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起因,来源于某个早上,我的一句口误。
那是初三的第二学期,三月多的时候。第二学期开学没多久,初三年级却早早进入了中考倒计时。虽说中考比不上高考,但紧张的气氛还是在整个年级的教学楼中弥漫了开来。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一副拼命备战的样子。
我,顾明珏,身为其中的一员,哪怕有些懒惰,也被这氛围带动着稍微用了点功,最显著的表现,大概便是早上起床的时间,比起以往提前了不少——往往刚六点钟,闹钟一响,便会挣扎着爬起。之后快速洗漱,稍微吃上点早饭,六点半便急急忙忙地出门前往学校,开始一天的学习。
然后那一天,早上的时候,我惯例地起床、洗漱,打着哈气走下楼来到餐桌前,起得更早的母亲也如常准备好了一份煎蛋、面包和热牛奶作为我的早饭。迷糊地将煎蛋塞进嘴里的我揉了揉还有些朦胧的睡眼,下意识地问了母亲一句。
“小怜呢?还在睡觉吗?”
结果话刚说出口,还没等母亲回答,我自己先愣了一下。
“小怜?那是谁?”母亲反问着。
这也正是我愣住的原因,开口之后,我才发现自己记忆里根本没有任何叫“小怜”的人,也根本搞不懂刚才的一瞬间,自己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才会问出这种不知所以的问题。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回答,“大概是睡糊涂了吧。”
对话到此结束。然而,这段莫名的对话却宛如炸药的导火索一般,让我接下来的生活变得奇奇怪怪。
比如说,从这天开始,去上学的路上,我总会时不时地停下脚步往后看,想确认“ta”有没有好好跟上来。但实际上,我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上学,每次回头,身后自然都是空荡荡的,以至于连回头的原因都令我疑惑。
再比如,吃饭的时候,总会习惯性的把“ta”最喜欢吃的菌类从自己的盘子里夹过去。但实际上,不管是中午在学校的食堂里,还是晚上在家里,我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进食。夹起菌菇,也不知道该往哪递,只能自己吃下去。连为什么要特地把菌菇单独夹出来,都想不明白。
以及最奇怪,不管何时,总是会不自觉地提起“小怜”这个名字。像是上学出门前,会招呼着“小怜,出发吧”;放学的时候,又会特地跑到某个班级门口喊道“小怜,回去啦”;在家里的时候,也会时不时地呼唤着“小■,帮我拿下吹风机”“■■,吃饭啦”之类的。
但每次的每次,结果都是毫无回应,甚至于话说出口,又总会为自己刚才到底在说什么而感到茫然。
说到底,连■■是谁,我都想不明白……再怎么去搜索,脑子里都没有半点记忆,细想的时候,却又会连我想回忆起的这个名字是什么都没有了任何印象。
■■?还是■■?还是■■■?
越是努力去想,记忆就越是空白,钻牛角尖起来,还会招致剧烈的头痛,直到放弃回忆,才会有所减轻。
这种状况持续了两三周,两三周里,我内心满是奇怪的感觉,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唯有偶尔呼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才会产生一瞬间的疑惑。但也只有瞬间,一眨眼的功夫,连疑惑都会消散,留下的只有迷茫。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大概就是我突然愣了一下,仿佛中了「The world」[1]一般,在原地停滞了几秒,便又继续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做该做的事去了。
就在这样奇怪的氛围中,来到了四月。
初三的生活,是有些枯燥乏味且充实的。尤其是第二学期,除了不断地复习准备即将到来的大考,体育考试、外语口语考试、计算机考试之类在升学成绩里算些分的小项也同样需要准备。正因如此,处于升学期的学生,是很少有时间去思考其他事的,人际交往也好,将来的打算也好,一切的心思似乎都完全被丢进了眼前触手可及的升学考试中去——当然,部分压根就没打算好好学习升入高中的学生是除外的。我并不是这一部分的学生,所以尽管很没干劲,却还是被推着拼命的学习,从周一直到周六,然后在不用去上学的星期天,懒懒散散地休息一整天,一口气把疲劳全部驱散掉。
而关于星期天的懒散,对我来说也不是随随便便的。最开始,便是特意往后延迟了两个小时的闹钟。哪怕是专门休息的周日,我也不想睡得太过,要是到吃午饭的时间才醒来,那能懒散的时间便会只剩下一半。八点起床后,有时兴许还能再赖个五、六分钟,接着便慢悠悠地晃进卫生间里洗漱,再坐到餐桌前,摊在椅子上,一边等着母亲端来早饭,一边和同样不用上班,摊在桌子另一边的老爹聊上会天。
“■■呢?还没起来嘛?”
