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校

关于艾学羋生前一直编录的《面相病症》。

其中的内容多为父亲的亲口传授和后天所悟到的经验。内容并不复杂，初中药为父亲的老一辈医道，艾学羋还加上了西药内容，预计十二卷，十六开大小，七厘米的厚度。但生前只写到第八卷。

沥青外话-艾学羋的回忆。

说到我小时候，那股热潮的记忆终究抹不去，起初几年，有时老天还会坐坐样子，下个雨什么的。但下了雨也是湿热的，那蒸腾的热气依然烫脚，于是很不幸的太阳又出现了。

以至于后来的干旱，则是滴雨不下。

父亲爷爷带着村子里一起种玉米土豆抗旱，日益汲取着那条泥沙河仅有的一点水。

水总有一天是会用完的，老人经常念叨:这是报应，神神给的报应！

或许是报应，但未必是神神给的。

那时的小孩每天天没亮的时候就去玉米田里舔露水，那有别于河里的水，是那么清凉，但很少，也很短暂，太阳一出来，露水便化气升天，老天一直索取，却从未回报过一滴雨。

小孩会因为抢夺露水打架，而我经常被打。

大人们是不屑去舔玉米叶，他们仍然等待着老天的回报，一等就是七年。

关于新学校，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是个公立初中。不知不觉已经十四岁了，艾学羋的记忆越来越远，平平淡淡的生活，我是否已经成为了艾瑛?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仍然用着大人的眼光看着这世界，我到底是什么呢？

我看着流逝的窗景，胡思乱想着。

那还会是个铁门紧闭的院子吗？

母亲总是笑眯眯的坐在烛光下炕头缝着鞋垫，她的皮肤也同样晒得黝黑，充满褶子，母亲年轻时很美，但是她现在也没有多老，那年我才十几岁，母亲估计也就三四十岁。

直到有一天，村里的一个光棍面色紫青的倒在田里，疫情也传播开来，老人们的念叨越来越多，不是疫情导致，他们也接一死去。

人们终于抛弃了埋葬了几世的祖坟和坚守于此的无声的约定。

死亡的恐惧大于一切。

父亲和爷爷起初也不肯离开，当他听到我的咳嗽声后便准备离开，到现在我想到，那真是一段恍惚如梦的路程。

从车窗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人，大人，小孩，穿什么的都有。

看着翻挤的人流，我流下一丝冷汗，是从未见过这般仗势，书上倒是了解过那种中国人对义务教育的偏执。

“这么多人啊……”青阁夜惊讶着，拉着我的手下了车。

摇摇欲坠的大门质押作响，仿佛就要倒下来。“这是没开始吧，怎么都涌在门口。”青阁疑惑道。

人多到让我晕眩，有种强烈的不舒服。

青阁眼细，一眼发现我不对劲。“瑛子饿了吧，我们吃个早餐再过来。”

“嗯。”

学校附近就有小地摊临时铺开了，随便要几个包子就可以垫补。

买包子的时候老板时不时搭个茬，一嘴升调式的方言，青阁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呵呵应和。

“都是义务教育的赖锅，我们娃那会儿这初中要考呢，得亏我们没有穷了学习，高中顺势就考上了，以后说不定就是大学生了。”

他说这话我细的没听，倒是明白了这人为什么这么多。

“我看也可以了，带你么娃报名吧。”老板看了看学校对青阁说道，“嗯，对，谢谢了，瑛子我们走。”

青阁拉着我的手，人其实也没少多少，仍然是沸沸扬扬的，我们跟着队伍又排了半个小时，时不时有几个大人带着孩子径直走去，招待的看见插队的也没说多少，报名单一签，又要到教务处签字，青阁找不到路，费了几番周折又才找到了地方，教务处的老师又是一副懒散样，眯眼看着青阁，和她聊了半天才签的字。

“今天晚上学校得统计一下，把小学的毕业证明给我吧。”“嗯，我找着。”青阁翻着包却怎么也找不到。、

“娘，在我这儿。”我把单子交给了他，他摆了摆手。用他慵懒的声线喊道：“下一个。”

学校是可以住宿的，但青阁选住处时就是为了靠近学校，所以是走读。

回家途中去了菜市场，青阁提了特地买了几斤猪肉，要让我上学前开开荤。

明天是星期一，青阁也得去工地给工人做饭，我倒是希望她可以换个工作。的

回到家，青阁匆匆的升起灶火，准备炖肉。

我站在一边看着她，有些无聊。青阁头一蔽看见了我。“瑛子别站这儿，小心热油溅到，先去看看电视吧。”

