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不速之客（下）

哒哒哒——

通往地下教堂的台阶上响起了富有节奏感的靴子叩响石阶的声音。

吱呀——

地下教堂厚重的大门被人推开了。

推开大门的人身上套着一件黑色的厚布斗篷，露在斗篷外的脸稍显稚嫩，大概十来岁的样子，不过从身高来看或许不及一米六。

他径自走进教堂，然后走到最前排的一个座位坐下。

偌大的教堂此时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穿着白色与金色相交的长袍的老人。老人坐在离他不远处的位置，手上捧着一本厚厚的教典，微垂着头，眯着双眼，就像是一个正在认真聆听主的教诲的迷途羔羊。老人认真的程度甚至于到了当他走进教堂坐下的时候老人也没有任何发现他的迹象。

他把斗篷上的兜帽撩开，甩了甩头，如雪般银白的长发倾斜而下。他抬头打量起眼前的雕像——地下教堂所供奉着的神明。

这是一尊由青铜铸就的极具压迫感的雕像。雕像的头部好似虎狼这般的野兽一样狰狞可怖，背部生有巨大的蝙蝠一般的膜翼。它的后肢皆不像人类所能拥有的那般，而是更像是某种凶残嗜血的野兽的后肢。它四肢的后方都长满了如刀剑般锋利的倒刺。其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密布着复杂的青铜花纹，这些青铜花纹最后都连接在他胸口的那块凸起的竖刺。

这尊雕像的浑身上下无不透露出一种暴力的美学。但是很难相信这样的教堂里居然会供奉这样一尊神明。不，比起称呼它为神明，或许称它为恶魔更为合适。

“这就是你们兰纳尔家族历代供奉的神明么？”他转头向着老人询问，“赐予你们兰纳尔家族恩赐的【漆黑的拉莱尔多】。”

老人听到声音，然后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他。这个时候老人才发现他不知何时进入了地下教堂，甚至坐的离他如此之近。

“银发紫眼？”老人注视着他，“欧利亚克家族的人怎么会来我们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地方？”

“为什么吗？”他轻轻笑了起来，“我来这里当然是为了给予你们应有的毁灭。你们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可是我们已经放弃了我们的恩赐。我先是替你们欧利亚克家族南征北战四十余年，接着又十六年前，我亲手封印了我们全族的恩赐，带领所有的兰纳尔来到了这里——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乡下，”老人冷笑，“塔多应该还没死吧？难道他已经忘了当初的誓言？”

“这件事情和我父亲没有任何关系，”他站起来，然后走到教堂所供奉的那尊雕像前，伸手轻抚雕像身上繁杂的密纹，“一年前，在我十四岁成人礼的时候，我接手了冰狱——帝国统治最为倚仗的军事力量。他确实不会同意出兵讨伐你们这群恶魔的后裔。毕竟，在他看来，你们是自己人，但是——我可不这么认为。恶魔的后裔，无论怎样，终究是恶魔的后裔。”

他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关上教堂的大门，些许红色的火光映射进教堂，伴随着嘈杂的声响。

“你们兰纳尔家族已经失去了恩赐，”他转身看着老人笑了笑，“虽然我只带了一半的冰狱的行刑人，但是对付失去了獠牙和利爪的野兽，倒也并不需要动用太多的行刑人。”

“不过——”他顿了顿，“——最让我不放心的还是您，坤恩·科索亚斯·兰纳尔。”

“我？”坤恩自嘲的笑了笑，“我不过只是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罢了。”

“您说笑了，”他纠正，“您是位了不起的军事家与谋略家，我曾拜读过您写的《大陆形势与军事》一书，从中受益匪浅。在您担任帝国元帅的二十年里，帝国的疆域增长了近乎一半。在吟游诗人写下的诗篇里，您可是能匹敌千军万马的英雄。”

“你既然知道这些，”坤恩冷眼望着他，“你仍然想要摧毁我们兰纳尔家族？”

“当然，”他笑了起来，“你们身上流着本不该存在的血。”

话音未落，他就出现在了坤恩身前，手中不知何时掏出一把锋利的短刀。此时的那把短刀正抵在坤恩的胸口的位置，汩汩鲜血从中渗出。

“可惜，哪怕是曾经的英雄，现在看来也没办法抵抗时间的力量，”他抽出短刀，似是在叹息，“你已经老了，老到甚至对于刺向你的刀做不到半分的抵抗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坤恩笑了起来——哪怕他的胸口被捅开了一道伤口，鲜红色的血液正从其中不断流出。

“当你杀死最后一个兰纳尔的时候——”坤恩正视着他的双眼。

“——你将会看到真正的地狱。”

坤恩在他的注视下缓缓闭上双眼。

但是坤恩最后说的的那句话，既像是忠告，又像是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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