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灰鸦 (其七)
残芯发现那个小东西不需要进食。
不管喂它什么东西,它都只是嫌弃地把头扭向一边,这个时候就算他去挑逗它,也都是对他不理不睬的。
在床榻上待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残芯迫切地需要出去走动走动,呼吸下新鲜空气什么的,自己的身上还肩负着巨大的使命,现在根本就不是待在边界这种地方养伤的时候。
没有机遇就要创造机遇,缺少条件就去争取条件,无论做什么,都比现在这样要强得多。
最重要的是他不怕失败,只恨自己尝试的次数不够多。
是的,从苏醒到现在近三个月的时间里,残芯发现自己被软禁了,因为那条小黑龙的出现,他受到了高度重视,碧笼可不会放任他自由离开,无数次他尝试逃脱,但都被发现并抓了回去。
因为事关重大,虽说有些不公,但也的确不应该是他一个人能够轻易做主的了。如果放任残芯擅自离开,谁也不知道那条龙是否又会成为新的魔祸源。如果它吞噬掉魂灵使,成为了祸害暗影之地的新灾,那时发生的一切将会不堪设想。
得到了重点照看的残芯,虽然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但是心理却极度地焦躁起来。与此同时,那条龙也疯长起来,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有人头那么高了,残芯让它扒在自己肩上都沉甸甸的。
残芯被关在殇统领居住的城堡地下室的高档房间里,然而这里终日不见阳光,使得他的内心变得更加地压抑了。
与此同时,也是为了这名患者的事情,殇统领与效命于他的忠臣们展开了数次会议讨论,他们之中主要有两个声音:法师碧笼觉得那条龙是远古时代九头黑龙被暗族屠戮后所遗留下的执怨,它终将酿成大祸,必须尽早处理掉;而策士殇鹏虽然持相同观点,但在处理方式上却大相径庭,他认为纸终究是保不住火的,他们这样子过度地压制,反而会导致出现更可怕的后果。正是逆势而为不可取,所以也只有顺其自然,放任其自由才是最佳方案,否则等到引火烧身,那可就真是在自讨苦吃了。
然而双方的观念都是在走极端,所以犽逢音的义兄犽犷就提议两人把意见收回一下,先针对目前的情况作出调整,而不是直接就口头模拟出如今尚不明晰的未来。
于是会议经过再三表决,最终殇统领独断地决定把残芯放出地下室,但是必须在统领亲卫的监视下进行行动,以确保他是可以控制的不定因素。
尽管殇统领等人对残芯的事情彻夜难眠,但这份压抑感并没有扩散到整个边界之都,已经有许多人听说了黑龙的事情,反正与魔祸相关的消息对玖都人来说也算是日常了,没有人会感到恐慌——毕竟殇统领早就下令封锁了边界,又在地势险要处设置了好几道关卡,住在这种地方的居民,要是连这点心理素质都没有的话,可就真的太逊了。
残芯必须得找办法让自己安静下来,寻找一个打发时间的方式,无论是什么都行,待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无所事事,是个人都会疯的。
他每天醒来都会用剑在墙上刻正字,想要以此来记录自己究竟被软禁了多少天,他用笔在一张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缪”字,揉成团又展开来,继续写下更多的“缪”字,然后再揉成团,如此循环。
斩草除根,此话不假。
残芯年长缪壹帆许多岁,如今的他正是一腔热血无处可洒的时候,那次外出时在返回暗都的途中遭遇了变故之后,他便一直在躲避漆杀者的追杀,一路逃到了边界,只希望他们不会紧跟到这里。
因为边界之都自古以来就不插手其他都城之间的纷争,而他们应该也会遵守这里的规则,不会追到偏远的边界来。
残芯一厢情愿地这么觉得。
所以,他现在好不容易摆脱了追捕,如今也已养精蓄锐,正是回去亲手血刃仇敌之时,岂能受困在这种地方?