我这才想起有电视这东西，昨天拜托同院的李叔安了信号锅，电视就已经可以看了。

我到现在也一直在惊叹科技发展的迅速，果然是穷沟绍南，与世隔绝。

有个台定时会放一些电影，不得不说，电影这东西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我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滴在了脸上，伸手去摸却摸到一把白色间黑的糊东西，愣了一下，才发现这是鸟屎。

抬头看去，一只鸽子正站在窗台边歪着头看着我……

匆匆跑去洗了把脸，心里颤抖着夹杂着恶心。这有鸽子不奇怪吧， 一靠近它，它就扑腾的飞走了。

“瑛子来尝一下熟了没。”我听到喊叫跑了过去。“为啥我尝勒……你是亲娘嘛?”我笑着打趣着。

“我不是你亲娘那还有谁?小孩子不懂，新肉第一口吃了有福气。，”说着给我加了一块大骨的肉。

咬了一口……是煮烂了。我赞扬的点了点头。

“吃完给你大爷大妈端一碗。”“嗯。”

我端起一碗肉跑去，大爷就坐在门外抽着旱烟，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我。

“唉唉……女娃慢点，操心摔着。”爷爷连忙站起身伸手接碗。

“爷爷，我娘炖的。爷爷又把碗推回来。“你们留哈吃，爷爷奶奶都没牙，咬不动。”

“爷爷，给你们端的肉，不吃不好哦。”我俏皮一笑，我对老人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奶奶还没出来就在屋里喊着我让我拿回去，我接过碗直接跑进屋里把碗放下就往回跑。

“诶！自己吃么。”爷爷继续推着，但我已经跑开。

背后有两张慈祥的笑容，又在说我“亲”了。

“瑛子。”青阁模糊着眼睁开了，我就穿戴整齐的站在她的面前。“几点了?我赶紧做饭。”青阁惊得就要起床。我连忙按住她。“娘，现在只有六点，饭我吃过了，还有两个馒头在锅里热着呢，我就先走了。”我挎起背包就要走。“等等，瑛子，娘送你。”“这个我带着呢。”我给她看了看护身符，是一个小布包。这是青阁之前在学黎家给我缝的，她随便给我一塞，也没说多少。

“走了啊。”我看青阁没有动作了就走出了房子，天还朦朦亮，睡不住的爷爷奶奶们早就坐在门边择着豆角。“娃娃，这么早拉么去?”“早去上学。”爷爷的眼睛笑着便挤成缝。“黄娃小时候也就那么个，蹦蹦跳跳可亲了。”奶奶望着，呢喃着什么，仿佛回到过去，盼那上学我回来，盼着一辈子。

“小娃娃，爱学习，成材当官敬父母。干奶奶，站村头，不求你娃娃挣大钱，只盼娃娃回家看看老婆姨……”这一辈子，也就求这点儿事儿了。

“老婆姨，你咋还嚎哈兰，丢人吧。”

学校的路程不远，我并不慌张，说是不慌，其实是心里在放空...

总觉得这么自然好像把什么丢了一样...心上缺的那一块，谁来替我补呢？

学校门口有好多老师，看年龄都是三四十岁的人，脸上面无表情又有些愠怒，就像欲求不满的老妇人...。

人群中一个高大的女老师马上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先如人眼帘的是那褐色的皮肤还脸上那抹笑容，

但我注视她的时候，她也回过头看我，对我招了招手，我先确定她是在叫我，心里稍有些忐忑，莫名的忐忑...

等我走过去，她周围那些学生也都看着我，都是看起来挺大的小伙子、姑娘，也不像是初一新生。

“这好啊，老师，长得挺漂亮的正好当您班上的班花。”一个猴脸男就这么指着我说到，其他人都笑了起来，我觉得有点恼怒，还有害臊...女老师在他头上扇了一巴掌：“都给我滚！一群小兔崽子。”她是骂着，但脸上也笑呵呵的。

“那老师我们走了，以后还会再来这儿看您。”'老师，再见了！”

他们集体离开了，我很明显的看到老师脸上的惆怅。

她回头看着我，脸上又绽放笑容。“把单子给我吧，你就跟我进五班，怎么样。”我看了看她，把报名单递了过去。

她粗略的看了看，收了起来，又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我。“你等等我昂，就站这儿别走了。”

我看了看周围，好几个老师周围都是围着一群新生，难道班级是自招？学校就是这么自由吗？

她一会儿抬过来一个桌子，又让人捎了两把椅子。她先坐下，拍拍旁边的椅子示意我也坐下。

“我信赵，你叫我赵老师昂，一会儿你帮我记东西。”我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来了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跟着老师交了单子。“恩...那个...诶，你叫啥来着？”

“艾瑛。”

“哦...艾瑛，准备好，要记东西了。”我赶紧拿起笔。

“叫什么名字。”“裴光领”

“年龄。”“老师，那单子上不是都写着吗？”那男生提醒到。“写着吗？”赵老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

“哦...哦！艾瑛，等一会儿你都抄一下，咋们记点儿别的。”“哦...”看着老师...好像愣愣的...

