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灰鸦 (其二)
贾粼奕依然艰难地在暗影之地生存着,在过于平淡的劳动生活持续了将近半年左右之后,他甚至都快忘记了应该怎么回忆过去的事情了。
镐子击在岩石上,心中不断响起敲打的声音,除此之外,什么也感觉不到,只剩下疲惫感。
光是每日不停歇的体力劳动就已经累得够呛了,哪还有时间去正儿八经地思考些什么。
自从贾粼耳的那场对决之后,便没有人再敢对监工的话提出任何异议,大家都深怕他又一时兴起,想出什么他自认为是好玩的事情;也好在那魔鬼虽然残酷起来令人觉得毛骨悚然,但在平常的话,也就是和这些流民安静地待在一块儿,没事干就打打盹、喝喝酒,然后就是和守卫聊聊天什么的,倒不会因为一时兴起就突然对这些他口中的“弱虫”发难之类的。
只要不是在与做工有关的事情上触犯到他的权威性,这名监工一般是不会跟这些人计较些什么的。
但是魔鬼终究是魔鬼,谁也不能确认他究竟在想什么,会不会突然变脸。
贾粼奕悄悄观察了他很久,发现这家伙的行为一直都意外地随意和懒散,平常几乎对监督他们的工作没有兴趣,这让贾粼奕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他不能离开岗位,指不定就跑到镇子里的酒馆喝酒去了。
然而,即便如此,趁机偷懒也是不行的——虽然监工对他们没有什么兴致,但他的老伙计就不一样了,后来监工懒得再把它拴在石柱上,于是乎只要有谁稍微偷懒了一会儿,坐下来擦擦汗之类的,当他回头的时候就会发现那双可怕的大眼睛正在瞪着他。
这如此一来,谁还敢偷懒?
毕竟谁也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贾粼奕虽然从没见那家伙自己突然发难把谁给吃掉,但万一哪天就**大发,不等主人命令就把你给吃了呢?
而且,贾粼奕只要稍微多看监工几眼,这条地狱魔兽就会往他这边过来,不管自己的行为有多隐晦,都会引起它的注意。这让他感觉这条魔兽像是能洞察人心似的,浑身都不自在。
而贾粼耳就没有这种担忧了,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那条魔兽,那家伙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对什么都没有警戒心。
噢,说到警戒心的话,这个家伙好像意外地取得了当地一些镇民的好感,有时会莫名其妙地被多分到一点儿食物,这让贾粼奕多少有点无法理解,大概也是因为他长相好看吧——长相不好看的话,也很难成为贵族的侍从。
而贾粼奕知道自己面相阴鸷,天生就不是讨喜的人——毕竟连一家之主都这么说了。
他们这些苦工的伙食大多是镇民送来的,与监工一伙的厨子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准备饭食,没有食材已经是他对监工用烂了的借口。反正流民只要不被饿死就行了,既然可以拜托村民准备,那又何必亲自动手呢?