咚咚咚。
“?”残芯看向缓缓推门而入的老统领,眼中出现了一丝疑惑,而那很快被愤怒所代替。
“殇统领,你现在总可以放我出去了吧?碧笼法师说只要我配合你们一段时间,但是我没想到居然要这么久——墙上的正字我都已经刻了三十多个了,时至今日我已经无法再忍受这里的生活,但是出于对您的尊敬,我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反抗边界士兵们的举动,但如果还要再这样下去的话,我很难保证下次我出逃的时候会不会出手伤及无辜。”
“你是在威胁老夫吗,年轻的先民。”
“你们把我软禁在这儿,就是在逼我出此下策。”殇清扬此前早已识破了他的身份,所以缪残芯也没有什么顾忌,他随身带着缪王的黑龙晶族刃,能认出那把利刃的人,自然也能顺藤摸瓜地道出他的身份。
“老夫本无意插手缪王后裔与宁夜王族之间的恩怨,但是连你自己也说了,你对它根本一无所知,这才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它就已经长这么大了,你真的发自内心地信任这条龙吗?”
“毫无疑问,它将成为我的助力,我将作为最纯正的暗族先民,展开我的复仇,届时整个暗影世界也会响应我的号召。”
“但在那之前,我们必须确认那条龙是否会成为魔祸——而你应该为它作证明,否则作为守护此边境近百年的都城统领,我将会把你视作魔祸对待,同时也不会下令让玖都人向你敞开从这儿通向王都的道路。”
“那么,为了替它证明,我应该怎么做?”
殇统领在这儿有着绝对的权威,他的铁则,就算是宁夜王在这儿也只能服从。
“我需要你作为边境士兵的一份子,去已被封锁的域外调查,在此过程中,你将不会得到来自边境的任何帮助,你得亲自证实这条龙与魔祸毫无关系,并带回足以使这儿每一个人都信服的证据。”
“我同意。”
“如果你能达成这些条件并活着回来,作为此地的守护者,我绝不会食言,若是你死了,出于我个人对缪王的敬重,我会令士兵以传统王室规格的仪仗给你立个衣冠冢。”
“那就免了,首先我不会死,其次殇统领为我劳民伤财也实在不值得,如果我缪残芯连区区边境魔祸都战胜不了,又怎么能够执掌整个暗影世界。”残芯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语毕便不再多言,拂袖而去。
“啧啧,区区魔祸!啧,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实在是后生可畏啊。”素有“魔剑”之称的殇拜黎踱步走进房间,一边鼓掌,一边向仍留在房间里的殇统领称赞,接着才询问道:“那我也应该开始对他的监察了吧,义父?”
“时候尚早,如果他能活着回来,那时他才会拥有被玖都人所认可的价值。而在那之后,当他四处碰壁,心灰意冷之时,他或许会再想念这里的。”
“可我已经迫不及待了,万一他真的死于魔祸之中呢。”
“那便说明他不是真正的先民,你不必再插手他的一切。”
“明白了,义父多保重,我不会出手帮忙,只像您说的那样旁观与见证……去去就回啊。”殇拜黎扬了扬嘴角,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城堡外的街道上,殇拜黎找到了正站在原地踌躇的缪残芯,上去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
“怎么又是你?你到底是做什么的?”缪残芯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放心,这次我不是来抓你回城堡的,而是来给你送行的。”
“殇统领派你来的?还是你偷听了殇统领与我之间的谈话?”
“两者都有吧,两天后有一批士兵会被分配到边境的关卡,你是准备等到那时跟他们一起离开呢,还是现在就独自一个人出发呢?”
“当然是后者。”
“那又为什么站在这儿发呆呢?”
“总是要做些准备的。”
缪残芯肩上的幼龙好奇地瞅着往来的人群,时不时傻呵呵地咧开嘴,像是在模仿人的微笑一样,但是没有人停下来看它一眼。
“边界之都的人怎么看待它的?”
