着我，我是战场上的希望，不可以露出任何低沉的目光，唯独只有和你我才敢露出自己的笑容。

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这样的路要怎么走下去，好想一直有你陪伴我，不仅仅只是在聊天室里，而是在我身边，如果我向国王请求，他肯定会同意。

可你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啊，我怎么可以把自己这样自私的愿望放到你身上？

菲诺合上眼睛，微笑着无声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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