“有电子邮箱吗？”“没有...”

“那博客呢？”“没有...”

“QQ号？”“老师...我们家没有电脑。”那男生苦悲的说到。

“那...没什么记得了，你先站一边等吧。”赵老师也有点尴尬，而我是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我总以为应该知道城市生活的差不多了，看来都是些凤毛麟角，还是说，我进步的同时，城市也在进步？

花了一上午时间，总共是43个人，就老师问的那几个问题，没几个有的。

赵老师整了整表，让我把手亮出来，我疑惑的伸出手，她给我抓了一大把水果糖。当即就有男生起哄：“老师，我也要吃糖。”

“去去去，艾瑛同学可是忙了一上午，那好，来几个男生把这些椅子桌子抬回去我给谁吃糖。”大家从一开始的拘谨到开怀大笑，气氛好的诡异。

跟着老师进了教学楼，好多班级都已经坐好，大概也只有赵老师会问新生那些问题了。

我们随便的找了位置坐下，有不少之前认识，教室里乱哄哄的，赵老师拍了拍桌子。

“好，同学们，恭喜你们升上初中，都是大孩子了昂。”教室里还是很吵，赵老师又拍了拍桌子，忽然开嗓子吼了一声，那声音震耳欲聋，不好男生被吓到了，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大家都做安静的好宝宝好吗？”

“还宝宝呢...”

"好吗？！”

“好！！！”

“那么接下来自我介绍，一会儿我给大家发糖。”

我对这个老师很感兴趣，她不同我认知的老师那样，按我想，就在放在城市，这也是稀有的吧...

课堂上的话不多，但老师让我当了班长，一整天都在派遣我做一些跑腿的杂事，其间她去了办公室，就有好多学生凑到我面前对我问这问那的。刚开学还没有发校服，每个人穿的花花绿绿的，识别度很高...我自己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小学的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

慢慢的到了下午，老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这是我发现有好多老师都在这儿，大部分都在看着我。“赵老师，你们班还有这么俊的学生啊。”赵老师没有应她，两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瑛子，叫你瑛子能行吗？”我点了点头，不如说这个称呼更有亲切感。“那瑛子，你今天帮了老师这么大的忙，老师今天下午请你吃饭怎么样。”她的眼睛放着异常闪亮的光芒，那种是从心里感受到的...

“老师...。”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娘...我妈下午等我回家呢，迟回她会担心的。”

她的眼神里透出了失望，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看出来的，这位老师尽数的情绪都显在脸上，易懂又让人担心。

“那有时间吧，下回把你娘也带上。”城里人都是不说娘的...我抬起头看她，她却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放学之后，她亲自把我送到校门口。我早在远处就看到了青阁和很多大人...青阁跑在我面前，看了眼赵老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倒是老师她一下拉起请青阁的手，面带亲切的笑容。

“你是瑛子她娘？我是她的班主任，我姓赵。”青阁有点惊，抽出手给赵老师鞠了个躬。“老师好啊，我是她娘。”

“娘你怎么来了。”青阁看向我。“院里的胖姨出来接孩子我跟一起来了，怕你找不着路。”

“正好啊，瑛子，你娘也在，咋们去吃个饭吧。”赵老师又一拉青阁手。“啊...老师这不行啊。”青阁慌乱的摆手，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段，总是不好欠人情。

“你们家瑛子在班上是班长，我想跟你好好聊聊，别的不说了，我也粗鲁一下，我爹娘也是农民。”

我和青阁被半拖拉的带到的了校外的一家餐厅，其实还没有一起学黎带我们去的地方气派...只是想想也没其他意思。

不知赵老师从何来得到的青阁丧夫的家庭背景，青阁表示很坦然，一切都是过去，早放下了。

“我那口子四年前车祸没了，也没留下个一男半女，我真的很孤单啊...。”赵老师说着趴在桌子上哭泣，青阁忙坐过去拍着赵老师的肩膀，安慰着她。之前她对我的态度我是理解了，相当于青阁的遭遇有过而无不及。“你今年多大了。”青阁问道。赵老师红着眼睛擦着泪。

“31。”“还可以乘早找一个，一个人这么过也不是办法。”青阁安慰道。

“你呢？”“36了，你看我孩子都这么大了。”

赵老师看了看我。“那姐那些年你怎么没找个人过啊。”对啊...青阁为什么没找个新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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