“它吗?”殇拜黎饶有兴致地指着黑龙,正色道:“象征灾难的凶兽,玖都人所避之不及的祸害。”
“但他们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因为玖都人信任殇统领,他的抉择从来都有他的道理。你其实也算是受害者之一,就因为这头凶兽的存在,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可是它好像什么都不明白,倒是单纯得很。”缪残芯表示。
“你能期待一条畜生懂什么?现实点儿吧,伙计,让碧笼想办法把它处理掉,对它也是件好事。”
“那我们的谈话也到此为止了,剑士。”
缪残芯走掉了,他的眼中最后充满了憎恨与愤怒,殇拜黎完全能够领会那其中蕴含的意味。
殇拜黎在原地打了个呵欠,恰巧看到了穿戴好边境盔甲的祁渊,他似乎正在街上体验这种穿着盔甲走路的感觉,他在看见自己之后,便立刻行了个礼。
“感觉怎样,小子。”殇拜黎回了个礼,友善地看着祁渊。
“棒极了!我从来没有感觉如此自豪过。”祁渊的兴奋滥于言表,
“魔剑统领好,请问我们是要在两天之后出发吗。”和令人感觉毛毛躁躁的祁渊不同,林寂表现得要沉稳许多。
“是的,你们的上级应该跟你们讲了吧。”
“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祁渊他有没有搞错时间。”林寂一本正经地表示。
“放心吧,他没有搞错,两天后我也会跟你们一起出发。”
“诶——?那是真的吗?”祁渊感到非常意外。
“应该是殇统领的安排吧?”林寂则对此没什么感觉。
“行了,你们俩也别问东问西的了,这是你们几个第一次去边境,有些注意事项我在路上也能顺便跟你们说一下,在这两天里做好充足的准备吧,别等出发的时候才想起来忘了什么。”
“放心吧,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我们也只有义无反顾地走下去了。”祁渊一副即将英勇就义的样子。
“别说的那么决绝啊,你们只是去负责守卫工作而已,又不是要拼命,就算真的要拼命,那也得是我这种战争兵器的职责。”魔剑眯起眼睛,见两人面面相觑,便继续道:“你们去吧,我还有些事情想去问问碧笼。”
“是!”两人再次向殇拜黎行礼,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殇拜黎无奈地摇了摇头,径直往碧笼法师的住处去了。
……
贾粼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同往常一样翻阅着碧笼家中的书籍资料,忽然听见大厅的争执声。
法师最近经常外出奔波,除却家中的其他几个佣人,他也负责在这儿帮他看家,记得四个月前有个从漆都流浪到这儿的愣头青蟊贼上门偷东西,被贾粼奕捉住,和一众仆人暴打了一顿,现在他已经改邪归正,阴差阳错地当上了住在他们隔壁那老工匠手下的帮工。
贾粼奕怀疑又是盗贼上门,但走出房间一看,内心却咯噔了一下。
阴影斗篷、月牙假面,一只无色瞳仁。手持暗紫色的蛇形剑或匕首,阴森可怖的笑脸妆容,这身打扮他再熟悉不过。
那是漆杀者。
仆人全都被绑在了一起,嘴也被堵上了,而对面只有两个人。
贾粼奕瞧了一下他们胸前的漆色勋章,上面只有一颗漆兽獠牙,据此了解这应该是两名新晋的漆杀者,大概是从哪里得到了消息,脑子一热就找到了边境来。
“漆鹭,那里还有一个漏网的,问问他知不知道吧。”
“漆都的漆杀者?大老远跑到这边界之都,有何贵干。”贾粼奕内心嗤笑着愚昧无知的两人,脸上却表现得恭恭敬敬的。
“哟,这边境的小破城里头,还有人认识咱漆杀者?诶嘿!少TM给我装蒜,我们的眼线无处不在,缪王室的余孽就窝藏在这儿!赶紧把他交出来,否则我们可不管你边境不边境的,我们奉王命行事,殇清扬那糟老头他算个屁!”