说到这里也不难想象,他这个职位多半也是形同虚设的存在了,毕竟他只是属于那监工管辖之下的看守之一,主要工作还是保护镇子,所谓厨子只能算是心血来潮的副职,实际上他没有任何义务去那么做。也就是粼耳和粼奕两个人私底下叫他厨子罢了,因为那人和缪贵族家的那个烹饪师还有那么一点点像,尽管贾粼奕丝毫不觉得,但是,贾粼耳却一再坚持那种说法……
话题似乎扯远了,说到送伙食的镇民,他们每次几乎都是带着笑脸和监工讨好似的交谈——他在这个镇子里应该是有一定威望的,仔细想想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假使有什么东西要威胁这座镇子的居民的话,他和他的那条魔兽应该都会站出来将那些东西粉碎掉吧。
现在是流民们一天之中只有三次的休息时间——中午、下午和晚上,这三个时间段之中的第二个,贾粼奕现在正久违地动脑思考了起来。
直到目前为止,贾粼奕仍然不觉得他们有能离开这里的希望,而且一旦离开了这里,就等于是没有了稳定的食物来源。
本来他以为那个中年男人大有来头,说不定能从他身上找到离开的希望,结果他对自己的来历只字不提,甚至还和他们一起干了这么久的工,想来也只是跟他们一样为了食物而聚到一起的流民,又怎么会想出离开的办法。
而且,所谓自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没有力量的话,去到哪里不都一样是死路一条。
贾粼奕有些不甘心,但是别无他法。
然而,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一成不变的,即便是魔鬼,也有它们的生存法则——积极的人会比消极的人更受用,这一点确实可以说是在所有种族之间都通用的基本事理。
当贾粼奕无意间偷听到监工与另一名新来的狱都监工的对话时,察觉到了一点儿端倪,所以格外认真地了解到了一些在将来会发生的事情。
“……嘛,你在这个地方倒是蛮悠闲的嘛,可也仅此而已咯,再过几天,你就得去你的新岗位上任了,那可是块鸟不拉屎的地域,祝你好运,老哥。”新来的监工不可一世,又开始对老监工蹬鼻子上脸地挑衅。
老监工打着呵欠,并不想理他。
“等你离开这里,这块地方就归我管了,你看看你这副衰样,占着这么好的地方,干活的效率却低的离谱!倒也难怪,我观察过了,你手底下的那些虫子做事一点也不积极,根本就不符合我的工作标准……”新来的监工自说自话,它饲养的魔兽是一只蛇身蝠翼的大怪物,每时每刻都在和老监工的魔兽暗地里较着劲,两者的体积虽然看起来都差不多,但显然是新监工的魔兽风头更盛。
“切,反正也无所谓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吧,开荒的事情虽然没有谁愿意给你劳动力,但我特地准许你带着你手底下的这些虫子走——毕竟这种累赘的苦力,我看见了可是恨不得马上撕成碎片的,连教都懒得教,废物就应该给废物去用,这才是真正的废物利用,物尽其用,这话可真是一点都没错。”新监工有些急躁,对方的漫不经心他看在眼里,被轻视的滋味让他变得愈发忌恨起眼前素不相识的人来。
“你一个人要在那里说到什么时候?狱伢子倒先教育你祖宗来了?”老监工并不老,他脸上的暗红色战纹有可见的魔力在运转着,他的魔兽在那一瞬间暴起发难,单方面压制着对方的魔兽,疯狂地相互撕咬着,缠斗在了一块。
事情到这个地步,与其说是贾粼奕偷听,倒不如说是在场的人想不听、不去注意都难了吧。
但是,饲兽人监工之间的矛盾,他们这些流民是不可能插得上话的,不过由于两人之间的矛盾,让大家虽然是在休息时间,却都一致假装地工作了起来,并对他们的谈话不理不睬。
“嘁,你可别得意,狱辛卒,这些年你不仅没有丝毫反省,待在这里居安不思危就算了,对来替你收拾烂摊子的同僚也毫无敬意,也难怪会被流放到这种地方。”主人没打起来,魔兽之间多少还是有些分寸,老监工的魔兽松开嘴,新监工的魔兽也识相地退缩,后挪了好几步。
“狱领主的调度我自然会遵守,但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小喽啰在这里耀武扬威?只要我还在这一天,我依然是老大,你算个什么东西?现在就给我滚去和那些虫子一起干活!”老监工动怒了,他的魔兽走向他身侧,而对方的魔兽却吓得躲到了新监工的身后。