然后果不其然地,我又一次说出了令人迷惑的奇怪话语。
“■■?那是谁?明星还是班上的小女生?”老爹倒是还能趁机调侃我一两句。
“都不是……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睡糊涂了吧……”
我摇摇头,不理会他的调侃,像往常一样有些无力地回答道,然后便陷入沉默,身体一下子变得很是乏倦,只好趴在桌上,茫然地盯着桌布的花纹发呆。
我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奇怪发言,最近的时间,甚至都不再去思索些什么,哪怕才不过几秒的时间,记忆中刚说出口的名字已经模糊,我也丝毫提不起想要回忆出这个名字的念头。只是,稍稍有种如噎在喉的感觉,憋得人肺部有些疼痛,连视线都因此有些模糊。
直到母亲将早饭端到面前,我抬起头,咬了口烤面包,感觉有一丝的咸涩,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什么缘故,竟是哭得稀里哗啦,眼泪如雨点一般止不住地打落在餐盘上。
“小珏?这咋哭了呢?”
这份失常自然是被父母所察觉,母亲急忙过来安慰我,而老爹则吹胡子瞪眼地骂。
“臭小子你咋回事,哭成这样,成何体统!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嘛……被小姑娘甩了?”
“……”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在哭泣,甚至于脸上连一丁点悲伤的神情都没有。但心脏却是痛得要死,像是被挖去了一块,浑身也如同被飞驰而来的货车撞击了一般,酥酥麻麻的,似乎飘在空中。
想要止住眼泪,但却连它产生的原因都不清楚。我无力地抽出母亲递来的纸巾,一张一张地擦拭着眼眶,却有更多的泪水奔溢而出。不,流泪的原因我还是清楚的——我的心脏正散发着强烈的疼痛,不知何时,它竟被人挖走了一块,而我却不自知,连失去这件事都在不断地遗忘。
“■■……■■……”
强忍着疼痛,我拼尽全力地,一点一点从被挖空的记忆里将某个名字分离而出。但听到的父母却只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是谁?”“我也不知道,没听这孩子说过啊。”相视的父母交流着,对儿子失常中念叨着的东西一副惘然。
没人记得嘛……但不只是父母,我也一样,上一秒还因为想起了什么而哭泣,现在,脑海里却又变得一片模糊。即便如此,正隐隐作痛的心却在源源不断地提醒着我。
不能忘记,千万不能忘记,现在忘记的话,下次再记起来又不知会是何年何月!
“■■……■■……■■……”一遍又一遍地,仅凭着些许微弱的记忆,再加上自己的潜意识与肌肉记忆,我不断地重复念出这个名字。父母则完全一头雾水,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我喃喃自语。
名字……被我忘记的是某个名字嘛?可到底是什么名字,又是谁的名字呢?
“■■……■■……■■……■■……■怜……”
拼了命地去回忆,脑袋似乎都快要炸开,才终于想起其中一个字。
话说回来,我这是在干什么,自己到底在回忆什么东西?
不……不对,又要遗忘了……不能遗忘……
瞬间的失神,让我差点又忘记了一切,直到这时我才反应过来,早在三周前,自己第一次发现异样时,便一直在努力回忆一切了。但每次,都有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在自己回忆之时无情地将记忆尽数擦去,最后,连有进行过回忆的事都无从想起。
这算是什么情况啊……我不由感受到恐惧,与此同时,心中的疼痛却在一点点减轻,遗忘的力量似乎正侵蚀着我的内心,连丢失的空洞都会被它所吞噬。等心中的痛楚被完全侵蚀的时候,我肯定又会将一切都遗忘殆尽。
不行,不能忘记……还差一点,一定要想起来……
“■怜……■怜……■令■…”
还差一点,但遗忘却是先行一步,即将完全吞噬掉我内心的空洞。
“啧——”无奈之下,我咬紧了牙关,一把抓起餐桌上的筷子,猛然朝着自己的胸口上捅了下去。霎时间剧痛袭来,令我险些一下子昏死过去。
但就在意识模糊的一瞬,借着这份剧痛,我却是成功抓住了那险些被遗忘吞噬掉的记忆。
紧接着,涌潮一般的悲伤袭来,令我刚要止住的泪水又滑落了下来,忍不住在家中大声呼喊了起来。
“小怜——明怜——!”
不在,整个家里,楼上楼下都没有她的身影。
顾不上被我吓坏的父母,我焦急地冲出家门,如同发疯似的跑到街道上。
“小怜——小怜——你在哪?小怜——!!”
不在,哪都不在,小区的花园里,外面的街道上,附近的河畔边,哪都不在。
她消失了。
意识到这点的我突然一下子失去了全部力气,跌坐在了地上。
我想起来了,这段时间里,一直被自己遗忘掉的重要之物。
“明怜……这个名字是……”
“我的妹妹?”
——
注:[1]:JOJO中dio爷的替身,能力是暂停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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