“在哪儿?我没看见呢,你说的缪王室余孽是哪一位?”贾粼奕觉得这两个人有点儿好玩。
“哪一位?呵,这儿难道不是人尽皆知吗?就是那带着条蜥蜴的缪残芯!真是明目张胆呐,还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我们的情报网底下,他的逃亡也该走到尽头了!”漆鹭展开一张画像,上面确实是缪残芯。
“噢,你说的是那个病患啊,他之前确实有在这儿修养过一段时间,不过他半年前就被软禁在殇统领的城堡里了,你们的消息……延迟性有点儿高啊。”
“闭嘴!”
仔细说来也有趣,他正是因为当年没完成任务而被降职的一名漆杀者,他好不容易努力了大半年才重新拿回了漆杀者勋章,这就立刻兴冲冲地莽到边境来了。
“我似乎来的不是时候?我还奇怪怎么门没关呢。”殇拜黎走进房间,两名漆杀者面面相觑。
“管它,一并拿下。”漆鹭与另一名漆杀者攻向殇拜黎,他轻松往后一踏,闪过两人攻击。
“这身打扮,该不是漆都的漆杀者?说实在的,你们功夫差远了,如果是来这儿找麻烦的,直接把你们的头子漆刻喊来就行了,我让一只手跟他打!这里怎么回事?碧笼呢?”
“外出未归,魔剑阁下。”贾粼奕表示。
“噢,原来是魔剑拜黎……嘿!你们表面上说不介入其他都城之间的纷争,结果却暗中收留缪王族的人,自己定的规则自己还不遵守,那也不能怪我们找上门来吧?”漆鹭冷笑道。
“嗯?我们何时违反规则了?你说缪王族?那缪王族要往我们这儿跑,还不是因为你们抓不住他们?如果你们在半路上就逮到他们了,那他们还能活到现在?”
“漆鹭,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闭嘴!无论如何,你们都确实收留过缪王族的人,这就是在挑战宁夜王的权威!漆刻大人的这句话我们已经带到,交出缪残芯,我们立刻就走!”
另外一名漆杀者也点点头。
“但是很遗憾,他已经逃到了边境外,如果你们想要确认他的生死,可以跟去看看。”
两人再次面面相觑。
“不用了!我们就在这都城里等,死要见尸,活要见人!”
贾粼奕目送两名漆杀者离开,殇拜黎得知碧笼不在家便也走掉了,一众仆人重获自由后感慨万千,接着转头又开始各忙各的去了。
贾粼奕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结果真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同往常一样回到犽逢音的住所,他注意到贾粼耳最近总是表现得很失落,但他实在没有心思去嘘寒问暖,这会儿刚躺到床上一闭上眼睛,便直接睡着了。
第二天又将会是平凡的一天。
而这天碧笼把贾粼奕叫到了面前,说是要交给他一个任务。
他本以为又是要去拿什么订单,采购什么东西之类的,结果只是交给了他一个包裹,让他把里面的东西交给他在渊都的友人。
贾粼奕不会问东问西,点头答应了之后,当天便叫上心不在焉的贾粼耳,两人找到了正准备再一次出发的犽逢音,一同坐上了他前往渊都的马车。
犽逢音最近花大价钱从冥都买了一匹宝马“飞音”,并对其爱不释手。别看他平常好像对什么事情也不在乎的样子,他其实也是个爱马如命的狂人。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与人聊天时提起犽逢音,讥笑他所有赚来的钱都用来买马,被当时刚好路过的贾粼奕给听到了。
他将买来的马全部交给马厩的熟人打理,在这边界都城的马厩里,不夸张地说,起码有一半得是他的马,这也不难怪犽逢音为什么会在殇统领的议会上拥有一席之地了。