“妈的,废物!好啊,干就干,但别忘了狱令,你得意不了几天了,混账东西!”新监工清楚对方实力远在其上,他要是动怒起来还是得掂量掂量,考虑到他曾经的名声,权且忍让也未尝不可。
贾粼奕注意到贾粼耳脸上忍俊不禁的样子,急忙拍拍他的肩膀,有些担心他会被那名监工盯上,毕竟又不是没被盯上过,能避免的危险还是要尽量避免。
“不要节外生枝。”想起这句话的贾粼耳,费了好大劲才终于憋住笑,认真工作起来。
而那名监工,就算流民之中没人理他,依然还是要找他们的麻烦,靠的离他近一些的,莫名其妙就会被打一顿,直到老监工言语警告,并令魔兽盯着他,才有所收敛。
“它居然还会为我们出头?”贾粼耳和贾粼奕挨得近,没人在意他们的时候,贾粼耳就小声询问自己的疑惑,但两人之间每次都是隔了一段时间之后,才敢回答对方。
“他不是在替我们出头,只是觉得代替他的狱都人和我们也没区别罢了,在那名监工眼里,那个家伙同样是随手就可以捏死的蝼蚁,他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魔鬼,对于敢挑衅他权威的人,即便是同族也不会放过。”贾粼奕表示。
“可他还是要屈服于那个什么狱领主啊,我听到他跟那个新来的说会遵守调度。”
“因为狱领主的权威在其之上,他只服从于权威——尽管遭到领主猜忌。但他们两个都是权力的奴隶,他只是因为作为饲兽人的能力比较强,才会让其他狱都人都不敢招惹。”中年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了两兄弟,引得贾粼奕一阵侧目。
几个月以来,他虽然一直都有在关注两兄弟,但再一次主动上来搭话的次数,应该不超过有第三次,贾粼奕不明白他的意图,但既然他这段时间没表现出敌意,自己便也就不排斥与之谈话。
一方面也是为了顾及贾粼耳,他和贾粼奕不一样,并没有怎么记恨中年人,如果只是贾粼奕一个人的话,不管怎么样都会对他敬而远之的。
贾粼奕保持沉默,两个人窃窃私语姑且还算隐秘,三个人交头接耳那就一目了然了,不出意外,下一刻就会变成事故。
“那他很厉害嘛?”
“至少我根本打不过。”中年人说完这句话,便往另一边工作去了。
“珍惜最后的日子吧,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贾粼奕对还在琢磨中年人话语的贾粼耳提醒道。
“噢……嗯。”贾粼耳愣了愣,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三天之后,贾粼耳还来不及与那位好心的镇民道别,就和一众流民在监工的带领下,分四组往无人的荒郊野岭进发了。
在那之前,两人从中年人那里了解到,这个监工也是有一个叫做“辛卒”的名儿的,在他们出发的那一天,新的监工带了一批新的流民,他们个个神情木讷,表情呆滞,是完完全全的工具人。
新的监工接任后便立刻宣誓主权起来,即便狱辛卒走了很远,口中谩骂声依然不止——毕竟这是他的胜利,穷尽一切恶语谩骂可憎的失败者,对他而言就是天经地义且畅快无比的事情。
或许灰鸦他们该庆幸自己遇到的狱都监工不是那个模样的。
换一种情况,或许又会是另一种展开,不过那种展开会是怎样,就应该交给想象力丰富的人去做,生命只有一次,没有那么多奢侈的“如果”选项去供人选择。
贾粼耳一路上沉默寡言,中年男子老老实实地在最前面慢慢走着,离开那片矿区之后,许多流民逐渐意识到它们可能会去做有危险的工作,贾粼奕都觉得他们的不安情绪表现得太明显了,狱辛卒虽然一声不吭,但肯定看在眼里,乐于制造恐慌的他为了管理这些虫子,绝对会用杀鸡儆猴的方式让他们消停下来。
路途中监工喊休息的时候,中年男人找到了正在观察同行人的贾粼奕。
“嗯?怎么就你一个?你那条……噢,你的朋友呢?”中年男人看见少年冷漠的眼神,不假思索道。
“他被分到了别的组。”贾粼奕抬眼瞧了瞧中年人,将近两百天的时间多少还是减轻了他的戒心,贾粼奕倒是不担心对方能对自己怎么样,只是没有什么好感而已,回答起来也就随便敷衍了。
中年男人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如果你是来提醒我不要逃跑的,放心吧,我可不想成为狱辛卒用来管理这些人而选出的祭品。”短暂的沉默过后,贾粼奕率先开口。
“你很懂嘛,那看来我只是在做多余的事情了。”中年男人听罢,耸了耸肩。
“不多余,恶意的教训也有合理存在的必要。”
“嗯?怎么说?”
