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上面的T恤脱了。”
眭冉有些懵逼,他的上身只穿了这么一件衣服,不过那份犹豫只持续了一会儿。
“哦。”
“那我可以躺到床上吗?”在遵循对方的指示后,他多问了一句。
“干嘛要躺,坐板凳上很快的。”
“……”
对方的声音很冰冷,显然对于自己的要求有些不满意,仔细想来也无法责怪她。一个人如果每天都要做同样的事情几十次,还要求她面带笑容和蔼可亲是十分不人性的,更何况看她的年龄,应该是做了有很久。
眭冉面无神色地默吸了一口气,毕竟谁来这地方心里都会有点打鼓。
对面的人对于自己手上的东西摆弄得很快,但是他没有心思去欣赏对方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倒也不是怕疼,只是不习惯针头插-入肌肤时的感觉。
……
好吧,还是有点怕疼。
“会有点疼。”
模样约三十多的女护士似乎是在安慰自己,可她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轻柔些。
看着针头渐渐靠近胸前,他的脑袋里突然蹦跶出了关羽刮骨疗毒的典故,心中顿时升起了英雄正在受尽磨难的悲壮感,十分出戏。
眭冉就是这样一个人——
碰上一些明明会让自己叫苦不迭的事情时,可是心底总是会冒出一些脱线奇葩的想法。
所谓的内心戏十足应该说的就是这样的神经病。
然而当细长的针头刺入身体后,疼痛将他脑子中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都彻底给打破了。
刺痛感像是滴入清水中的墨水扩散开来,瞬间传遍全身。
原来人是真的会疼晕过去的吖……
断片的时间很短,因为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扶着,是替自己打封闭针的护士。
看着眭冉已经能够稳住身子,那个身材有些微胖的护士,焦急地喊叫着某个名字,肩膀被扶着的触觉已经消失了,她的呼喊声也越来越远。
这里是注射室,周围都是消毒水的味道,而自己的胸前被棉签擦拭后散发着浓浓的酒精味,现在它上面贴着一块纱布。
看到这些,他缓过神来自己是来医院打针的。
皮下注射四元人民币,软组织内封闭术33元一次,一共有三针。
这不是眭冉第一次打针,但却是他第一次打封闭针。
无比清晰的刺痛感仍旧在提醒着自己刚才是疼晕过去了,身上满是虚汗,意识仍然有些恍惚。
“你来看看,他刚才晕过去了,不会发生什么问题吧?”
“张姐,别着急啊。”
是之前在诊疗室帮自己看病的年轻男医师。
从之前看病的过程中,眭冉得知了对方是一名实习医生,刚从学校毕业。
因为是第一次在海阳看病,所以没有经验的眭冉选择了双休日来就诊,但谁知道这个时间点值班的医生几乎都是缺乏经验的助手类型的医师。
刚才他在帮自己打印收费单时,还出现了注射次数的错误,一度让人怀疑要不要再重新挑个日子来看病。
“吃过早饭了吗?”
眭冉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微,“吃了一块面包。”
“张姐,你这有糖吗?给他一颗。”
“有一颗,你确定他没问题吗?”被称为张姐的微胖女护士依旧有些紧张。
“没吃早饭,有点低血糖很正常。刚才是不是两眼发黑?”
“有点。”
感觉已经好了很多,但是胸口的刺痛仍旧没有消失,很剧烈。
“不过打针的地方很疼,是什么不良反应吗?”
“正常,会有持续不断的刺痛感,大概会持续一两个小时。”
“张姐糖呢,拿出来别小气呀,只是吃你一颗糖。”年轻的男医师和已经中年的女护士开着玩笑。
两人的对话听上去感觉很像是男女朋友在调情,不过也有可能是眭冉单身至今的关系,想想两人的年龄也差蛮多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犯罪?
“谁小气了,我去拿。”
微胖的女护士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去拿桌子上的大白兔奶糖,看样子心情放松了些。
“下回来看病打针最好两个人来,让你的女朋友也来。”
那个男医师离开时,满脸贱贱笑容地留下了一句让眭冉很想打人的话。
女朋友?
那可真是算了吧,男朋友还差不多。
“对了,只打了一针,后背还有两针,还要继续吗?”
注射室里难得出现了护士问病患要不要打针的滑稽情况,但是当事人却完全笑不出来。
不打的话,很明显之前缴费的钱就损失了大半,打的话那种刺痛感又让人死来活去。
“打。”
一回生,二回熟,疼过一次,第二次应该能忍住。
一针三十三呢!
……
“记住啊,用手按在胸前的纱布上,按个几分钟,今天不能洗澡。”
眭冉套上了T恤,在护士的叮嘱下,小步小步地走向候诊大厅的椅子上。
身上很疼,哪怕是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动作,但仍会触动纱布下的针口,那种感觉就像是在一根丝线穿过身体,被人不停拉来扯去一样。
饶是以自己这种平淡的性格,眭冉心中也忍不住爆粗口。
他只想找个板凳,当一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
然后——
就被撞倒了……
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服的女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她的脸色略显病态的苍白,黑色的长发随意地扎成单马尾垂在脑后,素颜下的五官十分精致,但是却缺少些生气。
可对方就算是一位清纯的美少女,此时的眭冉也没有功夫继续盯着对方看。
疼,真的很疼。
疼得甚至能掉泪。
他捂住胸口的T恤,衣服下面贴着散发着浓浓酒精味的纱布。
“为什么你的眼中泛着泪光?”