“你们是要去渊都是嘛。”
“是的,替碧笼法师送东西。”
“啊哟,就这么点小事?那他直接拜托我不就好了吗,何必大费周折让你们两个跟来。”
“法师说正是因为不放心你,以你的车速,等到了目的地,这盒子里的东西早就摔得稀烂。”
“那也只能说明他施加的结界屏障弱到掉渣,连简单地防震都做不到,真要是那么重要的东西,他自己咋不亲自送去?”犽逢音不以为然,贾粼奕无心交谈,贾粼耳则一直在走神,整个人都完全是处在神游天外的状态了,于是三人一路无话,直到犽逢音忽然驶离大道,转而走向狱都边境。
“一年半前,就是在这片地方捡到你们两个的,你们可得感谢我当时没把你们送回去了,我也有两个月没路过那地方了,这回顺路去看看老朋友。”
“不是吧……我们还要顺路去那里吗……”听犽逢音提到狱都,贾粼耳终于回过神来。
“放心吧,狱辛卒应该不在那里,他在离聚落很远的地方自己搭了个房子,听说他经常会骑着地狱魔兽在荒野上游荡,所谓落魄也就是指他那样了吧;那个地方现在是由另外两个狱都人管理的,他们一个叫狱伏,一个叫狱焚鹰。”
“噢,那应该没事了……但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躲起来……”贾粼耳表示。
“狱都人非常重视规则,无论是他们即兴定下的,还是别人定下的。既然你们被边界都城所接纳,就也算是玖都的一份子了,他们当时之所以要抓你们,是要对居无定所的荒民进行集中式管理。而对玖都居民却是怎么也不会做什么的,相信狱南统领不会触犯这种常识,你们即使跟我一起出来也没有什么关系。”
贾粼奕似乎是睡着了,贾粼耳想起他说过要尽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立即放弃了那种打算。
抵达狱都边境的商品集散地后,犽逢音并没有看到那位老狱都人,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术士。
犽逢音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疑惑,那术士叫做蛊螟合,来自冥都,他说狱焚鹰在一个月前自然离世了,他们为他举行了狱葬,因此没有在那片无人打理的坟地里留下他的墓碑。
犽逢音唏嘘不已,但也无可奈何。
这片聚落的许多房屋都已经建好,犽逢音稍微看了看有点村庄样子的聚落,心满意足地载着新货向渊都驶去。
贾粼奕想起了那名鬼都人,虽然在马车里看到了老术士,但却没有看见他的身影,还有那个叫做衫流川的浪客,难道是死在了狱堑里吗。
他也只能这么认为了吧。
马车继续前行,抵达渊都后,商人便离开了,和他的爱马“飞音”与“越风”一起,继续着他那永远也走不尽的旅途。
两人根据碧笼法师指示过的方向,摸索着找到了地方,却发现那里只有一个破烂的房子,渊都士兵在这里把守着,还有一名锦衣剑客蹲在那里饮酒打发时间,看见两人在这里驻足,才睥睨起两人,来了劲:“这儿已经被封锁了~让我来看看又是从哪儿来的闲人来凑热闹。”
“我们是来自边界之都的,碧笼法师有东西要交给这里的主人。”
“那可真不凑巧,朴湍已经死了,他是我家的门客,这件事已经惊动了父王,凶手也已经被他的人关起来了。”
“渊都统领,梧白胜。”贾粼奕念道。
“对,所以知道了吗?老子是梧髹茧,如果朴湍法师在死前跟碧笼传递过什么讯息,你们现在就应该直接去找我父王……”
“好的。”贾粼奕注意到对方有点儿情绪高涨,拉着贾粼耳就要离开。
“站住,我话还没讲完呢!你们要找父王那是父王的事情,我现在正无聊的要死,你们既然随身带着剑,那就应该很能打吧?”