“我不记得你,你是什么人。”
“……噢,那只是一个过路人而已,不会危害你的性命,你完全没必要露出那么警惕的样子。”
这一点我们已经知道了。
“所以你和缪家族有什么关系。”灰鸦一脸平静,中年男人干咳两声,竖起食指摇了摇。
“咳,如果你真的被仇家缠身的话,那么刚才你就已经死了。至于我嘛,和那个前贵族也只是一批货物的关系,只不过因为那个关系我破产了,幽都到处贴满了债主对我下的悬赏令,所以我就让狱辛卒给抓了。”
“意思是,我居然会天真到相信你?”贾粼奕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上的一切话语,全都是为了窃取真实的谎言,明白这一点的人并不多,不过我现在反而倒有些好奇了,在逃过漆杀者的追杀之后,落魄的旧贵族将会如何以黑暗为食粮而生长。”中年男人自以为是一句话将了军。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名旧贵族很快就会被黑暗所吞噬,生长也根本无从谈起。”贾粼奕表示,这时两人都注意到了从别处往这走来的贾粼耳。
“对、对,毕竟黑暗也不是那么好消化的东西。”中年男人鼓鼓掌,随之赶来的贾粼耳古怪地瞧了他一眼,便立刻上下打量了一遍贾粼奕,深怕他受了伤。
“你们在说什么?之前我那边有人说要逃跑……”
“噢,那就是为了这件事而鼓掌。你们知道当年狱都跟鬼都打仗的时候,狱辛卒曾经那‘致狱者’的名号吗 ——即招致地狱降临尘世的灾难投降者,他虽然表面上是一名暴戾的狱都饲兽人,但实际上在操纵法术的技艺上也不弱于一般的狱都术士。而他的法术是以手上的战纹触碰物体来实现的,凡是被他触摸并丢出去的具有其魔导性质的东西,都会如天上降落的陨石一般,让荒野上染遍地狱之火,他现在一定是要用这种方式,动真格地惩罚那些逃跑者了。”
“额……你们都知道得这么清楚了?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贾粼耳挠挠头,发现贾粼奕面不改色,一副我心早已明了的模样,又愣了愣,半天没说出下句话。
“狱辛卒因为得罪了狱领主,所以从原本狱都南统领的位置一直被贬到了这儿当个普通的监工,现在则是直接被丢到了荒郊野外开垦新区域,他一个人孤掌难鸣,此刻想必正是无比懊恼,现在若要管理这些想逃跑的流民,最符合他的简单方式,不就是再一次树立他的威信,制造恐慌了吗。”中年男子指出。
“虽然搞不懂,但你为什么还要鼓掌啊,这不是很糟糕的事嘛……那我们也得一直跟着他呢。”贾粼耳表示。
“不跟着他的话,又能去哪儿呢?好好想想吧。”中年男人摊摊手。
“去幽都啊。”
“幽都?从这狱境去幽境的话,就算不绕路,那你也得途径鬼都边境,从狱之堑跨过去才行。绕路的话,就要经过冥都和渊都边界,再从首都与影都的交界幽陵穿过去——幽都确实是除了边界之都以外,暗影之地内相对而言与世无争的地方,但对你们这样的家伙来说,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开始了吗。”贾粼奕漠然望向远处聚集起来的人群,被魔兽抓回来的逃跑者们,此刻正在狱辛卒的注视下瑟瑟发抖。
“听好了,你们这些怕死的虫子,现在我给你们机会逃跑,有谁想逃跑的?”狱辛卒环视一周,发现一个正隐晦地抬眼瞧他的流民,便立刻将其揪了出来,并捡起了一块石头:“你,十秒之内能爬多远爬多远,一击不中,你就成功逃脱了。”
此人一听,立刻喜形于色,撒腿便开始没头没脑地狂奔起来。
狱辛卒眯了眯眼,抛着手上的石头,接了三次之后,他便瞳孔收缩,骤然出击,石头也随之脱手——他脸上的战纹此刻仿佛像是燃烧了起来,那狱火之芒一直沿着条纹扩散到整条手臂,可以看到狱辛卒丢出去的石头也是早已燃着,在空中划出一条长长的黯炎弧线,击中了远方逃跑的流民所在的位置,在原地留下一个又焦又糊的黑坑。
狱都饲兽人扬了扬嘴角,捡起普通的石块,也像是重拾了什么许久不曾显露过的锋芒似的。这大概是行刑者的觉醒,狱都刽子手的笑容让那些逃跑的人心惊胆颤:“那么,还有下一位挑战者么。”