????
语言的力量真的很奇妙,有的时候甚至能让人忘记疼痛,同时让人——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脑袋短路。
“……”
她那细长的眉毛高高挑起,嘴唇微张着,但那可爱的表情只持续了几秒。
“然后我死了,”
这又是玩哪出?
见眭冉没反应,她接着说,“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
一脸懵逼。
“看来只是个半吊子啊,也难怪毕竟有名的只有最后两句。”她低着头,嘴里不知碎碎地说着什么,但眭冉总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对不起,刚刚撞了你,不过我认为你应该负主要责任。”
“哦,对,对不起。”眭冉连忙低声道歉。
“也不反驳生气,难不成有抖-M属性?”
“喂,我完全都听到了。”
“本来就是说给你听的。”
这女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幸亏她碰上的是自己,要是换个暴躁老哥,早就一jio上去了。
等等,说不定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但也说不通啊,精神病院通常都是和正规医院分离开来的,精神病怎么会出现在海阳人民医院里呢?眭冉心里十分无礼地猜想着。
“喂,你该不会是在想我是个精神病吧?”
“只是猜测,你不用在意。”眭冉扶了扶眼镜框。
又出现了!刚才挑眉张嘴的可爱表情。
“我不是精神病,我只是想找人吵架。”她捋了捋额前的发丝,一脸平静。
“想找人吵架本身就够神经的了。”
有种奇怪的感觉,很奇怪。
不知道为什么,眭冉和她似乎——
脑电波能对上号,明明自己是生人勿进党的忠实党-员才对。
“呵,也是。”
“想找人吵架,是因为心情不好?”
“住在医院的,有谁心情是好的。”嘴上这样说,然而她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她的这份无所谓,让眭冉一时语噎。
“你想知道?”她向前跨了一步,但是仍保持着两个人的距离。
其实,很多答案都用不着去猜,特定场合出现特定的人,本身就表明了答案。
大概,也就是因为自己的病心情不好,所以才会摆出一副故意惹人生气的架子,语气也是。很难想象在现在这种社会,还会有人这么直白地对人散发着恶意。
嘛,这恶意在他看来有点莫名的可爱就是了。
绝对不是因为对方是个可爱女孩才这样,对,绝对不是。
见眭冉不回答,女生显得很无趣,“没意思。”
她转过身去,不再理睬这个无辜的男生。
“对了!”
“嗯?”
“你刚才被撞了一下是不是很疼?现在难道不疼了?”
“……”
她不提还好,一说眭冉才反应过来,胸口与后背的疼痛感也随之而来。
“……”
“我——,你有毒吧?”倒吸了一口凉气,眭冉咧了咧嘴。
眼前的女生像是听见了史上最好听的笑话一样,捧着自己腹部“咯咯咯”地笑着,完全没有发怒的意思。
“真的,真的是莫名其妙。”
自己是真的无法理解了。
眭冉看着她抱臂捧腹,蓝白色的病服因为被手紧抓着贴在身上,显露出她削瘦的躯体。
是她本身体型就是这样呢,还是因为生病的关系?
轻微地甩了甩头,他对于自己会产生这种想法感到有些好笑,只是——
“喂,你没事吧?”
这个刚刚还半蹲着捧腹而笑的女生,此刻竟然半跪在医院的地砖上,她捂着胸口样子有点让人害怕。
眭冉有些焦急地凑上前去,下意识地伸出手,但就在快要靠到她肩膀的时候停住了。
去叫医生护士才对的,她穿着病服,是住院的,应该有家人陪在她身边。
“你等一下,我去叫人!”
他从女生的身边站了起来,看向四周。
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是医院的午休时间,眼中可见的只有总站台的护士还在值班,刚才打针似乎花了不少时间。
总站台在走廊对面的挂号处旁边,只有短短三四十米的距离。只是当他带着值班护士再次跑回来时,那个女生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可能是她的家人扶她离开了,也可能她只是间断性的疼痛,好了之后便走了……
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原来白天也会做梦啊。
眭冉捂着胸口坐在蓝色的塑料椅上,刚才的跑动又扯动了针口,很疼。
午饭也不知道吃什么,本来想着上午就搞定所有事情,回学校吃食堂的,但是药还没拿,也不知道医院周围有什么便宜又好吃的东西。
他看着中庭的那棵树,思绪乱飘着。
海阳市人民医院门诊部的中庭是完全置空的,一棵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的巨树扎根在土地中,它被大块的透明玻璃隔离开,像是不可侵犯的圣物。
永远无法被触碰,但是却能从投射过玻璃的清澄而又带着许些的温暖阳光中感受到它的生命,就像是在对徘徊在这间白色囚笼中的病人述说着活下去的希望。
说起来,已经是到了掉叶子的秋天了,冬天也不远了吧……
女高中生和男大学生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