路过渊都居民们纷纷开始围观,其中不乏“梧小剑圣又开始了”之类幸灾乐祸的声音。
“你想干嘛?”贾粼耳憨厚地询问。
“干嘛?当然是打你!”梧髹茧二话不说,挺剑便刺。
贾粼奕带着包裹,不方便参与战斗,好在对方并没有拔剑,只是像是在用剑鞘砸人。
然而贾粼耳只仓促挡了几下,就被对方连续砸中两次,搞得鼻青脸肿的。
“噢!漂亮的一击!”
“好!不愧是小剑圣。”
“……”
梧髹茧沉浸在这种讨好的欢呼声里,高傲到不可一世的样子,就连鼻孔都要扬到天上去了:“什么嘛,才只有这种水平……算了算了,欺负弱小一点意思也没有,你们还是交给父王处理吧,赶紧消失!啊!听见了没?不然我揍你!”
贾粼耳挠了挠头,一个照面没有打赢就很尴尬,但是打赢了的话好像更加尴尬。
贾粼奕瞧了梧髹茧一眼,据说梧白胜有十几个子嗣,不知道这个叫梧髹茧的排行老几。
贾粼奕转身往梧白胜的宫殿去了,贾粼耳便也紧跟而上。
然后他们在统领府门前就被卫兵拦下,经过一番询问后,一位薛姓门客接见了他们。
交谈中,贾粼奕得知从边界回到渊都的桦柔,并没有像缪残芯那样被什么奇怪的小龙当成了家人。
她显然是没有那种幸运的,人才刚一回到渊都,就立刻一病不起了,朴湍在得知她的情况恶化之后,也没有对外声张,只是不断与碧笼进行书信往来,向他请教治疗魂灵使的措施。
碧笼在这一次的回信中提到,会将研究成果的一部分告知对方,所以特地派了作为他临时助手的贾粼奕,带着能够缓解病况的东西前来帮忙。
碧笼一定不会想到,朴湍那一次的来信竟成了他自己的绝笔,那名魔法学徒之后的病变把他所有的一切,连同着他自己的性命都一并毁灭了。
“情况有那么严重吗。”
“那我带你们去地牢里瞧瞧吧,统领大人没功夫见你们,管事的几个一时应该也忙不过来,我就擅自主张了——既然你们带着碧笼的东西,或许能派上什么用场吧?”
贾粼奕看了看手里的包裹,他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想到直接这么回去也不好跟碧笼交代,所以就答应了。
“带路吧。”
贾粼耳虽然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但只需要跟着贾粼奕就足够了。
“好重的死气。”
两人跟着薛姓门客走进地牢,贾粼奕立刻感到了不适,他看了着贾粼耳,但他似乎对此没什么感觉。
“那个东西被关在了最底层,转移的时候可废了好大的劲,如果不是有一批魔法师在那镇着,那些人连动都不敢动。”
“这些关在这儿的囚徒,待久了也会受到影响的。”
“是,可是没人在意这些,渊统领更在意的是下次去哪儿巡狩,几个管事的都嫌事情麻烦,光是准备朴湍的丧事就够折腾的了。”
活人重要还是死人重要?
“噢,总之我们下去吧。”
“做好心理准备吧,这东西要是不处理掉,真的是夜长梦多。”门客打开通往更下层的门,在几个狱卒的注视下,领着两人走了下去。
“具体是什么样的存在呢,那个东西。”魂灵是凭依在魂灵使身上的灵念,本不该存在的执念在他们身上得到了实体化的契机,这便是魂灵使与魂灵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靠什么人为的劣质契约实现的。
“魔祸,除了这个词我想不到别的了……可是,第三次魔祸也才刚过去两百年吧?“九殇”可都没嗝屁多久呢,新的魔祸怎么可能这么快再次上演?”