有人站了出来。
“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离开这里,我才不会怕你,前狱南统领。”那是一个身着黑色破风衣,露出一条粗壮臂膀且沉默寡言的红发蓬头垢面男。
“你认识我还敢这么说?”狱辛卒逐渐露出了玩味的笑容,眯起的双眼开始有了明显的杀意。
“我遵守你的游戏规则,如果抗住了那一击,便放我自由。”红发男隐隐察觉了对方的意图,立刻说道。他应该是清楚他的本事,所以说的是‘抗住’,而并非是‘躲过’。
然而,即便清楚对方的恶名依然要去顶撞,那他们接下来要去的荒野,就很耐人寻味了,一定是存在有令这红发男忌惮到不惜此刻冒着生命危险,也不想要去接触到的存在。
“那个人你认识吗。”贾粼奕的思绪已经乱成了一团麻花,他不自觉地低声询问,才发现中年男子已经不知道哪儿去了。
“听其他人说是来自鬼都的阴影人拾荒者,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出乎意料,贾粼耳回答了他的问题,可是并没有什么用。
“十秒钟时间。”狱辛卒有些不耐烦,只说了五个字,便闭上眼睛,身旁的魔兽则一直瞪着那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后面几个窃窃私语的流民。
“请指教。”红发男话音未落,人便一步并五步快速冲了出去,十秒钟的时间,便像是要绝尘而去。
狱辛卒像之前一样耍着石头,丝毫不着急,倒数完十秒后便将石头丢出去,这次下坠的时间比前一次长,而且划出的弧线更加炫目和狰狞,仿佛像是划破了夜空,硬生生地拉出了一条虚无的口子。
人们看到远处也跟之前的位置一样,留下了一个黑坑,红发男也生死不明。
三个逃跑的流民快速对视了一眼,分别朝三个不同的方向跑去。
谁要遵守你的游戏规则啊?
饲兽人的魔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天真的以为狱辛卒只能同时攻击一个目标。
贾粼奕这边正觉得狱辛卒大概要出丑了,然后他便看到这名狱都饲兽人只是不慌不忙地在地上挑拣着石头,接着他整个上身的战纹都激活了。他看见石头纷纷被赋予火焰法术,在狱辛卒的操纵下,三发坠石同时发出,全部命中目标,留下黑坑的同时还激起一层碎石渣。
“这能力就有点离谱了。”贾粼奕大概清楚了,这个人对其技艺的操纵能力,已经娴熟到了‘其目之所及皆处在其掌控之中’的地步,那些石头是他为了扩展技艺范围所必须依赖的外物,这个人大概是有着更可怕的能力的,而能力的来源则是他身上的那些战纹。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为了拥有这种能力曾付出过什么努力,但那跟贾粼奕也实在没有什么关系,他目前更关心的,只是他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究竟有多危险。
“如果暗影之地能有个实力排行榜的话,这家伙应该能位居前一百吧。”中年男人突然讥讽似地笑说道。
“还有那种东西吗?我都没听说过啊。”贾粼耳有点好奇中年男人所说的排行榜。
“那是雇佣兵酒鬼们之间的话题,你们这些居住在首都的人肯定没听说过,平常大家在酒馆里吹嘘的时候,能从第一名一直排到第四十多名——当时还是因为那个讲故事的边界商人喝多了吐了,才不得不停下来的,事后再提起,他就说当时和酒一起吐了出来,忘了个精光,然后其他人又讲不出他那个味道,所以慢慢地,也就没什么人再提这个话题了。”
“你没有什么计划吗,噢,问你大概也不会说吧。”贾粼奕有些心不在焉。