贾粼奕没心思理会对方的碎碎念,他们在火光的照耀下走了很久,一直到死气缭绕的那一层,才停下脚步,从前两层开始就已经没有狱卒驻守了,天知道渊都人为什么要把这地牢修得这么深,也不知道它究竟有没有尽头。
冥都境内的冥陵群里生有一种可用作照明的不灭之火,渊都地牢这里的火应该都是从那地方搞来的,虽然这一路上的照明都很亮敞,但到了这一层就变得黯淡了。
以前有其他领域的人尝试把冥陵的不灭之火带离暗影之地,但是那些人无论用什么办法将冥火运走,它们都会在离开暗影之地的瞬间黯灭得一点儿也不剩,像极了某种执念。
“那……那那……那是什么东西啊……”贾粼耳指着远处的房间,一路上他都表现得很平静,但此时却吓得不轻。
无数藤蔓一样的东西从监狱栏杆之间的缝隙里钻出来,那看起来感觉更像是人的手臂,但是形状实在是扭曲得不像话,在黯淡的火光之下也分辨不清它的颜色。而且那明明该是不会动的死物,却给人一种它确实在不断生长的错觉。
贾粼耳已经言语错乱,他尝试在脑子里想清楚这种感觉,最后却只得出一个结论:那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它会使人癫狂,变得难以理解,是绝对不能触及的未知。
“我看看碧笼法师带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吧……”贾粼奕打开包裹,用钥匙打开上了锁的宝盒之后,一阵柔和的光芒出现在了眼前。
“一盏青幽色的明灯?它能有什么用?”门客好奇。
斥魂灵灯。
碧笼从祢无翎身上发现魂灵和一些东西是相斥的,其中边界某草药制品的一昧原料便在其中,所以他用法术将其提纯并与冥火同化,最终搞出了这么个玩意,又随口起了这么个简单的名儿。
贾粼奕还有点怀疑他会把它叫做“碧笼灯”,看来是多虑了。
而事实也证明它非常有效,祢无翎常驻的地方几乎都有这个东西,所以他至今啥事都没有;残芯的那条小龙每次看见这个灯都会被吓跑,最严重的一次甚至直接消失了,这个现象虽然令碧笼欣喜若狂,但很可惜他没有取得进一步探究的机会了。
贾粼奕总感觉碧笼干起了炼金术士应该做的事情,他那根本就是在不务正业。
盒子里还有一张字条:朴湍吾友,听闻令徒病况恶化,特作此灯稍作缓和,待我等研究取得进一步进展,必能寻得根治之术。
贾粼奕下意识把字条丢进明灯里,结果半天都没烧着;那火就是这样什么也燃不着,仅仅是纯粹的光而已。
他们两个人可能都没有料到桦柔会恶化得会这么快,贾粼奕觉得自己都能猜出大致情况了,不然眼前这个东西怎么可能会变成这个鬼样。
他往前走了几步,想把那盏灯留在这里。
然后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
好像双目失明了一样,脑子嗡嗡作响着,远古的鬼巫围着篝火跳起了鬼舞,来自地狱的歌声压抑得令人心神不宁,种种离谱的幻象一闪而过,那牢笼之中全部都是人脸,忘乎所以地烂在那里。
喜怒哀乐,众生百相,同时定格在了一瞬间。
贾粼奕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无法理解的东西永远是最可怕的,不管是执念还是什么。
灰鸦晃了晃脑袋,他注意到了那角落里已然毫无生机的学徒,如此多数量的魂灵同时凭依在了一位魂灵使的身上,这种事情真的是自然发生的吗?
除了那盏青幽色的明灯之外,灰鸦无法在这里找到任何一个合适的解答。
“这样就行了吗?那盏灯真的有用嘛。”离开地牢漫长的阶梯,薛姓门客有点儿疑惑。
“相信它吧,那是唯一的光明了。”
“那行吧,我会跟管事汇报这件事的,辛苦你们了,边境的居民,统领的府上还有许多空房,让佣人给你们安排两间不是问题。”
“那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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