“这一点大家都差不多,我们现在可都是狱辛卒的士兵,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危险程度可不下于当年的狱鬼战场。狱之堑素有‘地狱的入口’之称,而所谓‘地狱’也并非浪得虚名。如今地上狱都阴森而庄严的景观,也仅仅只是当年地下狱界的一个缩影。只是第一次魔祸时期的暗影地界大坍塌之后,狱族才一蹶不振,被迫与其他种族合流同化,成就了今天的狱都,要知道当年的地下狱界在地上各处都有洞口,甚至一度有纪元前狱族曾执掌暗影世界的说法,只不过如今考究起来可信度不够罢了——反正各族史书都是各执一词,谁也不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模样。狱都、冥都、幽都都有记载纪元前先祖曾执掌暗影世界,最著名且最可信的第二纪元的邪灵王则据传是诞生于暗之都,而暗影两都本是同源,在第二次魔祸之后,其中一部分人为了与邪灵王摆脱关系,分裂成了影都人,其中又包括了漆杀者的鼻祖——影杀者。喏,既然说到了漆杀者,就得说一下漆都了,它是模仿各都特色的集大成者,是个四不像的地方,它最大的特色就是没有特色,历代漆都统领都是典型的墙头草,它们现在已经宣告将忠于宁夜王族管制下的暗之都了 ……啧,有时我都怀疑它是怎么留存到现在的了。那么,九都之中,到现在为止我还没讲到有……嗯、鬼都、玖都和渊都 ……”
此时贾粼奕早就一个人走到安静的地方去了,这人讲起话来没完没了,实在是太吵了,不过贾粼耳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鬼都嘛……它们记载的东西就比较客观,但是过于平淡了,好像有意在贬低所有伟大的事件,就连鬼都自己的历史也是平平淡淡的,莫非他们的客观叙事风格只是一种假象?真相其实只是为了掩盖自己平庸的事实?先拉低别人的水准,这样才显得自己不那么尴尬,一定是这种的,我明白!然后鬼都是与狱、冥、暗、渊四都接壤,和狱都之间几乎是无解的世仇,只要他们一打起来,地处偏南的渊都就要跟着遭殃,因为他们的商队必须要经过两都境内才能抵达暗影内陆,这两个地方要是打的狠了,渊都绝对会请求暗影两都来调停狱鬼两都之间的争斗,这五都一但闹腾起来,漆都是唯暗都马首是瞻,附近的冥都多半也会乐意去掺和一脚,而地处东北方向的幽都也就自然看个热闹,西边的玖都——也就是边界之都,也称边界魔都,他们是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都只会无动于衷,它们一直以来都在防范域外的威胁,即第一次魔祸的残余……噢,说到这个,它们近几十年来已经完全封锁了外域,这是不是有些担心过头了?哈哈……”中年男人跟贾粼耳讲的忘乎所以,贾粼奕则是自始至终看着狱辛卒,他是怎么样训斥着那些流民,让他们彻底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狱辛卒在行军管理方面大概还是有模有样的,在休息时间安排人手干这干那的,而他当然也被叫上了。
狱辛卒让魔兽清点尸体的时候,贾粼奕发现只有四具,当中并没有那名红发男的尸体。兴许是那条魔兽没忍住,直接生吞了吧,就跟那四个人最后的下场一样。
“ ……所以,那个人有没有说我们接下来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之后,贾粼耳找到了独自一人休息的贾粼奕。
“地下狱界的遗迹……”
“地下狱界?”
狱之堑素有‘地狱的入口’之称,而所谓‘地狱’也并非浪得虚名。如今地上狱都阴森而庄严的景观,也仅仅只是当年地下狱界的一个缩影。只是第一次魔祸时期的暗影地界大坍塌之后,狱族才一蹶不振,被迫与其他种族合流同化,成就了今天的狱都。
“诶,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那个络腮胡子说,狱辛卒被流放到那种地方,其实就是狱领主再也不想看见他了。”贾粼耳有点惴惴不安。
“噢,那说不定会有远古时期的魔物吧。”贾粼奕随口回应,闷头大睡。
“真……真的吗?”
贾粼奕看上去已经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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